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碗湯大夢(三)
西疆如此貧瘠,除卻地理原因之外,西疆節度使與西疆太府沆瀣一氣,甚至與胡人暗中往來,纔是西疆可怕的最根本原因。他們待在這裡,天高皇帝遠,沒人管得着他們,自然只想着斂財,太府馮如原乃是西疆最大的官,掌管西疆十六州,而西疆負責守衛的二十萬大軍則在節度使張文正的帶領下,剝削百姓橫行霸道,其所作所爲和胡人比起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想拿下西疆就不能耽擱,新帝現在還在肅清異己,對宋晉來說這就是天大的好機會,不給新帝喘氣的時間直接將西疆軍納入麾下——新帝定然不會想到,他一箇中了劇毒必死之人,竟然還能有這樣的造化,不僅躲過了這一劫,還要殺他個措手不及。
西疆地處西北,常年風沙,氣候乾燥,人丁稀少,其中女子尤然。本就少的女子因爲這樣的地理環境,又因爲需要養家,西疆女子不纏足也不學女誡,早早的就下地做活,是以手腳粗糙皮膚略顯很黃,實在是很難有什麼美感。
長得漂亮的不是被胡人搶走,就是被西疆軍擄走,總之,家中有貌美女郎的,都不敢讓她們拋頭露面,哪怕是早早的嫁了人,也比被搶去來得強。
因爲男女比例問題,西疆男風盛行,當然,這在大周而言是擺不上臺面的,所以甚少會拿到明面來說,可這西疆節度使張文正,還偏偏就喜歡文弱漂亮的少年,皮膚黑黃一點沒關係,有總比沒有強嘛,更何況他有的是錢,有的是糧食,養上個把月,照樣能剝光了吃的骨頭渣都不剩。
他在西疆待了二十幾年,和馮如原就是這西疆的土皇帝,先帝在世時尚且管不着,這新帝登基,就更難管着他了。不過張文正雖然暴虐殘酷,卻頗有幾分見識,新帝登基,他自然不會愚蠢到和新帝作對,只是一時也在觀望,還不確定自己究竟要不要對新帝表忠心。話又說回來,張文正遲遲猶豫的原因就是,他年少還未曾參軍時,曾與新帝有過齟齬,如今新帝登基,京城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曾得罪過新帝的都被一一處置了,包括多年以前的仇敵。
那麼和新帝結了大怨的他能有什麼好下場?想當年,新帝還是個不受重視的普通皇子,張文正可是仗着自己的姑母是皇貴妃,將新帝揍得鼻青臉腫,還當着新帝的面調戲了他的側妃。
……簡直就是悶聲作大死,誰能想到那個最沒用的皇子,竟然韜光養晦這麼多年,一朝逼宮登基爲帝呢?
左思右想,猶豫了許久的張文正,在接到新帝的密詔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新帝在密詔上告訴他,倘若他能獻上西疆王的項上人頭,他便既往不咎,並且會任命他成爲新的西疆王,到時候西疆這塊地方,還是他的地盤,他仍舊能夠橫行霸道,當自己的土皇帝。
張文正自然就心動了,他將密詔收起來,給西疆王送去了請帖,帖子上說得知西疆王大病初癒,特請西疆王前來軍營一敘。
知道人大病初癒,不去登門拜訪反倒叫人自動送上門,似乎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什麼心思一樣。
張文正已經派人查探過,西疆王從京城被流放至此,身邊所帶之人不過數百,如何能跟西疆二十萬大軍相提並論?他只消動動手指,就能將此人碾死。
什麼皇長孫,不過是條喪家之犬,不值一提。
讓張文正意外的是,他下的請帖,這西疆王竟然還真來了,甚至還在身邊帶了個美貌的少年!
這少年身姿優美容色奪目,恰好因爲年紀,處於雌雄莫辨的時候,腰肢被那腰帶細細一纏,簡直叫人眼睛都看直了。這可不是幾頓好飯就能養出來的尤物,張文正的節度使府養了不少美少年,整個西疆的美人可以說都在他府上,可那些人,跟西疆王身邊這少年比起來,那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當時張文正的眼睛就直了!
不愧是曾經最受寵的皇長孫啊,就連身邊的侍從都是這樣的國色。
張文正只喜歡美人,女子不論年紀,可男子必須要是半大不小的少年,還未成人的那種,西疆王自然也生的俊美無儔,只可惜怎麼看都是純爺們,男人味太重,他是不喜歡的,不好這一口。
今兒個先弄死這倒黴催的西疆王之後,小美人不就是他的了麼,到時候想如何,還不是讓他隨心所欲!
