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碗湯(四)
隔天早上溫逸出門,府裡所有人都出來相送,妾侍們女兒們個個都十分捨不得,就連身體不好的溫承宣都來送了,別人誰還敢不來?
當然要送,畢竟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掃視一圈沒瞧見佟雲琴,溫夫人佯作驚訝:“咦,雲琴呢?怎麼不見過來?宣兒,你媳婦呢?”
溫承宣不經意間看了溫逸一眼,這人面色如常,竟一點心虛羞愧都瞧不出來。他嘴角掠過一抹輕蔑的笑,對溫夫人說:“早上兒子起的遲了些,還以爲雲琴早過來了,沒想到……”
“不妨事不妨事。”溫逸擺擺手,一副寬容大度的長輩模樣。“畢竟是婦道人家,來不來也不重要。宣兒啊,爹不在,你可得照顧好你媳婦啊,還有你娘。”
溫夫人心想,宣兒的身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自己尚且照顧不了自己,又如何照顧你那寶貝兒媳婦?只是心中雖這麼想,嘴上卻什麼也沒說,只淡淡一笑。
溫承宣應了:“這是自然,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溫逸滿意地笑了,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昨晚在兒子院子裡跟兒媳婦胡鬧是件多麼令人噁心的事。就這樣,他在家中親眷的相送下上了馬車,臨走前還對溫夫人擺擺手,很快,馬車便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溫逸恐怕不知道,本來今天早上佟雲琴的確是應該過來的,是溫承宣不讓她過來。溫逸一走,溫家就由溫夫人做主,想如何處置佟雲琴都是他們的事。即便溫逸知道,遠水也救不了近火。
溫夫人提起裙襬朝府裡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住了,對身側的妾侍庶女們說道:“這雲琴也不知是哪裡不舒服,諸位便隨我去看看吧。”
衆人哪有敢不聽的,便都跟在了溫夫人身後。只是此去一行,她們卻看見了萬萬想不到之事。
房門一被打開,婆子率先進去,結果剛進去就傳來驚呼聲。外頭女人們一聽,覺得有好戲看,趕緊也都擠了進去,反倒是溫夫人最後一個進屋。
佟雲琴赤身裸體的躺在牀上,人還迷迷糊糊的,昨兒夜裡她被折騰了一宿,那人仗着今日要出遠門可着勁兒的弄她,腰痠背痛,早上起來的時候還昏昏欲睡。沒出房門就聽見溫承宣身邊的婢女來稟報說少爺讓少夫人好好休息,實在是太困,佟雲琴不覺倒頭就睡。
反正這院子平時沒人來,而她也吩咐過沒有自己的允許誰都不能進來。
耳邊聽到婆子的尖叫,佟雲琴還沉浸在美夢之中,她忘記了溫逸已經出遠門,還以爲對方睡在自己身邊,聲音低柔地呼喚道:“爹爹……”
這一聲低呼不要緊,房裡聽到的女人盡皆面無血色!這府裡能被佟雲琴稱爲爹爹的除了溫逸還能有誰?
這二人竟然、竟然——
如今管事的是溫夫人,衆人便不由自主朝溫夫人看去,溫夫人瞪着佟雲琴身上那一堆青青紫紫曖昧痕跡,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往後踉蹌了一步,被身後丫鬟扶住,溫夫人顫抖道:“快!快讓少爺回房,別讓他看到這個!”
溫承宣身體不好,若是見到了,只怕是要病發的。
可是已經晚了,溫承宣已經近來,也看到了這一幕,他面色發白,喉頭一陣腥甜,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然後直直往後倒暈了過去。
溫夫人大駭:“來人!來人!快請大夫!快請大夫!”完了憤怒地盯着牀上猶自朦朧的佟雲琴。“來人,給我把這賤人綁了押送官府!”
