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在奈何橋上待得夠久了,可以說,什麼樣的人都見過。自私的,無私的,好人,壞人,男人,女人……她見過世間百態,但這一次出現的女鬼……怎麼說呢,和以前的都不一樣。
她在這座橋上所見到的,生活在現代的女鬼,沒有一個這麼矛盾。
矛盾之處在於,這女鬼明明是個現代人,卻從骨子裡透出了一股只有封建社會深受女戒女訓荼毒的女人才有的懦弱和膽怯。哭哭啼啼的,眼淚從出現的那一刻到現在都沒停。
不過抽抽噎噎中倒也把事情的經過給說了一遍。這個故事清歡聽得膩味,不過是霸道總裁強取豪奪弱小女子,先強姦又合奸最後圓圓滿滿在一起的故事。和之前的任何一個故事都不一樣,霸道總裁對女鬼很好,幾乎要把她寵上天去,女鬼也爲他生了一兒一女,可以說,這輩子過得還是挺幸福的。
女鬼名叫寶鹿,名字特別好聽,可惜她姓萬。從小在家裡不受待見,因爲她是私生女,身爲情婦的母親在她十歲那年,把她送回了萬家,於是從那時候開始,女鬼寶鹿就開始了一段忍辱偷生的日子——這是她的原話。
大媽厭惡她,姐姐仇視她,哥哥更是把她當成垃圾,爸爸……她的親生父親認爲她是個沒有用的廢物,因爲女鬼寶鹿從小就怯懦膽小,什麼都不敢做,什麼都不敢幹,別人叫她做什麼,她連反抗和拒絕都不會,也不知是怎麼了。
十八歲那年,萬寶鹿這個廢物終於有用了。她雖然腦子不靈光,學什麼也沒天賦,身上更是因爲這些年的遭遇顯得分外小家子氣和土氣,但架不住她長了一張楚楚可憐的小臉,只一次宴會,萬寶鹿就被霸道總裁季遵看上了。
萬父想都沒想,就把萬寶鹿送到了季遵牀上。萬寶鹿一開始不願意,但她膽子小,她爸又給她下了點助興的藥,以免她掃了季遵的興,她百般反抗,最後屈服在了藥效之下。再後來,季遵就把她留在了身邊,他想要她的時候就來找她,萬寶鹿怎麼反抗都沒用,季遵是個霸道暴力的男人,只要她稍有拒絕的意思,他輕則灌她酒,重則喂藥,有一次萬寶鹿不顧一切的掙扎了,他一怒之下還給了她一耳光。
自那之後,萬寶鹿就再也不敢反抗了。她就這樣跟在季遵身邊,季遵除了她還有別的女人,他是個無情的男人,但只有萬寶鹿留在他身邊的時間最長。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半年,季遵就不許她去上學了,從那以後,萬寶鹿就成了季遵養在溫室裡的花朵。隨着時間過去,季遵好像喜歡上了她,對她很好,只要她乖,聽話,季遵能把天上的星星摘給她。
萬寶鹿懷孕後,季遵讓她生下來,作爲條件,他給予了萬家很好的資源,所有人都滿意了,萬寶鹿的意見並不重要。
十月懷胎後她給季遵生了個兒子,季遵很高興,他那時候都三十五歲了,身邊那麼多女人,卻沒一個能給他生孩子的。萬寶鹿這樣爭氣,他很高興,就跟她結了婚,婚後也慢慢收了心,然後兩人就這樣過了一輩子。
說實在的,萬寶鹿被季遵養着,她自己也沒覺得不好。如果一開始因爲季遵那些花樣百出的手段讓她感到羞恥的話,到了後來,她習慣了之後,這些就已經不重要了。兒子女兒很孝順,季遵嫌她膽子小,孩子是不給她帶的,只一週見她一次。他其實也覺得她帶不出手,但最後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卻無視了那麼多優秀的女人,選擇了她作爲他的妻子,萬寶鹿不知道這是爲什麼。
這輩子,從她死心塌地跟了季遵那時候開始,萬寶鹿過得很好,物質生活可以說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她能嫁給季遵。但萬寶鹿身體不好,上了年紀後更是三天兩頭的生病,五十七歲那年,她就撒手人寰。而那個時候,七十歲的季遵仍然神采奕奕,精力充沛。
她死了,兒子和女兒並沒有很傷心,她在他們眼裡,可能就是個把他們生出來的女人。季遵甚至不曾把她介紹給別人,萬寶鹿所擁有的,是季遵妻子的身份和他婚後的忠誠,可她不知道,季遵是不是真的喜歡她,還是說,只是因爲她跟他的母親最像。
是的,季遵的母親也是跟萬寶鹿一樣的女人,美麗,柔弱,膽怯,被季遵的父親豢養了一輩子,最後鬱鬱而終。季遵之所以會看中萬寶鹿,可能也只是因爲她與母親的相似。但正因爲萬寶鹿跟他母親的過度相似,所以他不可能愛上她。
但他也沒有愛上其他女人,因此他選擇了萬寶鹿做妻子,這可能就是原因。
女鬼寶鹿面露茫然恍惚之色,彷彿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到這裡:“爲什麼會這樣呢?我這一輩子,真沒什麼不順心的事兒,好日子過了那麼多年,我爲什麼還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不能滿足?”
