幾十號人來到茶棚,不大的茶棚登時有了被擠爆的感覺。
冷文宇用熱茶燙過茶碗,將刷碗水倒掉,邊再給自己添茶邊給王青秀遞了個眼神。
正偷瞄符鈴的王青秀冷不丁對上冷文宇眼神,瞬間心虛轉回頭,心裡還想從這個角度看符鈴姑娘也可愛的緊。
待冷文宇咳嗽一聲,王青秀方纔回過神來,不大情願的把眼神對向茶棚店家。
王青秀笑哈哈招呼倒茶店家,都不帶轉彎的直接問道:“店家你可知道前面的丁點兒鎮?那兒可有什麼有意思的事兒與我們說道說道。”
對面坐着的塗縣令聞言臉色變得有些奇怪,伸手摸着山羊鬍,看起來有點緊張。
店家覺得沒什麼不能說的,便點頭哈腰道:“小的自然知曉丁點兒鎮,那可是家家富饒,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說着自己也都有些不敢相信的樣子,“當然客官們聽這個事兒可沒什麼意思,別說還真有你們樂意聽的。三年前……”目光放虛,陷入回憶——
三年前,疊巒郡鬧了一場饑荒,那會朝廷還沒下令開倉賑災,新任縣丞也還未到任。
眼見百姓們都不行了怨聲載道,代管縣衙的師爺不敢也不肯開倉放糧,最終有人糾集了一夥人決定攻進縣衙強開糧倉。
此事不脛而走,當夜百姓個個門戶緊閉躲在家中。
第二天一早,百姓們卻詫異的發現城裡靜悄悄的,哪有什麼暴民?
有好奇膽大的百姓就偷偷去衙門瞅去了,結果驚愕的發現衙門大門敞開,衙役們正在井然有序的往外搬糧食看樣子是要開倉放糧,只是沒有百姓來領。
有衙役發現好信兒的百姓們過去。百姓們起初嚇得不行,可雙腿發抖的站過去後,對方說:“把百姓們都叫出來,新縣丞要開倉放糧。”
原來昨夜暴民闖入之時,恰巧趕上新縣丞張煜到了,他帶着夫人對着那些暴民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更是承諾開倉放糧。
暴民那是感動得一塌糊塗,紛紛放下武器,於是就有了後來大膽百姓看到的第二天一早的一幕。
冷文宇耳朵支棱着耳朵聽王青秀和小二的談話,眼尾無意間掃見另一桌——
符家三兄妹用蠍子幹逗弄口水直流搖尾巴的小家。符一往捧着被她折磨已久的阿銀。
符一往一臉心疼的雙手捧着阿銀,手指小心翼翼地摸阿銀的頭,嘟嘟囔囔小聲說着什麼。縱使做出這般蠢態,那一身過於鋒芒畢露的灼眼氣質還是令人不敢靠近半分,生怕惹怒了他捱揍。
阿銀吐着舌頭嘶嘶叫喚,將這一路事情說與主人聽,說它鑽進主人衣服羞於見人不是要吞大象自殺,也不是被冷文宇欺負的,其實壞人不壞還挺好的呢。
符一往大刀闊斧的坐在那裡時而將阿銀放在臉邊點點頭,彷彿聽懂了撒嬌告狀的阿銀的蛇語,“真的?竟是這樣?怎麼可能?”
這邊,店家說着一臉感激:“隨後平和鎮等紛紛效仿張大人開倉放糧……雖然半月後朝廷允許開場放糧的旨意也到了,但是幾位大人畢竟……好在當今陛下是位明君,不但沒追究還嘉獎了一番呢。”
“哦?”冷文宇送到嘴邊的茶碗一停,轉目瞧塗縣令,語調輕而上挑,“還有此等事兒?”
塗縣令低頭看茶碗,沉吟道:“老夫爲平和鎮人,確經歷過此事。”
冷文宇輕轉手中茶杯,睫毛半遮的瞳中轉過幾種情緒,再擡眼便化身成了幾分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德行,還抖着腿。
她這一姿態轉變,差點讓塗縣令把嘴裡的茶水給噴出去。
她頗爲不認同的帶刺反駁店家,“店家兒似是報喜不報憂呀,本少爺可聽說你們這裡山中山賊鬧得那是特別兇。想來那丁點兒定然也受到了不少損失吧?畢竟那裡的人富裕的緊。”
店家被她說得有些不服氣,但想到一些事情,只能臉色爆紅憋屈道:“的確……時常有去山裡的丁點兒鎮百姓被殺害……”
王青秀假裝勸架:“店家切莫生氣,想來我這位兄弟是覺得張大人既然能管理好一方百姓,自然也能感化山中山賊的。你看後來不是就張縣丞抓到的人嗎?”