她已是氣急,猜測是一回事,真發現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更何況因爲佟雲琴跟溫逸那些破事連累的溫承宣吐血,對一個母親來說,孩子就是自己的全部,溫夫人便是性格再柔和,這會兒也是真的怒了。
下人們見溫夫人怒不可遏,誰也不敢說什麼,連忙上去,匆匆用被褥把佟雲琴一裹,便捆了起來。
經過這一番折騰,佟雲琴總算是清醒了,她驚恐地望着面前這一堆人,又察覺到自己沒穿衣服用被子捆着,當時就嚇壞了。
溫夫人冷冷地盯着她:“若是宣兒有什麼事,你便跟着一起去吧。”
她一顆心都撲在溫承宣身上,這會兒佟雲琴的事情已經不再重要。溫夫人擺手命人將佟雲琴立刻送往官府,而後便趕去了溫承宣的房間。
可一進門就看見溫承宣正淡定地坐在牀上讓大夫把脈,見她來了還微笑:“娘來了。”
溫夫人愣了愣,才意識到自己是被溫承宣給騙了,剛纔所有人都被他騙了,誰叫他真的經常發病吐血昏迷呢,偶爾來次假的都被人給當真了。
診脈結果跟以往沒什麼區別,溫承宣這病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只能用藥吊着,無法根治。
待到大夫走了,溫夫人才嘆了口氣,面有愁容:“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溫家說造了多大的孽,纔會發生這樣的醜事。”
溫承宣卻看得很開:“這都是小事,趁着父親不在,解決掉佟雲琴最重要。”
“可是……若你父親回來……”
“他不會回來了。”溫承宣說。
“什麼?!”原本還在擔心溫逸回來如何跟他交差的溫夫人一下傻眼了。“什麼叫他不會回來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溫承宣並沒有打算告訴溫夫人真相。
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當然沒可能去宰了溫逸,可溫承宣有外掛,他在上個世界什麼都沒有得到,因此這個世界小男孩會幫助他完成任務。
只是讓溫逸的馬車被打劫而已,又不是要他的命。要知道上輩子他可是一點都沒猶豫就要掐死溫承宣這個兒子啊。
溫夫人不明白,溫承宣對她微微一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怕是快要死了,總是能看到點什麼徵兆。”
溫夫人立刻就不關心溫逸來,她更擔心溫承宣的身體。“不要胡說八道,什麼死不死的,童言無忌,呸呸呸。”
她是出身良好的千金小姐,從來不做這接近粗俗的動作,可爲了溫承宣,哪怕是要她的命都可以。
這時候,平日裡伺候溫承宣起居,近來卻不被溫承宣允許接近的婢女小心翼翼地進來了:“夫人,少夫人已經被送往官府了,官府裡派人來問夫人什麼時候方便過去。”
溫承宣咳了兩聲:“我也一起去吧。”
“那怎麼行,你的身體……”
“沒關係的。”不讓宿主看到,他心中的怨氣可不會散。
溫夫人猶豫了會兒,還是點了頭。她讓人給溫承宣穿得厚厚的,不僅披着披風,還死活要他懷裡揣個手爐,除了一雙眼睛,全身上下都包的嚴嚴實實,跟個糉子似的。
其實坐着馬車的話,統共就走幾十步路,可溫夫人就是這麼緊張。天氣可越來越涼了,每年冬天溫承宣的身體都是雪上加霜,一點寒氣都受不得。
不過更受不得的還有一人,那就是沒穿衣服只用被子包着便被扔在公堂之上的佟雲琴。
府尹坐在明鏡高懸的牌匾下,溫承宣由於身體不好也坐着,時不時輕咳。佟雲琴裹着被子跪在地上簌簌發抖。府尹將驚堂木一拍:“佟氏你可知罪!”
佟雲琴猶然死鴨子嘴硬:“大人,民婦冤枉!”
“冤枉?”府尹冷笑一聲。“你與人通姦,甚至珠胎暗結,罪證確鑿,也是本府冤枉了你?來人,傳大夫!”
進來的赫然就是那名給溫承宣診脈的大夫,他先是恭恭敬敬給府尹磕了個頭,而後道:“回大人,小的給溫家少夫人把過脈,她的確是有喜了。”
“哦?那這孩子可否會是溫少爺的呢?”府尹問。
大夫連連擺手:“大人有所不知,溫少爺自幼便有天疾,能活到現在全憑靈丹妙藥吊着一條性命,莫說是……行房,便是稍微多走動幾步都有吐血暴斃的可能。溫夫人爲了溫少爺的病,這些年來不知尋訪多少大夫,咱們城裡的大夫都給溫少爺看過診,他們可以證明溫少爺根本沒有行房的能力。”
“也就是說,佟氏腹中這孩子,不是溫少爺的骨肉了?”
大夫一臉凜然:“絕不是!”
“佟氏你還有何話說!”府尹厲聲喝道,“你不守婦道,與人通姦,按照我朝律例,本府這就判你木驢遊街,沉潭之刑!”
溫夫人聽了,心下還有幾分不忍,可她低頭卻看到溫承宣冷淡的側臉,他冷漠的讓她險些不敢認,怔怔地看着,一時間心內百感交集,輕輕將手搭上溫承宣的肩膀。
溫承宣沒有回頭看她,道:“本朝律法一向嚴苛,若是受不了,你便先回去。”
溫夫人如何肯回去?她嘆了口氣,無話可說。佟雲琴先是被府尹的判決嚇壞,而後便對死亡充滿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