宋晉來的時候穿梭于軍營之間,大致上也明白爲何張文正手握二十萬大軍,卻仍然要討好胡人才能繼續當他的土皇帝。這個蠢貨根本就沒有軍事才能,只會逞兇鬥狠,可每次打仗都是一敗塗地,爲了爭面子,他便砍殺西疆百姓,拿他們的頭顱充作胡人,再派人前去京城報喜。
宋晉這一個多月雖然躺在牀上,他的手下卻沒有,按照他的命令一一進行了探查,可以說,西疆的整體情況,如今宋晉已經瞭如指掌。
有勇無謀的匹夫罷了,再加上好色成性,簡直渾身都是弱點。就這樣,竟然還想着拿自己的腦袋給新帝邀功。宋晉覺得張文正還是不夠聰明,但凡有點腦子,也該知道新帝是什麼樣的人,只怕張文正前腳派人送去他的人頭,下一秒就會被新帝弄死。
“來人,還不給王爺奉茶!”
張文哲狀似惱怒,呵斥身邊小兵。小兵連忙告饒,過來倒茶,茶水滾燙,張文正伸伸手:“王爺請。”
宋晉拿起茶杯,正要喝,卻被清歡微笑着擋住了:“張將軍,這恐怕不大好吧?我家王爺喝熱茶,卻讓張將軍喝溫的,着實是難看,不如這樣。”她從宋晉手上取走茶杯,和張文正那杯做了下交換。
宋晉勾起嘴角:“張將軍的閱歷比本王不知豐富了多少,這杯茶,張將軍受得。”
真是簡單粗暴的豬腦子,二話不說直接在茶裡下毒,一句廢話都沒有啊。到底是在西疆生活了這麼多年,幹什麼都爽快,不像是在京城,一句話都得繞十七八個彎。
張文正乾笑:“使不得使不得,王爺雖說歲數比我小,可身份尊貴,哪裡是我能比擬的,這杯茶我不能喝。”
對着一個“身份尊貴”的王爺還自稱“我”,宋晉實在是看不出此人心中究竟有多少對自己的“敬意”。只怕是敬意沒有,殺意倒是不少。
他微微一笑,將那茶杯拂到地上,“既是如此,那你我二人就都別喝了。”
茶杯墜落在地面,發出刺耳的碎裂聲,殘渣四處崩飛。張文正心頭一緊:“來人!”
“怎麼,張將軍這是要跟本王撕破臉不成?”宋晉淡淡地看向突然冒出將他和清歡二人圍的嚴嚴實實的士兵,嘴角笑意漸漸斂起,張文正心裡一咯噔,不知爲何,竟有些恐懼不安。他悄悄地後退到了外圍,保證了自己的安全,方色厲內荏道:“宋晉!你這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當今聖上寬宏大度,可我卻看不慣!今日非叫你血濺當場!”
清歡聞言,頓時莞爾,這笑容着實是美極了,叫張文正眼珠子發直。事實上不止是他,就是其他士兵,在這西疆待久了,本就少見女人,如今突然看見一貌美少年笑得如此動人,都有些承受不住。
張文正道:“小美人,你隨我來,跟在宋晉身邊,今兒個你怕是要香消玉殞了。可若是跟着我,保管你日後吃香的喝辣的,過的盡是好日子!”
聽到他這樣跟清歡說話,宋晉本平淡的眼神頓時多了一抹冷意,他說:“你再說一遍。”
張文正本想硬槓,可不知爲何,瞧見對方那雙黑眸後,竟瞬間說不出話來,還覺得腿肚子有些打哆嗦。那雙眼睛……真是邪門了,彷彿什麼都沒有,又彷彿是一片黑暗,他只看了一眼就像是要被吞沒。
“張將軍,與其你在這兒威脅我家王爺,倒不如攥攥你的拳頭,看還能不能動。”
什麼意思……張文正下意識地要握拳,卻突然察覺到一股鑽心的疼,整個人瞬間跪在了地上。這疼在他舒展開掌心後就消失不見了,可他卻看到有一個小小的紅點從他掌心迅速往上游走,清晰可見,而後消失在了衣服裡。
“這、這是什麼?!你對我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呀。”清歡嫣然一笑。“西疆雖然土地沙化嚴重,種不出什麼好東西,可是卻有許多奇奇怪怪的蟲子。我剛來的時候,還看見有的百姓爲了充飢,捉了蟲子烤着吃。我這人也沒什麼別的本事,手無縛雞之力,又沒考取什麼功名,最擅長的就是養蟲子了。”
她打了個響指,聲音並不大,可張文正身體裡的那個小紅點卻像是打了雞血似的瞬間興奮起來,在他皮膚下面四處亂竄,每竄一下都是錐心的疼,張文正哪裡吃過這苦頭,疼的在地上打滾哀嚎,其他士兵從未見過這種事情,紛紛嚇得避開,頓時讓出一個巨大的空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