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一時不知道如何下筆, 她對着自己的畫作嘆息了好幾聲, 把筆放下了。外面颳着大風，她起身時看了一眼工作室的鐘，心想丈夫差不多該回來了。等到她下了樓, 前門正好開了。
“嗨，親愛的，我回家了。”
是提姆的聲音。莫妮卡應了一聲，朝男人走了過去。他們擁抱親吻, 低語了幾句。提姆的笑聲響了起來。
這笑聲把沙發上的陸靈給驚醒了。她緩了一會兒，慢騰騰地站了起來，還打了個哈欠。
“真是抱歉，我睡着了。提姆，你回來了，噢莫妮卡, 你完成作品了嗎？”陸靈說。
莫妮卡搖搖頭，“我才覺得抱歉，我在工作室待了兩個小時, 毫無進展。你一定感到無聊了。”
提姆脫了大衣, 他覺得今天這個情況很有趣。他和莫妮卡早早邀請了克里斯汀來家裡過聖誕節。今年與往年不太一樣，首先因爲他和莫妮卡工作繁忙所以不會與家族的人一起，其次克里斯汀居然答應了。下午她就來了, 她跟莫妮卡喝了一杯咖啡後, 莫妮卡就回工作室作畫去了, 而克里斯汀……看上去在他家沙發上美美地睡了一覺。
陸靈又打了個哈欠, “還好，我睡了個不錯的小覺。”
提姆掛好大衣，往客廳走去，茶几上有幾份報紙，想必她是看着看着睡着了。
“你最近還在研究貝爾薩先生給你的錄像帶呢？”提姆問。
陸靈點頭，“一直在看，收穫很多。”
“昨晚看到很晚？”
“好像是的。”
“你們先聊，我去看看烤箱。”莫妮卡道。
“我們很快過去幫忙。”提姆看向妻子，莫妮卡衝他笑笑，讓他別擔心。
“我可以給火雞刷油，如果……”陸靈附和。
莫妮卡回頭，“親愛的，我們不吃火雞。”
“感謝上帝。”陸靈誇張地拍了下胸口，其實她一直不喜歡吃那個愚蠢的大鳥。
提姆撿起茶几上的一份報紙，那已經是兩週以前的《每日郵報》。頭版圖片人物是派崔克-安柏，手捧金球。事實上，這幾份報紙，無一例外地把派崔克當做了頭版人物。
他是英格蘭足球史上第五位金球獎得主。
儘管他得獎從他半年前拿到歐冠冠軍那一刻開始就沒有懸念了，但當他真正手捧金球，依舊讓英格蘭媒體爲之瘋狂。
另外一件毫無懸念的事情，是下個月的國際足聯頒獎——如無意外，派崔克-安柏將會爲英格蘭贏得第一個世界足球先生，是的，從1992年這個獎項誕生，到2019年，從沒有英格蘭人拿到過。
提姆把這份報紙放下，拿起最新的一份報紙，尾版是另一位話題人物。
尼古拉斯-弗洛雷斯。
這位皇馬主帥已經在西甲拿到了聖誕冠軍，這還不止，這個賽季，在聯賽和歐冠裡，皇馬還未嘗敗績。
尼克-弗洛雷斯的皇馬是這個賽季全歐洲最勢不可擋的球隊。聯賽裡，他們只平了打巴薩那場，其餘全勝，歐冠小組賽裡拿到五勝一平，輕鬆以頭名出線。
他麾下的熱蘇斯、姆巴佩、維尼修斯組合，已經合力爲皇馬打入69球——不到半個賽季的時間。
上個月，這位年輕的皇馬主帥在國家德比賽後宣佈與提姆眼前這位姑娘的羅曼史徹底終結，此後克里斯汀-陸的經紀人也終於發表聲明，稱克里斯汀-陸依舊在休假當中，會在未來幾個月確定自己的去向，她不會談論她的私生活。
無論兩位年輕的足球教練是否公開談論自己的私生活，媒體和球迷總是不會放過任何細節。只不過，人們發現兩人分手以後似乎也沒有開始新的戀情。
另外一則新聞稱意甲豪門國際米蘭同樣對前QPR主帥，英超上賽季的衛冕冠軍主帥克里斯汀-陸有興趣；不過似乎陸與馬競走的更近。
關於這件事，這幾天傳的沸沸揚揚，甚至在哈靈頓，球員們也在討論。他們猜測克里斯汀更有可能選擇去西甲。
菲爾還跟提姆說，“老闆肯定是要去馬德里競技了，是這樣嗎？如果她去了那裡，我希望她把皇馬和巴薩都幹掉。”
而在今天剛剛結束的節禮日英超賽前發佈會上，前馬競主帥，現切爾西主教練西蒙尼還被問道：“如何看待克里斯汀-陸即將執教馬德里競技？”
西蒙尼最近春風得意，切爾西依舊在英超領跑，他心情愉悅地回答：“我不知道這件事是否是真的，如果是的話，我想對陸和馬競都是一個新的機遇，我會期待有一天在歐冠賽場的相遇。”
“提姆——”陸靈叫道。
提姆從報紙間擡首，“我們這個賽季可不順利啊，不是嗎？”
