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影出現在洞口,瘦削的身材、貧苦甚至破爛的衣着、慈祥柔和的臉。
黎姥姥!真的是她!
可爲什麼他一叫,她老人家就來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有異能的人?還是她與這個秘密有什麼關係?
“猛啊。”一進山洞,她的眼睛就看向了花盆中的人頭,發出一聲低低的輕喊,眼淚奪眶而出。
崔猛停止了喊叫,豎着耳朵聽了一下,“爹?”他忽的輕笑,“是爹!”
燕風吃了一驚,看向這位看來善良無比的老人,原來是“她”親手釀成的這一系列的悲劇嗎?那“她”又爲什麼要去提醒他,告訴他這是個“一個頂一個”的人鏈?
還有,是“她”還是“他”?明明是一個老婆婆,爲什麼崔猛要叫“她”爹?
“我生就男生女相,連聲音也像女人,可能是我天生特異的緣故。”黎姥姥面對着燕風的疑惑,苦笑着解釋道,“自從做了那件事後,爲了防止人認出我,只好扮成老太婆。”
隨後,他又面對花盆,“猛啊,你忘了爹跟你說的話了?”他走上前去,探出手愛憐橫溢地撫摸崔猛的斷頭,幫他擦拭着七竅流出的血,“加深爹的罪孽不要緊,反正爲了一己之私,我做了惡。可你爲什麼要逼得自己沒了路?猛啊,你這孩子――”
“你爲什麼破壞我?”老人的話還沒說完,崔猛再度喊叫起來,已經到了瘋狂的邊緣。他忍耐了很多年,想要重新生活,卻被烏拉破壞了。之後他將計就計,想要獲得另一種新生。爲了這件事他機關算盡,可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老人被他的喊叫嚇得一哆嗦,但手掌還是沒有離開他的額頭。“猛啊,不是自己的,永遠也得不到。就算得到也會失去。是爹一時執念害了你,可惜爹到今天才明白。放開吧。好嗎?別怕,到哪裡爹都陪着你!”
崔猛有一陣沒有說話,赤紅的眼睛閉上了,似乎在想着什麼?
石洞內靜極了,每個人連呼吸也屏住了,似乎只有老人的淚水發出滴落的聲響,一滴、兩滴、成串!
“爲什麼是我倒黴?我把身體還給別人。那我的呢?拿走我身體的人呢?”他自嘲的慢慢說着,聲音聽來毛毛的,讓人感覺有一條冰冷的蟲從後脊背上快速地爬過。
“除非把我的身體還給我,否則我絕不善罷甘休。”他說着發出一聲嚎叫,那不是人類的聲音,也不是野獸的吼聲,而是從十八層地獄裡傳出來的怨恨和陰森,讓聽到的人連呼吸也無法進行,恨不得立即逃得遠遠的,可是卻又被死死的困在當地。
“猛啊。你要幹什麼?”老人驚叫一聲,瞬間明白了兒子的意圖。他想收回放在兒子額頭上的手,可是卻做不到,手掌被一股怪異的吸力緊緊地捉住了。
燕風當機立斷。跑過去抱着老人的腰向後扯,只感覺老人枯瘦的身體如秋風中的落葉一樣發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長年的鍛鍊使他的力量很大,可是想拖開老人的行動卻沒有成功,崔猛頭頂上的力量實在太大了。
“崔猛,你還是不是人!”玲瓏大叫一聲,撲過去打了斷頭一個耳光。她震驚於今晚所知道的事實,痛恨崔猛對自己的父親下毒手,怕燕風受到傷害,幾種情緒混雜在一起,給予了她無比的力量。
那斷頭像是牢牢鑲嵌在花盆裡一樣,雖然玲瓏用力極大卻紋絲不動。但是這一下太突然,也太出乎他的預料了,他精神力一分散,燕風已經抱着老人閃開了,然後他又跑去抓玲瓏。玲瓏又氣又怕,渾身發抖,早就忘記遠離草坪和崔猛的事。
崔猛猛然睜開眼睛,口中發出一串串暴喝,聽起來好像是念着什麼,但卻又聽不懂。燕風只覺得大事不妙,一把推玲瓏躲在那個曾經捆綁她的石柱後面,他自己則衝去救烏拉。可是烏拉責怪在最危急的時候,燕風總是本能的先保護玲瓏,對他又是踢又是打,等燕風終於抓住她,那塊妖異的扇形草坪突然燃起了大火,把兩個人阻隔在石洞裡側。
那是一塊修養整齊,水量滋潤的草地,怎麼會起那麼大的火?難道自從他進入山洞後,一切就都是幻覺,草坪、花盆、斷頭、古怪的咒文。
燕風一瞬間有些疑惑,他知道巫術是藉助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對某些人或事物施加影響或給予控制的方術,難道他從一開始就被控制了大腦,把一切不真實的東西反應到他的內心嗎?就是說這火可能是假的,只是幻覺。
他試探着走近了些,火焰灼人的熱度烤得他皮膚髮脹的刺痛,頭髮都有些捲曲了,山風從那個小小的出洞口吹進來,更加大了火勢。這些也是幻覺嗎?就好像大腦傳遞給**的虛假信息?
