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大哥冷哥哥!”一別很久的蕭芸揚着略帶苦意的笑容跑了過來, 身後還跟着一個練家子的中年男子。
蕭芸比起當初被符一往和冷文宇救下的時候高了能有小半頭,梳着兩個爪爪,很是激動地站在冷文宇桌邊, “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兩位恩人, 真是真是太讓人高興了。”
符一往被醋和辣椒弄得表情獰惡, 隆起眉頭看着突然冒出來的十來歲的小姑娘:這誰啊?
冷文宇用手帕擦了擦嘴巴, “蕭姑娘怎會在此?”
蕭芸自己蹦到凳子上坐好, “我是一路追殺柴洪波而來。”
中年練家子對二人抱拳,視線最後落在冷文宇身上,“原來二位就是符少俠和冷公子, 多謝冷公子之前仗義救下我家少主。”
“那件事冷某並未出力,都是符兄的公糧。”冷文宇抱拳回禮。
練家子連忙對着符一往反覆道謝。符一往有樣學樣的學冷文宇抱拳卻抿着脣不知說些什麼。
帶路衙役和王青秀束手束腳的在旁邊坐着, 王青秀還逗了下蕭芸, 蕭芸回以看白癡的眼神。
冷文宇有些不認同地看着二人, “就你一人保護蕭小姑娘?來追殺柴洪波。”
中年練家子抱拳:“冷公子有所不知……柴狗賊的蹤跡已經有了些眉目。蕭姑娘想要親手報仇。”
蕭芸見冷文宇面無表情以爲她還是擔心自己,趕緊倒豆子般往外說:“冷哥哥不必擔憂我的安危。前陣子有人告密說看到柴狗賊藏入‘惑夢郎君’家中, 就有正義的江湖人士結伴去斬殺那個狗賊,沒想到二人抵抗受傷後逃脫。趙伯伯也是知道他受傷才放心讓我來。”
符鈴好奇地問了一句,“或夢郎君?”
練家子解釋:“是江湖中惡貫滿盈的惡賊,他的兵器是一根控制人心智的笛子,若是輔助藥物可以使一城池的人陷入他編造的夢境, 甚至能擾亂心智鑑定者的心智和控制大批動物。沒想到柴少……狗賊竟與這惡賊廝混墮落至此。”
蕭芸連連點頭:“就是他!我們現在就要去‘揮毫閣’詢問他們現在的去向!”
揮毫閣……原來小念城也有揮毫閣的分舵。冷文宇聞言心中一動.
符一往自帶凶氣的眼中露出些許茫然神態, 冷文宇靠近他小聲解釋“揮毫閣是一武林門派, 其門下弟子遍佈天下各處, 記載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和情報……江湖中調侃其爲‘揮毫盡書天下事, 一字需來千金換。’”扇子遮臉聲音壓低,“就是躲在暗處天天刺探他人的秘密, 然後沒道德的將其賣給想買的人。”
符一往眼睛微微睜大,很是不恥:“那麼不地道?”
冷文宇點頭,“就是這麼不地道。”
蕭芸說着很是憤怒:“我們一路追着來發現好多百姓受害,他們壓根就不是人!可壞了!”
中年練家子猶豫着說:“以我推斷他們興許就在附近,他們二人窮兇極惡……若是二人恰巧遇到,希望……”
符一往眼瞅着冷文宇早已吃飽,而蕭芸和練家子還膩膩歪歪地拉着冷文宇說話,用胳膊肘碰碰冷文宇胳膊,靠近她,眼睛盯着她的耳廓,“你不是還要去做正事。”
冷文宇眼珠斜了對面目光一下聚集而來的幾人,學着符一往咬耳朵,“自然要去辦正事,本以爲隨便說說幾句就會離開,沒想到。”
符一往耳尖瞬間紅了還動了動,回道:“直接說就是。你不是說正是要緊。”
衆人瞅着衆目睽睽之下咬耳朵的二人:我們不瞎也不聾。非得逼你們攆我們走,真是對不住了哦。
冷文宇面不改色仍是一副清冷模樣,抱拳道:“這裡出了命案,我等要去辦理,就此別過。”
晌午慶紅樓,中邪自殺的公子的屍體未收,百姓聚集圍成了好幾圈指指點點。還有些術士在兜售護身符等物……
王青秀和小念城的衙役們一起維持秩序,讓看熱鬧的人羣散開一些。
死者側臉着地、雙目瞪圓、衣衫凌亂,側臉下蔓延出一大灘血,彷彿將一半的血都流在了地上。
“冷師爺,死者是朱家當鋪的公子朱慶喜。朱老爺應該一會就到。聽慶紅樓的姑娘說這廝一早醒來就發瘋,是自個打房頂跳下來的。”衙役對接手鄭幕僚事物的冷師爺又畏又怕——佟大人和鄭幕僚都出事了,他們這些跟着發財的也不知最後是個啥結果。
冷文宇眼眸浮現思考,繞着死者走了一圈,用戴手套的手檢查死者表面,“去將昨夜相關人員全數叫來。”
“是是,小的保證立刻就把人拉來!絕不讓冷師爺等着急。”中年衙役快步跑開,他可不覺得冷冰冰沒人氣兒一樣的冷大爺是個有耐心煩的。
人高馬大的符一往看看冷文宇,覺得自己站在這裡有點傻,所以裝着很忙的亦步亦趨地跟着冷文宇一起圍着屍體打轉,見冷文宇蹲下也跟着蹲下,抻着脖子看她檢驗屍體。
冷文宇初步檢查死者——死者高1米71,體重約162公斤,身體周圍和衣裳上還散落着些碎瓦片,靴子底部有些幹了的綠色苔蘚;
死者面無血色嘴脣青紫牙齒緊咬,太陽穴處有嚴重磕傷,雙手有些擦傷,劈裂的指甲裡有帶着紅色染料的薄土塊,除此之外再無外傷,結合死者身下一大灘的血量,可初步斷定太陽穴處爲致命傷,其他還需進一步查證;
已出現極不明顯的屍斑,按壓時消失鬆手後再次出現,死亡時間爲半小時以上五小時以內;咬肌、頸肌僵硬,顏面部肌肉柔軟,死亡時間一到二小時,結合二者可推斷死者死亡時間爲巳時(九點到十一點)。
冷文宇一身反射着太陽光的白衣,和這個髒亂吵的地方格格不入,但那種勾魂使者般的鬼魅陰森卻又意外的契合,帶來了一片令人冒冷汗的沁涼。
她鬆開屍體,視線一轉透過人羣,從慶紅樓臺階到兩旁小巷,因爲身處方位朝陽,從她的角度尚未看到苔蘚生長,她站起身。
符一往緊忙收回探過去的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站起身拍拍褲子上土,“小白臉你還在看什麼?躺着的人不就是摔死?”