陸靈垂了垂眼，她的目光落在英超積分榜上。
18輪過後，衛冕冠軍女王公園巡遊者拿到33分，排在第六位。距離第四的位置有5分差距。
當然，也不是沒有好消息，QPR在歐冠小組賽裡頭名出線，雖然有些磕磕絆絆。至少，拉法-貝尼特斯在另外一線做的不錯。
不過，他們在明年二月的八分之一決賽裡將會的對陣的對手，是不小心在E組拿到第二的拜仁慕尼黑。這個籤真的是壞透了，今年的拜仁雖然實力不如以往，但對QPR來說依然是不好應付的對手。
“今天不談足球，至少不談QPR。我們該去給莫妮卡幫忙啦。”陸靈道。
提姆放下報紙，“好吧，如果你這麼說的話。”
陸靈最後的目光落在提姆放下的那份報紙壓住的那份報紙上面，只露出一角，有張清晰的圖片，派崔克-安柏手捧一個金球和一個足球。
她認識那個足球，她那年在那個足球上寫下過一句話：
Hat-trick hero today， Ballon d'Or winner tomorrow.
——Christine L L
今天的戴帽英雄，明天的金球先生。
——克里斯汀-靈-陸
那個漂亮男孩兒只用了三年半時間。
窗外，寒風呼呼垂着，夾着小雨。
而另外一個男人，今天迎來了他三十八歲的生日。
不過，那跟她沒有關係了。
****
從教堂出來，喻子翔還在嘟嘟囔囔伊恩偏心。
“爲什麼派特是教父！？這不公平！”
“拜託，伊恩結婚的時候是你遞戒指的，我覺得這樣很公平。”
“遞戒指跟這個比根本不算什麼。”
“既然不算什麼，你當時爲什麼跟我搶？”
“嘿，派崔克，你像個小姑娘！”
“到底誰像個小姑娘？”
……
陸靈低着頭聽着身後兩個男孩兒的鬥嘴，難掩笑意，她的耳邊有嬰兒的啼哭，遠處，還有烏鴉的叫聲。她擡起頭，看向天空，陰沉，未下雨。是冬日倫敦常見的天氣。
風很大，風總是很大。
今天是2019年的最後一天，明天是新的一年。
“緹娜。”
陸靈回過頭，派崔克笑着看着他，漂亮的笑容，可不知爲什麼，看上去有些傻氣。
她問：“什麼？”
“今晚一起迎接新年？”
她猶豫着。
派崔克馬上說，“伊恩明天還有訓練課，再加上他剛剛成爲父親，他可能沒法加入我們了，但子翔會一起，對吧，子翔？”
喻子翔笑嘻嘻道：“我晚上有約會。”他說着狠狠拍了兩下派崔克的肩頭，給了他一個“我幫不了你，夥計”的表情。之後，他就晃晃悠悠地去找伊恩了。
陸靈和派崔克相視一笑，都有些尷尬。他們並排走着，好半天都不說話。
風變得更猛烈。
陸靈穿着高跟鞋，皮革在低溫中讓她舉步維艱。好在再拍拍照，他們就會坐車回去。
草地沒有夏日鮮綠，但是踩上去很柔軟。
“派特……”
派崔克扭頭看她。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待在一起需要第三個人？”
派崔克先是一愣，爾後驀地笑了出來。
“那是在你家還是我家？”他問。
“我爸爸的公寓，怎麼樣？”
“最好的選擇。”
****
新年的鐘聲敲響的時候，陸靈和派崔克擁抱着親吻彼此的臉頰，不過也就僅此而已。
陽臺上沒有亮燈，他們手拿香檳，眺望遠方的夜空。
夜空中，遠遠近近，煙火絢麗。
聲響和亮光最聲勢浩大的方向是泰晤士河方向。他們都知道那是一年一度的倫敦眼煙火。此刻，在大本鐘前，在倫敦眼下，在西敏寺橋上聚集了來自世界各地成千上萬的人。
如果細細聆聽，能聽到有些房子裡傳來的派對聲，交雜的音樂里人們呼喊着“新年快樂”。
“我知道尼古拉斯要求婚。”男人忽然說。
清冷的空氣裡，他的聲音異常溫暖，那跟他說的話的內容毫無關係。
陸靈依舊望着夜空，良久，她抿了口香檳，道：“我告訴你的時候你一點兒也不驚訝，那時我就知道了，不過你怎麼知道的？我爸爸告訴你的？”
“還記得我跟你爸爸有個小秘密嗎？”
“記得。”
“當我還是個小男孩兒的時候我跟他說我長大了要跟你結婚。”
陸靈偏過頭，她看不太清派崔克的臉，只覺得他的呼吸很輕很輕。
他繼續說：“阿萊克斯給我打了電話，他說他很抱歉，他覺得尼古拉斯很好，而且他說一切都是你的選擇，他沒有辦法幫助我。”
“你怎麼說？”陸靈輕聲問道。
