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我, 我們可以一起點亮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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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9:49。
派崔克下半場一開始就站到了左路。在半決賽兩回合對陣AC米蘭的時候他有一段時間打過這個位置,不過在那以前他的確很久沒打過了。儘管QPR的黃金左路直到現在仍舊被球迷們津津樂道, 又儘管QPR的黃金左路早就拆了。派崔克曾經的黃金搭檔如今在對手的陣營裡踢左後衛, 上半場他進球之前, 那傢伙還扯了他的球衣試圖阻止他射門。而當他們在國家隊時, 他也不踢左邊鋒。
人人都知道把派崔克-安柏放在更靠中路的位置才能最大化他的能力。對派崔克來說倒是無所謂,反正怎麼樣都比上半時那段不讓他過多持球的時間段強。
下雨了。
派崔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 往邊線瞥了一眼。下半場交換場地之後,他所在的位置讓他離她所在的位置很遠,隔着整個球場的寬度。
派崔克沒有告訴緹娜他昨晚做的噩夢。好消息是那個噩夢並沒有糾纏他,一整天都沒有, 比賽時也沒有。但那真的是個噩夢。夢裡面的痛苦是真實的,甚至他起牀以後的幾分鐘裡,那種痛苦都揮之不去。
派崔克清楚地記得他見過三次半尼古拉斯吻緹娜。第一次只能算半次, 還是在洛夫圖斯路球場的時候, 那個賽季他們升入英超,他透過防火門的玻璃看到西班牙人準備親吻她,他沒有繼續看下去,後來緹娜告訴他,他們沒有接吻;真正的第一次仍然是在洛夫圖斯路球場, 在更衣室外, 那個人親了她, 還揍了他一拳;第二次, 是在安菲爾德外, 隔着QPR大巴的玻璃,隔着人羣,隔着尼古拉斯的車的車窗,他看到他們在車裡親吻,他曾經那麼介意緹娜在那段戀情裡的瘋狂;第三次是在緹娜家……
派崔克昨晚夢到了那一幕。他站在廚房外,他看着緹娜在尼古拉斯的懷裡,他看着他們熱吻。而他該死的什麼都不能幹。
都過去了。派崔克驚醒以後告訴自己。
派崔克聽到QPR球迷又在唱那首歌。
“……但她與一個英格蘭男人墜入愛河。”
瞧,真實的應該是這個。
皇馬在控球,QPR暫時撤退進行防守。
派崔克跟着對手壓上的卡瓦哈爾回防,不過並沒有死死跟住對手。他轉頭向本方的禁區方向望去。
加布裡埃爾正在拿球。巴西人跟皮埃爾進行一次看上去非常舒服的傳遞。不過派崔克的目光越過了那兩個人。
QPR的防守陣型已經跟上半時大相徑庭。
三中衛被拆開了。
約翰此時站在更像是右後衛的位置。上半時的右翼衛Jake被移到了更靠中路的位置。
這樣一來,本就站到外圍了,而不是像上半時一樣,被擠壓到後衛身旁。
Jake的一個倒地放鏟,截掉了姆巴佩向旁邊的橫傳,接下來伊恩馬上第一時間輸送給了本。
派崔克馬上啓動,他調整步伐,並未加速,時刻注意着適合接應隊友的位置。
在另一端約翰也啓動了,北愛爾蘭人徑直從右路插上。
這是QPR最近的訓練課裡誕生的新打法。在過去的一週毫無打擾的備戰訓練裡,他們對這個打法進行了進一步的磨合將其完善。
派崔克-安柏和約翰-奧康納兩翼齊飛的打法。
約翰的多位置屬性,是QPR戰術變化裡非常大的利好。這半個賽季,約翰主要打右中衛的位置,而在現在這套打法裡,約翰又打成了自己最熟悉的進攻型右後衛位置——甚至有點像右邊鋒。
在後場,格倫、JT作爲最後一線的防守,在他們前面,岡薩洛極致發揮自己腳下細膩的技術,內收到中路,成爲半個技術型後腰;伊恩佔據中路;Jake靠右。
這五個人在後場形成層次,目的就是把本往前頂。
如果用非得用陣型定義的話,這個陣型在進攻展開的時候,是2332的陣型,有層次又非常開放。
他自己在這個新陣中擔任傳統的左邊鋒,派崔克太知道該怎麼打了。
他接到皮球的一瞬間,卡瓦哈爾剛剛回追到他身邊。派崔克藉着球勢,直接把球沿着邊線向前猛地一挑,飛出二十碼。
如同盧卡,不,如同黑暗龍捲風,派崔克的身體隨之猛烈地、真正地啓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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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9:51。
克蘿伊坐在媒體席上喝了杯咖啡,眼睛盯着場上一眨不眨。她身邊的約翰-克勞斯也如此。過了會兒,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明白對方跟自己想的是一樣的。
克里斯汀-陸在下半場開場讓QPR打442?