“目前來看的確是摔死,但是否自殺還言之尚早。”冷文宇眼尾掃了他一眼,仰頭看向四樓高的慶紅樓房頂,余光中身旁的符一往也做出同樣仰頭的動作,她微微走了下神才集中精神去看樓上——
樓上各層擠滿了看熱鬧的尚未梳妝的女子和客人,一個個伸着腦袋一臉八卦。那位風頭正勁的李公子也在其中,微微挒開的衣領內側半露出個繡着個帶“十”偏旁的什麼字。墜落朱慶喜的位置正上方的房檐的確缺了幾塊瓦片。
圍觀百姓壓低聲音咬耳朵:“聽樓裡的姑娘說,昨個半夜姓朱的就不大正常……”
“不正常才太正常……最近的確有些邪門,都死了好幾個人。想來真像最近城裡傳的,是水鬼找替身呢。”
他們聲音微不可聞,但冷文宇耳尖微動眉梢跟着一動,擡手換來一個衙役。符一往奇怪道:“小白臉要做什麼?”
“自然是問事。”冷文宇寒眸流轉耍了個花槍,轉而問衙役:“近來這慶紅樓似是攤上了幾樁命案?”
衙役眼珠轉動不想說實話,“這……”
符一往狠厲地低頭看着衙役,“磨磨唧唧什麼呢?趕緊說。”
“是啊,最近就有三個都是中邪死的。”衙役一個哆嗦快語說完便面露懊悔,“……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命案……與慶紅樓倒是真有點關係——五六個尋歡客在花街後巷的花巷河溺死了。”
“哦?那還真是巧的很。”冷文宇上下睫毛即刻壓做一線,烏黑清澈的眼眸透出猜疑的冷意,“但這世上向來沒有什麼無緣無故的巧合。我們就去花巷河看看。”
她的視線順着水流聲傳來的方向,透過人羣去打量一條條通往花巷河的小巷……
符一往也已經聽見潺潺水聲從慶紅樓後傳來,“花巷河可是在這條街的後巷?”
衙役露出驚訝神情:“是是是,就在那裡。”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中,打更的被自己損友推着往前。
打更則驚駭看着地上的死人:怎麼會?這不是昨夜和自己撞到一處的胖公子嗎?他、他怎麼就中邪自殺……死了。
他喉嚨滑動想往後退,他要退他的朋友再推,竟是被推得一個踉蹌,也是這一個踉蹌使得他立馬回神,轉身就要往外跑。
冷文宇似有所覺,擡眼,準確看向擁擠人羣騷動處向後逃竄的更夫背影,恰好王青秀也在那邊維護現場攔着人羣往前撲,她當機立斷道:“王捕頭!抓住那人!”
王青秀有默契地奔出,但一進擁擠人羣視線中就擠滿了人,誰是誰啊壓根分不出來。
“左側三步,綠衣少女身後,褐色短打,是花白頭髮坡腳的那個。”冷先生聲音不緊不慢出現在他的耳邊。
王青秀身在人羣中壓根就辨別不了東南西北,再加上人羣受驚發處各種驚恐尖叫,王青秀轉得迷迷糊糊。
“小白臉你等着,我去幫你抓人!”符一往鋒銳的眉頭一豎,惡狼的眼神緊鎖人羣中到處竄動撞人的打更人,大腿上肌肉瞬間緊繃彈跳而起,飛落在雜亂的人羣之中,單手一提拎住了那個慌亂逃跑的打更人。
打更人被拎起來雙眼緊閉,雙腿還來回蹬着跑呢。
“抓住了,給你。”符一往求表揚地側身睥着冷文宇方向。晌午最爲耀眼的陽光下,他五官鋒銳深邃,嘴角帶着一抹堪比烈陽的笑容,整個人強霸的氣質外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