“我說我會尊重你的選擇，無論發生什麼，我和你永遠都是好朋友。”他說完，偷偷去看夜幕下姑娘的臉，其實他根本不用看，他知道她的模樣，無論睜着眼還是閉着眼，她的臉就在那裡。派崔克輕輕咳嗽了一聲，嘆了口氣，“我爲你們感到遺憾，緹娜。”
陸靈沒有說話，過了會兒，她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派崔克連忙問。
陸靈拿着香檳杯轉過身，隨後推了給了派崔克的肩膀一拳，“如果你要騙我，你還得努把力。”
派崔克揉了揉三角肌，低頭偷偷笑了。
客廳裡BBC的新年演唱會已經轉到了倫敦眼煙火現場。這場煙火行將結束，最後的火花噴發出來。隨着火光在夜空中消逝，DJ大聲吼道：“新年快樂，倫敦！”
《Auld Lang Syne》的前奏隨之響起。
Should o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Should o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old lang syne
For auld lang syne， my dear，
for auld lang syne，
we'll take a cup of kindness yet，
for auld lang syne.
……
電視上，人們在合唱，已經是2020年了。
派崔克關上了陽臺的門。他聽到她跟着BBC哼唱。
他問：“阿萊克斯的信你看了嗎？”
“沒有，我想我暫時不會看了。”
派崔克對上姑娘的笑容，他很清楚，那是她跟她父親最後的聯繫，儘管是單向的。至少這一回，她沒有騙他。
“那你會去馬競嗎？”
“60%的可能。”
“這麼精確。”
“哈哈哈，那59%。”
“噢緹娜緹娜。”
“噢派特派特，我睡我爸爸的房間，你睡我的房間？”
“我的新年願望已經實現了。”
……
****
馬德里北部的一幢別墅裡。
蘿拉看着電視問尼古拉斯，“那是滑鐵盧橋嗎？”
尼古拉斯看着迭戈的睡臉回答了妹妹的問題，“那是西敏寺橋，滑鐵盧橋比那無聊得多。”
“《魂斷藍橋》（英文名《Waterloo Bridge》，直譯《滑鐵盧橋》）可不無聊，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那部電影。”
“我不喜歡愛情電影。”尼古拉斯笑道，“我喜歡《教父》。”
“是的，你們男人總這麼說，好像喜歡愛情電影是多麼糟糕的事情。”
“不，一點兒也不糟糕，我只是不喜歡。”尼古拉斯說着把迭戈從沙發上抱了起來，“那麼，晚安，蘿拉。”
蘿拉說：“晚安。”
上樓時，尼古拉斯突然想起《魂斷藍橋》裡的那句臺詞。
“I loved you， I’ve never loved anyone else.I never shall， that’s the truth Roy， I never shall.”
“我愛你，我從未愛過別人。我以後也不會，這是真的，羅伊，以後也不會。”
So cheesy. 他想。
****
2020年1月6日，瑞士蘇黎世。
派崔克-安柏笑容燦爛，捧起了國際足聯頒發的足球先生獎盃。
他獲得了總票數的71%，獲選毫無爭議。
這是英格蘭的第一個世界足球先生，至此，派崔克-安柏成爲過去一年個人獎項的滿貫得主。
不過，人們注意到，巴塞羅那的主帥瓜迪奧拉並沒有出席。加泰羅尼亞人當選爲了年度最佳教練，但似乎因爲俱樂部的事務纏身，無法到場。西甲的冬歇期已過，巴塞羅那在接近賽程一半的這個時間點，排在聯賽第二，比皇馬少拿了5分。
這個典禮上，最終當選最佳教練第二位的克里斯汀-陸也是滿面笑容。儘管她未能獲獎，但攝像機的鏡頭，以及記者的話筒依然興致勃勃地對準前QPR主帥。
馬德里競技的主帥埃梅里本賽季不佳的成績盡人皆知，而馬競希望招募克里斯汀-陸的消息更是傳遍街頭巷尾。
在所有人看來，克里斯汀-陸接手馬德里競技，只是時間問題。
面對衆多媒體的陸靈依舊拒絕透露自己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