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碗湯(九)
若水大師姐是什麼樣子的人呢?極度優秀、極度公正,也極度無情。正是這樣的性格,讓她深受門中弟子信服。同樣的,這個人對誰都是一個表情,就算易小蝶是她的親妹妹,她也看不上她。
如果是力量強大的若水,早就殺死她了,怎麼可能會繼續跟她廢話。除非……她現在很虛弱。
比自己還虛弱。
這完全是有可能的。易小蝶剛奪舍的時候也虛弱的要命,稍微動用一點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都要休息許久,後來有了男人,從男人身上吸取陽氣才逐漸好轉,可若水那樣性格的人,高傲又自以爲是,根本不屑去做這樣損人利己的事,所以,也許從前那個強大的若水,此刻虛弱的如同一隻螞蟻可以任由自己處置呢?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易小蝶的心思就開始活絡起來,她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被人瞧不起的情形,所有人都說她自甘下賤真不像是大師姐的妹妹,可誰知道她根本不屑當若水的妹妹?誰要做她的妹妹,永遠活在她的陰影下!
她迅速五指成爪朝清歡的喉嚨抓去,真要傷她的意圖不大,試探的想法更多一些。如果證明了她的想法沒有錯,若水此刻很虛弱,那麼她還有什麼可怕的?在若水恢復修爲前先下手爲強不就成了?
那微薄的血緣關係算得上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們誰都沒把對方當真。若水爲有她這樣的妹妹而恥辱,她爲有若水這樣的姐姐感到噁心。
都是一樣的人,她憑什麼就要比她高貴那麼多?
清歡察覺到易小蝶似乎有要傷害自己的意思,果然,下一秒對方就凌厲的襲擊過來。好在清歡早有準備,這一下很靈敏地避開了,易小蝶一擊不中臉色有些難看,她心底咯噔一下,如果若水修爲比自己高……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就在這時,洗手間伸進一顆左探右探的小腦袋來:“媽媽,你還沒有好嗎?爸爸催我們吃飯了。”
清歡捏着易小蝶的手腕輕輕往下按,對方瞬間動彈不得。她微微一笑,對墨澤說:“你去告訴爸爸,媽媽馬上就好,這位大姐姐身體有點不舒服,我幫她解決了就過去。”她有意教訓易小蝶,也從對方的嘴裡大概明白了若水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並且迅速準備以這個身份讓易小蝶吃點苦頭,因此下手不輕,易小蝶疼得臉色泛白,她感受到的修爲無法衡量,若水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可怕了?從前她也厲害,可絕不是這個等級的!
“放、放開我!”
清歡又加了些力氣,嘴角微微一勾,“你應當學的聰明些,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這裡可不比修仙界,能讓你爲所欲爲。”
易小蝶拼了命要跟清歡擡槓,明明已經疼得受不了了還要嘴硬:“我偏不!你少威脅我!我纔不怕!”
“是嗎?”清歡笑得很溫和,她鬆開了手,易小蝶立刻跳到離她好幾步遠的地方對着手不住吹氣,說來也奇怪,明明疼得要死要活的,可現在一看卻一點傷痕都沒有。易小蝶在心底咬牙切齒,知道自己想借手上的傷跟薄又安挑撥離間是不可能的了。
不過她這個想法也就是轉瞬即逝,因爲清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臉上的表情讓易小蝶很是不安。她當然害怕若水,從前還在修仙界的時候,若水便是要殺她的,她被追的隱姓埋名四處逃竄,連抓個男人都要偷偷摸摸的,這種日子她過夠了!好不容易換了個世界,結果對方還是陰魂不散的跟了過來,試問是誰能受得了?!
清歡說完那句輕飄飄的是嗎就沒再說話,她對着易小蝶笑了笑,就轉身走出了衛生間。
易小蝶一顆心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事到如今她也沒有別的辦法,若水知道她是誰,絕對不會放過她的,她一定得自己想個好辦法才行!
只可惜剛纔那幾句清心咒唸完,就連已經被她迷的神魂顛倒的薄又安都清醒了許多。對此易小蝶再一次恨上這個世界,若是在修仙界,她哪裡需要擔心勾引不上一個男人,他們就是排着隊求她垂青她都懶得動一下眼皮子!
現在可好,不僅要主動倒貼,還得想盡法子討好對方,變着花樣的勾着,以免媚術出現問題前功盡棄。
如果是這樣的話,若水就更不能留了!
