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碗湯(九)
萬笛就這樣消失在樑澤的生活裡,她就像是個一顆石子,自以爲很重要,能夠碰碎珍貴的美玉,可說到底,石頭就是石頭,丟掉之後,不會有人注重,更不會有人施捨一眼。
這些事他事無鉅細的告訴了家人,他不想他們再去打擾清歡,她表示的很清楚了,她希望能夠和過去一刀兩斷。
對於樑澤這邊的事情,清歡毫不知情,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因爲她現在忙着工作——用孔寒日的話來說,她變了,她不再是過去那個愛畫畫一心撲在藝術上的小丫頭了,她竟然變成了一個工作狂,還是愛抽菸的工作狂。
對此孔寒日差點操碎了心,你說好好的姑娘,明明都過了叛逆期了,怎麼突然學會抽菸了呢?雖然說沒到上癮的地步,可他老是撞見心裡實在是憋屈的慌!孔寒日自己年輕時候也抽菸,不僅抽菸而且喝酒,不僅喝酒而且賭博,總之叛逆的事情都幹過,結果到了清歡身上他就不樂意了——好好的孩子抽什麼煙叛什麼逆!
世界上的好吃的有那——麼多!有什麼事不能吃點東西解決呢?
清歡被他碎碎唸的頭都疼,後來她練就了無視神功,別管孔寒日說什麼全當聽不到,左耳聽右耳冒,他老人家開心就好。而且她也很不懂,這人是把自己當她爹了是嗎?也不問問她答不答應。
她的生活也在繼續,沒有了樑澤,她有更多的時間做自己的事。孔寒日自己都是個單身主義者,當然也不會逼迫她結婚,從這一點來說,如果有個這樣開明的爹的話,清歡也是無所謂的。就是他每天瞎唸叨的時間要是能砍去一半,那就更完美了。
她不想見樑澤,樑澤也會主動避開有她的場合,所以他們的下一次見面,已經隔了一年多了。樑澤的妹妹結婚,不管是從哪個角度說,商業夥伴也好,親人也好,清歡都不能缺席。這一年多她雖然跟樑澤關係不變,但和樑家人已經和緩了很多,尤其是樑澤的妹妹樑芝,很可愛很活潑的一個女孩,兩人是很不錯的朋友。
樑澤穿着一身白西裝,他看起來更成熟了,但不再爽朗,眼睛裡總是黑漆漆的似乎有太多旁人看不懂的東西。清歡坐在觀衆席裡安靜地看着,旁邊的孔寒日感嘆道:“年輕真好啊……”
她瞄了他一眼,覺得他有些無病呻吟了,時光似乎在這人身上停駐,出門的時候還經常被年輕的小姑娘小夥子搭訕,現在竟然感嘆什麼年輕真好,她覺得他就沒老過。
“芝芝今天真漂亮。”
清歡嗯了一聲表示贊同,孔寒日覺得她太敷衍了,強迫性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朝新娘子看,“至少看一眼再說吧?”
“我看過了,之前我去了新娘休息室。”她不耐煩地揮開孔寒日的手,孔寒日一顆心拔涼拔涼,真是翅膀硬了就不要娘……爹了,他辛辛苦苦把她教好,結果她一轉眼學成了就不把他當回事。叫她不要抽菸不聽,叫她好好休息不聽,現在叫她看看新娘子這麼簡單的要求都不聽了……代理老爸心裡苦。
從頭到尾,清歡和樑澤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目光也偶爾會有交匯的時候,彼此微微一笑,便別過頭去,像是多年未見已經生疏的老友,只剩下了這樣淺淡的問候。
新娘子丟捧花的時候孔叔叔激動的快要炸裂,可惜他沒接到,清歡也沒接到,於是他垂頭喪氣地坐下來,耷拉着腦袋像只難受的大狗。
清歡覺得他真是越活越過去,掐了下他的耳朵,“待會兒我先回去了。”
“爲什麼?”
“芝芝說樑澤會跟着他們一起敬酒,我不想看到他,也不想跟他說話。”她並不是還愛着這個人,只是看到他就會想起不美好的過去,雖然那過去對她來說也很陌生,可失憶前的自己是真實存在的,她不想否認對方的存在,也不想讓現在的自己隔應。
她跟樑澤之間,朋友都沒可能。是她自己親手劃了這道涇渭分明的線,那就永遠不會越雷池一步,希望樑澤也是這樣想。
可樑澤,又怎麼能再去喜歡旁人呢?
