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惴惴不安的等在那裡,目光遊離不敢看那溝渠。
其他衙役莫名其妙的看着王青秀臉皺成一團的想事情,也開始仔細的查看這處冰窟窿。
李全等得心焦,結果不經意的一扭頭,就看到遠處飄乎乎的一白影半隱半現在晨霧中,本就心虛的他頓時“媽呀”一聲喊道:“鬼呀!”
王青秀和衙役們下意識的握住刀把抽出半寸,轉身防備的看去,然後齊齊送了口氣。
王青秀忍不住踹了李全一腳,“什麼鬼?那是冷先生!”
那邊猶如林間“鬼”的冷文宇,在那捕快的一聲吆喝下,大腦徹底從迷糊糊空茫茫中醒來了,眯眼瞧着遠處王青秀一行人,飄了過去。小家也加快速度跟上。
“王捕頭這麼早就來辦案了。”冷文宇眼珠挪動掃了一圈,然後蹲在河邊,看向冰凍住昨日事發經過的現場,“這便是昨日小朵落水的地方?”
“汪嗚~”小家歡喜的跟王青秀撒歡,還伸着鼻子在王青秀總放吃的的懷裡找了找。
王青秀就手摟住小家的毛茸茸大腦袋,湊到冷文宇身旁一起蹲着,“案子一天不解決我就心裡有事,這大早上的也沒有人,不知道去哪裡尋人證,就帶着李全一起來看現場了。不過這現場着實有些奇怪。”
“冷師爺您瞧這冰窟窿距離岸邊兩臂長(一米四左右),溝渠卻是沿着冰窟窿向河中心去的。李全說他不會水是順着原有的溝渠,從溝壑最末端的冰層下撈出小朵的,但我覺得是他自個蹚出來的。”
王青秀說着比劃了下溝渠的寬度,示意這和李全的胯部寬度相當,比小朵身寬寬很多。“對了!他還說當時小朵縮成了一團,一聽就是胡說八道。落水的人怎麼可能不掙扎,除非是後來被人弄成一團塞下去的!”
李全連忙辯解,“王捕頭……小的說得都是真話,真話!”
冷文宇目光落在滿臉急切的李全身上,片刻道:“不排除李全之後蹚過,導致溝的寬度加寬。”
冷文宇說完也開始審視眼前案發現場。
她圍着水深不到膝蓋的冰窟窿轉了一圈。復又蹲下身,手在留有小朵血手印的冰窟窿邊緣,隔着空氣虛比劃一下手印的方向和位置。
心道;怪不得手腕內側與後腰留下擦傷,原來並非被人從身後推入仰面摔進冰中,而是面向岸邊蹲坐摔入身後的冰中。
冷文宇視線沿着冰窟向一人肩膀寬的溝渠看去,反覆觀測水窟窿的及膝水位、溝渠終點的及腰水位,玄冰似的眼泛出深深困惑——
小朵並非在水淺處的冰窟窿仰面摔倒。
那麼劉文等人可是逼迫她臉浸入水中,嗆水窒息而亡?形成了溺亡的狀態。
可若這樣小朵不可能全身溼透,導致全身的衣服、皮膚腫脹發皺。
難道是小朵死後,後來的李全扯着小朵的屍體,蹚出溝壑,將其浸在了水深處。僞造全身浸水溺亡的假象,謊稱屍體從冰層下撈出。
可這又與小朵胸前呈現斜向上方向的擦傷相左,形成的胸前擦傷就該是斜向下的。
此外小朵手腳上也會多出掙扎痕跡。縱然放在平板上弄平了屍身,可手也不可能不呈現掙扎狀。
又或者小朵因頭頂被打傷昏迷,所以無法掙扎,以至於手呈現自然的彎曲狀而非掙扎狀。而全身蜷縮在水底只是李全隨口瞎編?或劉文等人所爲?
冷文宇心中纏繞着種種猜疑,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確認的問了句:“李全說他是從這溝的最末端的冰層下面撈出的小朵?還是……蜷縮狀?”
王青秀和李全一起道:“沒錯!”“是的是的。”
早飯過後的時間,山裡鎮城門外河邊。
抽出嫩芽的柳樹隨風擺動,因爲城東李員外家要修葺房屋,這會短工們正熱火朝天的挖沙土。
壯年的男人們拿着鐵鍬,把沙土往木斗車裡揚,他們遠遠瞅見冷文宇、王青秀壓着李全過來,一個個就放下了鐵鍬,互相議論着什麼。
冷文宇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跟着王青秀,只那身威嚴中不失有禮的氣度,就夠大夥好受的。更何況大夥都視她爲山裡鎮的大恩人。
王青秀詢問昨天的事情,大夥就爭着開口了:“我昨天一直在這裡,也就是……大概是午時左右?反正是肚子挺餓準備下工吃午飯……就看到李全的兒子哭着跑來,離得遠不知道說了什麼。”
“這還用聽?一定是說小朵落水,讓人過去救。”
“嘿!那可不一定,我瞅着李全的臉都白的像鬼了。”
“我離得近聽着了!說是小朵被打得要淹死了!我要過去幫忙,李全說‘不用,孩子們瞎鬧沒什麼事兒。’我……尋思了下,就沒去。哎,早知道我就去了,這心裡內疚死了。”
冷文宇突然插口,“‘被打的’?你確定嗎?”
那位愧疚的男子頓了會,有些緊張,繼而努力回憶,鄭重其事的點頭:“沒錯冷師爺,我敢肯定聽到的話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冷文宇眼微眯上下睫毛交接,手中扇子敲擊手掌,眼珠轉了下,瞧向李全,“現在還不說實話嗎?”