“山賊本性兇狠歹毒,哪裡會被張大人的仁義感動?張大人也是被朝廷逼急了,纔會日夜巡山找到山賊!”店家忍着怒氣,辯解道。
冷文宇冷笑道:“幾年來大夥都未找到山賊,怎麼就被他抓到了?該不會和山賊有勾結吧?纔會家家富餘。”
“你這人怎麼說話的?!丁點兒鎮離賊窩近,張大人又是上山搜山賊最勤的!山賊時常去打擊報復,都不知丟了多少戶人家!你怎麼能這麼想張大人!家裡富餘就和山賊勾結?人家那是有煤礦!”店小二說罷扯起水壺舉起。
王青秀連忙攔住,“哎哎哎!店家別動手別動手!我們就隨便說說。真是對不住了。”
“以後叫你兄弟說話注意點。”店家提着茶壺憤憤的走了。
被氣走的店家沒看到,冷文宇已恢復冷峻文雅模樣,動作隨性地端起粗瓷大碗吹開茶葉,面上帶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塗縣令看到這一幕才知道,她這是和王青秀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套話呢,人在盛怒之下有時纔會說出真話。
她慢慢喝着濃豔苦澀的深黃茶水,映着旋轉茶水的思索眼瞳被睫毛半掩,心道:山賊竟是時常去丁點兒鎮瞧瞧擄掠百姓麼,還是成戶的擄掠……這可與三年來從未探查到山賊痕跡相左。
塗縣令打斷冷文宇思路,似是生怕她誤會什麼,解釋說:“……據老夫所知……張縣丞確實是個難得的好官,他的手下也是個保個的好手。每次上山搜查都盡心盡力兢兢業業,我的手下就……撲空了幾次就開始犯懶敷衍。
老夫的確聽說過丁點兒鎮發生過幾次很是詭異的失蹤案,家中就像是正常生活只有人消失了。店家說是那貨行蹤詭秘的山賊打擊報復……也是可能的。
說起丁點兒鎮的富裕,其中雖說有張縣丞的功勞,但最根本的是丁點兒鎮後山有處煤礦。”
王青秀咬冷文宇耳朵,氣流大聲音說:“張煜那小子我見過幾次,是個挺實誠的人,就是有點執拗、好面子。成天躲在屋裡讀書,身體也不大好的樣子。冷先生您看他三年不陪小陳姑娘回孃家,就能看出他真幹得出天天上山找山賊的事兒。”
冷文宇掏掏被氣流整的癢癢的耳朵,再次爲自己倒了一碗茶,她望着成流的黃色茶水注入碗中呈螺旋狀轉動,像是玩笑般:“那我們可要偷偷去瞧瞧。”
王青秀等人沒想到冷文宇所說的偷偷真不是開玩笑,她讓大部隊留在了丁點兒鎮城外,準備自己先和王青秀去暗中看看。
塗縣令覺得這事兒很沒必要,他和張煜比較熟悉,覺得丁點兒鎮也很不錯。他們何必浪費時間,直接登門調出關押的一百多個山賊審問一番多好!
符一往想要跟着冷文宇二人一起去。但冷文宇和王青秀覺得他不論是長相和虯族人的裝扮都非常的引人注目,所以拒絕了他。
不光是符一往一行,連塗縣令也被留在了城外,冷文宇他們聽塗縣令的說法就知道他和張煜什麼的很熟,丁點兒鎮裡興許有人認得他,就達不到暗中查看的目的了。
二人不知道符一往心裡的打算:你們還想管我?這腿長在自己身上,還不是想去就能去。
所以等二人走後不久,留在城外的人就發現符一往失蹤了。若不是知道他武功高強,符家三兄妹差點以爲老大被山賊給擄走了呢!
下午,陽光退去灼熱光芒。
丁點兒鎮。直通城門的大街上擠滿了店鋪,幾步一家整潔漂亮的飯莊客棧,兩旁攤位叫賣聲聲。行走的路人女多男少,個個衣衫整潔面龐豐腴。無憂無慮的孩童當街打鬧,父母該幹嘛幹嘛看也不看孩子們。
一輛馬車,一個大鬍子的車伕,一個病弱的書生模樣的公子。
毫無攻擊力的馬車“路過”,使得好奇百姓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冷文宇他們。但當對上車內冷文宇的眼睛,他們就會迅速挪開視線,很是好信兒鬼祟的模樣。
冷文宇懶散地斜靠在車窗邊,一雙吊梢狐狸眼轉動着觀察此處民生民態,眼底慢慢泛出狐疑——
街上的客棧飯莊也未免太多。若鎮子裡主要生計是煤礦,這些飯館客棧又是誰來消費?再看街上頑童打鬧父母也不在意的樣子……難道是得知山賊被抓,所以才如此鬆解沒有防備?
王青秀一身短打馬伕裝扮,好奇瞧着街上,壓低聲音說:“冷先生你瞧見沒?街上的男的怎麼這麼少呀?偶有幾個不是老就是幼。”
“塗縣令說鎮裡後山有煤礦,興許壯年男丁在煤礦做工。”冷文宇嘴上如此說,可望着車外客棧飯莊的眼中疑惑並未散去,“先尋一家客棧住下。”
二人隨意找了個客棧住下。
冷文宇一進客棧就不着痕跡的開始打量——客棧桌椅板凳有很大的磨損,後廚門的位置被油煙薰得發黑髮油。掌櫃的表情賊而舒展,長得還挺胖乎。可見客棧生意還真的不錯。
王青秀邊到後院放馬車邊向小二打聽消息,也不知是不是小二不關注大事只關注些風月八卦。
他只打聽出此地縣丞張大人愛民如此寵妻若狂,對夫人好到令當地百姓爲其憤憤不平的地步。
至於爲何憤憤不平,不單單是張大人對夫人百依百順,而是……拿小二的原話說:“哎……我們大人那裡都好,就是……那個夫人真是個不本分過日子的人,……有些不安於室。”
王青秀回到房中將自個打聽的事情與冷文宇說了,提到那些關於陳彤的閒言閒語,覺得實在是胡說八道,“冷先生興許不知道,我們這幫孩子打小一塊長大,陳姑娘哪裡會……怎麼可能?!”
冷文宇聞言只想毒啞那些嘴碎之人,這天底下沒有比私底下傳些不知所謂事情的人更可惡的了。
冷文宇還有些犯嘀咕:“王捕頭我曾聽老陳說,小陳姑娘每每回家便會哭不願再來夫家。可今年卻是寫了家書不打算回去給老陳過壽。如今看來其中肯定有事兒。”
王青秀深以爲是,“等辦完正事,一定要幫幫小陳姑娘。實在不行將人接回山裡鎮,不在這兒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