於是最後孔寒日留了下來,清歡藉口不舒服先回去了。她走的時候樑澤沒有看她,也沒有送她,只是在她的背影消失的那一瞬間,樑澤擡起頭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又與客人談笑風生起來,就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清歡揉了揉痠疼的肩膀,她經常坐着看文件,導致肩膀這一塊經常不舒服,孔寒日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估計又會嘮叨着要她去檢查。不過大姨媽兩個多月沒來了,她確實該去看看,估計是工作繁忙晝夜顛倒導致內分泌紊亂。
反正一時半會也有時間,她乾脆就開車到了最近的一家醫院,排隊掛號等看診,期間上了趟廁所,出來的時候跟一個男人撞了個正着,清歡扶住了牆壁,對方卻往後摔倒了。她連忙去扶,可對方看到她的臉卻倒抽了口氣,很驚慌的樣子。清歡眯着眼睛看着他大步離開的背影,想了一會兒才記起這位是那個給她看病的心理醫生——癡癡愛戀萬笛十幾年的備胎。
因爲他故意引導她的心理問題並且給她開了處方藥的關係,孔叔叔查出來後非常憤怒,找人吊銷了他的營業執照,並且好好教訓了對方一頓,不過現在怎麼……看起來過得不太好啊。
清歡好奇心起,就跟了過去,然後看到了更吃驚的一幕,對方竟然是帶老婆來產檢的!
那個老婆不是旁人,正是很久不見的萬笛。只不過她和以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從前的萬笛是優雅自信的都市女強人,可現在,她的表情呆滯眼神茫然,就好像是個……傻子一樣。還有她明明看見了清歡,卻彷彿不認識她,呆呆地又別過了頭。
男人帶着萬笛進去,小心翼翼的樣子似乎很疼愛她,可是清歡分明看見萬笛要鬧要哭,男人卻狠狠地咬了她一口——真的很用力,她的手腕上已經出血了。
然後萬笛被嚇得不敢動,男人才又恢復了愛憐的表情,帶着她進去了。
等到他們做完產檢,清歡纔打了個電話給孔寒日,等輪到她的時候,她故作好奇地問了一下醫生:“剛纔出去的那對夫妻好奇怪啊。”
醫生是個年過五十看起來很富態的女性,聽了她的話笑呵呵的:“有什麼奇怪的,那男人的老婆生病了,以前抑鬱症的時候吃錯了藥,精神出了問題,不過這可是個好男人啊,不離不棄的,好不容易老婆懷孕了,三天兩頭帶來做檢查,就怕孩子有問題呢。咱們醫院的婦科是出了名的,一次檢查可不便宜,他是個打工的,你看他給老婆花錢那麼捨得,一看就是好男人啊!”
“您的意思是說,他老婆已經傻了?”
“也不完全是這樣,有時候也能正常說說話的,但剛纔那種情況比較多。”醫生很愛聊八卦,再加上清歡親和力十足,不知不覺就說了一大堆,然後才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姑娘是來看病的是吧?來來來,是哪兒不舒服?”
清歡微笑回答,思緒卻已跑遠了。
檢查完拿了藥回家,孔寒日盤腿坐在客廳地毯上看電視,周圍擺了一圈零嘴,清歡看他這樣都有些受不了:“垃圾食品吃多了不怕死啊?”
“誒,你回來啦?”孔寒日對她招手,“來來來,快過來。”
“不去。”
“哼哼,你不想知道萬笛身上發生了什麼?”
果然,這句話成功拖住了清歡的腳步。她抿了下嘴,過來被孔寒日拉下來一起坐着,但知道她的習慣,他沒有給她塞吃的,“你告訴我的時候我就叫人去查了,一年前萬笛不是被辭退了嗎?可能是心傷太大難以承受,就去買醉了,然後被那個沒醫德的男人帶回家,兩人睡了一覺,不知道後頭發生了什麼,但萬笛懷孕了,我查到她偷偷墮胎的事情,那個小醫生知道後就瘋了,把她關了起來,還給她喂藥,執照是被吊銷了,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搞來的藥。”
“我看到他咬了萬笛一口。”清歡皺眉形容,“很用力的那種,就跟……狗啃骨頭一樣。”
“很正常啊,他不這樣萬笛不聽話,而且他自己也瘋了吧,對你幹了那樣的虧心事,也沒少拿錢騙人,我看都是活該。反正他倆也沒死,命都還在,受點挫折算不了什麼。”孔寒日怕她心軟,就捏她臉,“你不會忘了自己的小命差點兒被這倆人禍害吧?”
清歡受不了的推開他,起身就走,分外無情。
孔寒日內心悲傷逆流成河。可清歡走了兩步突然停住了,“我回來的時候看見小區門口新來了家燒烤攤,一會兒去吃嗎?”
說完她就回房了。
孔寒日愣在當場,然後突然笑起來,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