清歡沒有告訴易小蝶,在與自己的能力相排斥的世界,一把情況下都會只有兩個結局。一是被這世界同化,逐漸失去屬於自己的能力;其次就是被世界徹底排斥,失去自己最渴望的東西,死的也不怎麼體面。
這頓飯各人吃的不盡相同,因爲人人心裡似乎都有事,只有青年是真正的歡愉品嚐美食。
吃完飯後易小蝶要回家,薄又安主動提出要送人,卻被清歡攔住了,她對薄又安說:“你剛纔喝了點酒,不能開車,還是讓司機送易小姐回家吧,有時間你們什麼時候不能見面。”
語氣溫和委婉,正是一個母親應該有的。
薄又安不捨的看了易小蝶一眼,易小蝶知道清歡這是在威脅自己,只可惜此時此刻她沒有反抗的本事,因爲她根本摸不清對方到底有幾斤幾兩重。就算是沒有太深的修爲,剛纔在洗手間那一下也能證明自己還比不上對方。
因此她婉拒了薄又安,坐上了車讓司機送她回家了,期間藉由這雙含情美目,從司機口中對薄家的大致情況有了瞭解,尤其是對清歡。
她不能坐以待斃。
清歡把清心咒給了墨澤,小傢伙在坐上車後一直在嘴裡唸叨,好像很好玩一樣,清歡注意過這父子倆的表情跟眼神。薄惜之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薄又安雖然還有些癡迷,但也不是不能控制。
人一旦失去心智,就會變成工具。可是當身爲工具傷害了最親近之人時,得多麼令人絕望啊。
清歡輕輕嘆了口氣,只知道不管怎樣,謝曼都不會再回來了。她死後都沒能放下丈夫和孩子,希望能夠有人來拯救他們,可是她自己根本不可能再回到他們身邊,一切美好的也罷悲傷的也好,最後都變成了虛無。
只是現在謝曼的死還沒有發生,那段不美好的記憶就當作他們沒有發生過,謝曼是這麼希望的。她愛她的丈夫和孩子,因此希望即使自己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也希望他們能好好過下去。
這麼美好的盼望,卻並不一定能夠成真。
清心咒唸的多了,眼神自然也會清明許多,最簡單直白的就是薄惜之覺得自己開車時看路都清楚了,大腦特別清醒理智,他自己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總覺得跟小胖子唸叨的那幾句話有關係,怪不得他們臨走時青年主動把這幾句話抄下來,也許就是因爲它有奇效。
興許是墨澤唸叨的次數太多了,很快地,父子倆發現自己被洗腦了,小傢伙唸叨的時候他們不僅沒有覺得煩躁,反而跟着一起唸了!
這簡直是……
清歡在墨澤額頭上親了一下,不禁感慨當個小孩子可真好啊,至少做什麼都光明正大不用被人懷疑別有用心,真是個好幫手。
被主人誇讚是墨澤這輩子最幸福的事,他抱着清歡的腰,整個人埋進她懷裡,清歡莞爾,平時這樣的方式都是那幾個毛茸茸的小東西做的,明明墨澤就不是一點大的小孩子呀。
這天后清歡一直注意着薄又安,晚上她還是習慣到隔壁臥室陪着墨澤一起睡,主要是現在薄惜之清醒後,似乎對於自己和易小蝶那段故事忘記的差不多了,這一點讓清歡很不解,最後也只能歸功於這個世界的自我修復能力——易小蝶本來應該在十五歲的時候死掉的,偏偏那個時候奪舍的豔修進了她體內。可退一萬步來講,這個易小蝶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因此世界開啓了自我修復,將一切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生存或進化的生物剷除乾淨。
薄又安這幾天沒見到易小蝶,家裡又見天的是清心咒的聲音,他心中的相思苦竟然也緩解了不少。
又過了些天,清歡晚上照常抱枕頭去找墨澤睡覺的時候,剛穿上拖鞋就被薄惜之拉住了手。她愣了一下回頭看去,昏黃的牀頭燈下,薄惜之英俊的面容散發着成年男性特有的魅力,“你去哪兒?”
“去陪墨澤睡覺啊。”清歡理所當然的回答。“他年紀小,怕黑,睡不着,得我陪着才行。”
當然這是假的,事實上奈何橋從來沒有光,墨澤在那不也過的好好的,怕什麼?不過是藉口——一個不肯跟自己丈夫睡覺的妻子,總得需要一個理直氣壯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