李全只覺冷文宇眼若寒冰,刺得自己骨頭生寒,“噗咚”跪在地上,“冷、冷、冷師爺,都是劉師爺呀!我得知是劉師爺家的少爺打死了人,到了地方一看小朵已經死在冰層下,緊忙蹚水過去救人……
但眼瞅着小朵渾身是傷抱着膝蓋縮成一團,我害怕……就起了不該起的心思,把小朵給送到劉師爺家……之後的事情都是劉師爺讓我做的了。您若是不信可以問那些孩子。”
冷文宇垂眼擺弄手中摺扇:若李全說得是真話。溝渠是他到來之前形成,小朵屍體的確抱着膝蓋蜷縮在冰層下。又是怎麼形成的溝壑?小朵又怎麼會是蜷縮在冰層下?難道真是劉文幾人做的?又爲何如此做?
隨後她問了以上疑問,以及兇器何處等問題。
李全一概搖頭說沒注意到真不知道,好像一直沒看見劉文手中有木杆。
半時辰後,李、牛三家孩子從村外接回。牛家兩個歲數小的孩子被帶過來的時候都笑嘻嘻的,一點都沒有愧疚害怕的樣子,好像害死了一個人是多麼有趣的事情,只要他們玩得開心就好。
李全家十多歲的李大力倒是臉煞白人有些發抖,在見到冷文宇時大叫着不要被砍頭不要被關牢房,都是劉文他們做的和自己沒有關係。
兩個孩子一少年說出昨日經過。
劉文說要帶他們看場好戲,大夥都覺得有趣,就一起騙了小朵去東郊。
先是小朵逼入水摸魚,小朵不肯還用手抓木棍反抗,就被劉文用棍子打的頭破血流,一個沒站穩摔坐進冰面。
劉文得逞的站在岸邊大吼大叫,用棍子比劃的嚇唬小朵。他們跟着哈哈大笑,用石頭去丟小朵。
小朵嚇得往後爬,蹚出溝渠進入水深處躲藏進了水裡,幾次出來又被嚇了回去,然後就一直沒出來過。
劉文說小朵死定了,他們終於弄死了那個討少爺厭的東西。
李大力那個時候才真的害怕,就趕緊去找父親李全。之後就和牛家兩個孩子一起送到了城外親戚家。至於劉文也被劉家送去了親戚家,但他不知道是劉家的那個親戚。
冷文宇聽聞經過,倒映着幾個小孩的眼中顯露狠厲。
她也終是知道小朵胸前傷痕如何而來:小朵着急逃,順着自己跌倒的冰窟窿往河中心爬去。水深加深冰層變高,於是小朵破開冰層的同時,就在其從小臂到鎖骨處,留下了斜向上的不規則擦傷。
隨着李全、孩子們招供,牛兩家夫婦趕緊爲自己申辯:他們的確是昨天下午找孩子時,碰上的劉、李兩家,當時還覺得爲了孩子好,李全將孩子送到了城外做的對,之後種種是當真不知情。
雖不知小朵爲何呈現蜷縮狀?但孩子們言之鑿鑿“劉文用棍棒逼小朵溺水而亡”。此案似乎已經明瞭,只差找齊兇器,便可定案抓人。
一刻鐘後,劉徵家。
房中傳出王青秀氣急了的咆哮聲,“劉師爺你別死豬不怕開水燙!什麼遊方大夫,這鎮裡幾百戶人家,就沒有一個聽到聲音的!”
冷文宇搖晃着手中扇子在劉徵家院落中晃悠,現在只差兇器一枚。但兇器是木質,怕只怕已被燒燬。
鄰居們圍着劉徵家的大院子,往裡窺探着,低聲嘮嗑的聲音傳入院內:“王捕頭在這裡滯留這麼長時間,難道兇手真是劉家小子?”
“哎呀呀他家劉文呢?怎麼沒看到。”
“劉師爺的大哥在隔壁縣……沒準藏那兒去了。那個孩子絕非善類,平時就看到他帶着小孩欺負別人。”
“小朵那孩子也是傻,總被劉家少爺欺負,上次我撞到了他逼着小朵吃蟲子。”
“她娘都把她關在家裡了,她又屁顛屁顛的趕過去,這下子被淹死了吧!”
“哎,誰讓她傻呢。我看過幾次,明明另一頭就有出口,但就是不知道逃跑。被劉家少爺和其他小孩們逼到了一處狹縫中,任由石頭砸。就臉埋在雙膝抱着腿貓在縫隙中一動不動的。”
“纔不是因爲小朵傻!是因爲劉師爺家孩子不是個好東西。我有次瞅見劉師爺家孩子把隔壁家的貓往水盆裡面按,你們是沒瞅見,那雙眼發狠的嚇人。”
“說起這個……劉文還小的時候,你們知道趙氏是怎麼哄的嗎?總是弄些小動物給他禍禍,每隻都沒活過兩天的。扔出來的時候血淋淋的,看着寒磣得緊。”
冷文宇倒是不知劉文被從小養成了這種殘忍的劣習,整個人愈加冰冷。
她下意識的看向傳出王青秀與劉徵聲音方向,正好對上大敞的窗戶,窗戶內身穿捕頭服裝的王青秀拍案而起。
而就在劉家的窗戶下的牆壁上,存在着一些灰塵痕跡。這些灰塵痕跡看起來就像是長期擺放一堆細長狀的物品,然後在近期才搬開,以至於留下如此鮮明的灰塵痕跡。
冷文宇用手比量了一下長度,恰好是兩臂長的長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