派崔克-安柏出任左邊鋒?
QPR主帥在想什麼?
克蘿伊一向覺得克里斯汀-陸其人很不好理解。她跟打她打過很多次交道,光是訪問就做過多次,她仍然不覺得自己瞭解這個女人。而比克里斯汀本人更不好理解的是她的足球。這兩點,克蘿伊都跟約翰聊過,約翰也有同感。
剛纔派崔克拿球以後,瞬間撕裂了卡瓦哈爾和瓦拉內的防守,他的傳中球被羅哈斯解圍!但在外圍,QPR馬上把球控制下來。
巴塞羅那下雨了,球員們在雨中快速的移動着。
克蘿伊騰出一點時間跟身邊的約翰說了句話,“你認爲克里斯汀爲什麼改打442了?她爲什麼要派崔克去打左邊鋒呢?”
約翰-克勞斯這幾分鐘忙的不可開交。三件事他在同時做:觀察場上情況;查看推特上的言論;打字紀錄。現在第四件事找上了他。他停止了敲擊鍵盤,用右手揉了揉鼻頭,眼睛並未離開場上,快速說道:“喬納森-威爾遜(英國足球專家)剛纔發了條推特,他說這個陣型看上去像442,因爲兩翼的寬度和速度被打開了,但並不是傳統的英式442,我同意他的觀點……”
克蘿伊在iPad上也已經刷到了那一條,她接過約翰的話,“是,不過派崔克現在很少打這個位置。”
約翰皺了下眉頭,“派崔克看上去很適應,甚至更容易發揮了,我覺得克里斯汀可能還是要打卡瓦哈爾這邊吧,剛纔那次進攻機會很不錯,你不覺得QPR現在打得很好嗎?”
克蘿伊望向場上,雨中,依舊是QPR掌控球權。
下半時,他們進攻的方向已經是向着QPR球迷佔據的看臺。因爲左路派崔克的幾次精彩盤帶,QPR的球迷們熱情高漲,不斷高唱着戰歌,藍白軍團就迎着這歌聲洶涌而上。
克蘿伊不明白的或許有很多,但她至少明白一點,有時候,極其細微的戰術變動都有可能牽引全局,絕非普通球迷眼裡的無甚區別。而看上去是什麼樣的從來不代表事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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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9:52。
尼古拉斯回身跟皇馬教練組說了幾句話,又走回到了邊線。他低頭看了看被雨水打溼的皮鞋。他感到不舒服,不,當然不是這件事讓他不舒服。而是下半時開場以來的局勢。
皇馬開場被斷球以後再也沒拿到球權。而這一次皇馬不是主動回收。
尼古拉斯爲下半場前段制定的方案,是延續上半時後段的壓制,同時尋找機會。他不是沒有預見到QPR會在下半時一上來就突然施壓,但的確沒有預料到會是這種方式。
尼古拉斯已經擡起頭,雨絲刮在他的臉上,他往場上望去的時候順便也瞥到了她的助手給她送了件外套或是雨衣,她原本只穿着白襯衫,淋溼了的話……她居然沒有要,把助手推開了。他有時候實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比如現在。
場上派崔克和約翰兩個人在兩翼頂得非常靠前,QPR爲此捨棄了此前的三中衛體系,變成了一個模糊化位置的體系。後場的五人站位非常靈活,這裡的核/心人物無疑就是他們的隊長伊恩-帕克。尼古拉斯很瞭解這個蘇格蘭人,即便在最初的預備隊時期,他憨厚的外表下也隱藏着對足球的思考。早年被他有些自卑的心理掩蓋,但逐漸在緹娜的培養下激發出來。