“回去!”老人和玲瓏一同大叫了起來,同時烏拉拼命把他拉了回來。
“這是幻覺!”燕風執拗地想突破這精神的禁錮。
“這不是幻覺,是真的!你沒聽過特異功能嗎?”烏拉含淚大叫,“我也繼承了一點,我知道!”她說着又拉了燕風一把。
燕風軟弱的摔倒,一瞬間有些納悶,烏拉的力氣是不小,但他不至於這麼不濟。他試圖站起,卻再度跌倒,只感覺地面也抖動了起來,似乎石洞就要塌了。
一轉頭,隔着飛舞的火苗,燕風看到崔猛的臉已經扭曲到無法描述的地步了,舌頭伸到常人無法理解的長度,耳朵和鼻子膨脹腫脹得變形,兩隻赤紅的眼珠更是突出着,好像體內有巨大的壓力,要把他的眼口耳鼻全部擠出來!
他從不相信地獄、鬼怪那一套,但這一刻,他真的感覺地獄之火在焚燒着這人世間的罪惡。
另一種唸叨聲傳來,雖然與崔猛的語言很相似,但感覺卻不一樣。如果說崔猛的聲音是讓人從心底就發毛,這個聲音就是讓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悲傷與溫柔。
那個老人、崔猛的父親跪倒在石洞的中央,雙手握着一串黑色晶石樣的珠子唸誦着,大瞪着的眼睛依然看着自己的兒子,憐愛、痛悔、恨不得以身相代的無奈、做錯了事的慌張全寫在臉上,眼中流着不盡的混濁淚水。他想阻止兒子,不想讓困在心魔中走不出的親生子走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如果非要有人承擔這一切,就讓他來吧!
洞中狂風四起,打着轉兒掃蕩在石洞的每一個角落,火苗在狂風中翻卷着不可測的火舌,彷彿要吞卷一切靠近的東西。燕風把烏拉護在洞角,焦急的尋找着可行的辦法,可是他**的上身已經被燎傷了多處,卻還是衝不出去。
“崔猛,快停手,你想要父子相殘嗎?”他憤怒的大叫,不敢看老人臉上的神情。
“他聽不到的。”烏拉靜靜的蜷縮在洞角,臉色平靜絕望得好像準備接受死亡的命運,“要想搶走別人的身體,就必須誘惑人走進山洞,然後走上草坪才行。但是人頭在上面是說不了話的,只有巫力強大的人才做得到。可是他要控制周圍的事物傷害你,控制喪失意識的程玲瓏走上草坪就超出了他的能力。他瘋了,強行如此只能毀了自己的感官,就算你現在換給他身體,他也是個聽不見、看不到、說不了話的廢人了。他瘋了,他瘋了――”烏拉喃喃自語着,想到了什麼似的發起抖來。
燕風震驚了,沒想到崔猛的個性如此偏執和激烈,假如他不是這樣的人,或許大家都會好過些。有些人永遠不懂得放下,不懂得有舍有得。
他無力地看着這場殘忍的父子鬥法漸漸的平息,火苗漸漸的熄滅,那塊曾經綠得耀目的綠草變成了一攤黑灰,而這對父子也平靜了下來,父親像一尊雕塑一樣跪在原地,崔猛安靜地呆在花盆內,鼻子、嘴巴和耳朵紅腫發亮,只有眼睛還睜着,眼球已經脫離眼眶耷拉在臉頰上,被細細的血管連着,呈現出恐怖而可怕的表象。
“烏拉,跟我來,讓我幫你。”燕風伸出了手。
烏拉蹲在牆角咬手指,彷彿沒聽到一樣,燕風連說了三、四句,她才恍惚的站了起來,眼神茫然的看着燕風,機械的把手遞到了燕風手中,顯然是受刺激過度了。
那不是他所熟悉的手,可是她的臉容又回到了當年他熟悉的模樣,雖然今天感情已經變了味,但燕風的心裡還是扭痛不止。他們曾經純真的愛過,是什麼使他們變成了今天的模樣?不管她做過什麼,他要保護她,因爲當年他曾經承諾過。
啪!身後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爆裂聲。燕風本能的身體一緊,迅速轉身做出了防禦的姿勢,可是一回身卻沒看到什麼,只在眼角的餘光感覺地面上有微小的東西在靠近。
循着感覺一看,就見地面上有兩個小小的圓球急速向他們滾來,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滾到了他們身邊。
烏拉尖叫一聲,攀上了燕風的脖子。燕風抱着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那兩個圓球是崔猛的兩個眼珠掉了下來,那對眼睛本來是赤紅的,可是滾過地面上的黑色灰燼時變成了焦黑之色,森冷的突出在地面上。
看起來非常可怕,說不清楚的陰森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