清歡淡淡地瞄了她一眼,嘆口氣,這樣的女人。沒有自我沒有夢想,不肯努力,安於現狀,生前任人捏圓搓扁,死後竟然連自己有什麼心願都不知道。“我知道了,你可以睡了。”
說着,指尖在女鬼寶鹿額間輕輕一點。女鬼寶鹿立刻閉上了眼睛,謝必安從橋面浮上來,把謝必安送入了醴忘臺的房間裡,那裡,有爲她編織出的最美的一個夢,在那個夢裡,她可以找到自我。
“主人!主人這次帶我一起去嗎?”墨澤巴巴的跑過來,眨巴着烏溜溜的大眼睛給清歡賣萌。
清歡笑了笑,捏捏他軟嘟嘟的小胖腮。“我一個人就好了。”
墨澤萬分失落,可他看得出主人心情挺不錯,身爲一個合格的忠犬,他也不想讓主人因爲自己困擾。於是耷拉着耳朵跑一邊去了,吸着鼻子,一副委屈的樣兒。
清歡寵着他呢,走過去把他抱到腿上,說:“我有個任務交給你,你能爲我完成麼?”
“能能能!當然能!”墨澤眼睛一亮!
“還記不記得那個坐在橋頭的皇帝?”
“記得。”
“我把你送到那個世界,他們二人只有一世,早已被生死簿除名,你去幫我看看,回來把這個故事講給我聽,好嗎?”清歡輕聲問。
墨澤乖乖點頭。
“去吧。”清歡揮了揮手,墨澤便化作一縷紅光而去。
隨後,她輕輕一笑,也轉身而去。
這時間點掐的,清歡想,這“隨機”的悲催概率未免有點太強了。
瞧,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心口發熱,口乾舌燥,甚至有火在心頭燃燒。再聽聽外頭的聲音,清歡再傻也明白了,她這是在總統套房,季遵的牀上。
萬寶鹿的父親還真夠狠心的,給親生女兒下藥也就罷了,竟然還把她的四肢都用手銬銬住,這是怕她反抗季遵從而爲萬家招來禍端麼?清歡輕笑,明明身體裡有把火在燒,但她仍然輕鬆的可以。
女鬼寶鹿說一輩子心頭總是有點空,但她什麼也不缺。這是不可能的,如果什麼都不缺,她不可能來到奈何橋。正是因爲有心願未了,她纔會在奈何橋出現,只是這心願,說來就奇怪了,連女鬼寶鹿自己也不知道。
她想要的是什麼呢?清歡想,大概就是“拒絕”吧。
拒絕這兩個字,聽起來容易說起來也容易,可做起來卻不是一般的難。人情世故,壓力環境,總有很多外在的因素逼迫你無法拒絕,只能屈從。女鬼寶鹿的一生不就是如此?她的親生母親把她送入萬家,讓她認祖歸宗,但她其實想跟在母親身邊生活——但母親堅持,於是她沒有拒絕。到了萬家之後,每個人都欺負她瞧不起她,她其實不想那麼柔弱任人欺凌——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又一次屈服了。
再後來上學到了學校,因爲成績不好,因爲是私生女,所以那些流言蜚語,暗地裡的小把戲,她仍舊沒有拒絕,默默咬牙忍下。最後就更神奇了,她就這樣跟着一個男人過了一輩子!
渾渾噩噩的,活着還不如死了。
清歡想着,用力拽了拽牀頭的手銬,雖然是情趣專用,但銬的還真挺緊,最可笑的是,此刻她身上穿的還是件性感睡衣,肌膚若隱若現的,看起來萬寶鹿的父親是真的很擔心,擔心她不能乖乖去取悅季遵。
她左右看了看,發現那左手邊的牀柱是可以抽出來的——萬父應該沒注意到吧?清歡笑了下,很快就掙脫了左手,至於剩下的……清歡四下看了看,牀頭上的檯燈罩上有層細細的鐵絲。
她把那鐵絲抽了出來,沒學過開鎖……所以……雖然有了鐵絲,但她並沒有很帥氣的像是電影裡那樣把鎖給打開。
真糗。
她是不是得去學個開鎖?以後也方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