有了這個靈活的五人後場小組作爲依託,QPR前場才能在保持雙前鋒的情況下依然展開兩翼,這中間的聯繫者,是本傑明-漢密爾頓。
漢密爾頓成爲球權的分配者,並且擁有了比上半場更靠前的站位。
尼古拉斯忽然笑了下。
雨水和英式442。
噢當然這裡既不是英格蘭,她打的也不是英式442。
很早以前,他們有過很多對英格蘭足球和歐洲大陸足球的一些探討。那時他們還不曾墜入愛河,她還是他的助手,她還叫他弗洛雷斯先生。在所有一切發生之前。
“弗洛雷斯先生。”她說道,“我必須得說我不太同意你對英格蘭足球的成見。”
他饒有興致地看向她,丟掉了手中的馬克筆,等着她繼續說。那時他站在哈靈頓訓練基地辦公室的落地窗旁,一邊是畫着訓練圖的白板。
“我知道,這種足球形態……”很明顯她在尋找着措辭,“有很多原始乃至愚蠢的東西。但這裡面有一些東西,是植根於英格蘭球員骨子裡的。如果能夠引導並且進行修改,那麼無疑也能產生與所謂現代足球接軌的東西。我認爲如果你想在英格蘭的聯賽取得成功的話,必須要考慮這些東西。”
她那時的口吻就那麼固執和自信。她一直如此。他當時看着她,眼睛眯了眯,“噢親愛的克里斯汀,我只是一個英冠球隊的主教練,我也不是來英格蘭充當什麼英格蘭足球的救世主的。”那當然是個玩笑,“你要知道在現在的英超裡——即便是我們現在打的英冠中,也有很多的球隊,主力球員大半都是外國人。我何必順應英格蘭人的意思?”
“本土球員代表了本土球迷的支持,進一步說,他們能夠帶來這個文化環境里人們的認同感,另外就是他們在更衣室裡的作用很重要。別誤會,弗洛雷斯先生,我不是在說一些虛無的理想主義,我的意思是這一切最終都會關聯到球隊成績上。”
“也許吧,克里斯汀。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英格蘭人。”
她沒在意他語氣中的諷刺,而是想起了什麼,自言自語道,“瓜迪奧拉下賽季會來到英超,我很有興趣看看他會怎麼做。”
歷史就在那次對話之後往着有趣的方向發展。
佩普-瓜迪奧拉入主英超的曼城之後,果然如她所說,努力地將本土球員納入到他純粹的大陸化體系中。儘管加泰羅尼亞人那兩年不算成功(很大程度是因爲他和她的崛起),但無疑帶來了一些有益的思路。最重要的就是,佩普的“Juego de Posición”思維,將英格蘭的兩翼強調速度的理念很好地融入其中。前場兩翼的速度,本來也是瓜迪奧拉哲學中的一部分……
她複製了這個打法中的一部分。QPR的這個2332陣型,可以化爲3232,或者2341,或者其他形式。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兩翼在前場強勢起飛,給QPR的整體運作提供了基礎。
這帶來了強大的控制力。
她果然能帶來驚喜。但這種驚喜,他此時此刻不會喜歡。
尼古拉斯看着在球場另一端那個奔跑的藍白18號身影。雨絲已經逐漸變得密集了一些,但還沒有到大雨的地步。這個季節的加泰羅尼亞,不太可能有傾盆大雨。在諾坎普明亮的燈光下,雨看起來比實際更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