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碗湯(八)
很長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長的清歡的奶茶再也沒有一絲溫度,和她的心一樣,冷冰冰的。
今天過來,她沒想過跟樑澤和好,也沒想過問他要什麼答案——開什麼玩笑啊,她在內心期待樑澤給自己什麼答案呢?故事裡王子跟公主總是能皆大歡喜,可美好的結局後,生活就不需要繼續了嗎?如果繼續的話,誰能保證不會有誤會與吵架,分別與放棄呢?
美好的只是一件衣裳,脫下來後,很多東西不堪入目。
樑澤根本沒有仔細看文件,因爲他低着頭只是想壓抑那種絕望跟難過,以及——眼淚。他不知道在原處坐了多久,當他擡起頭時,清歡已經不在了,她結束的不是這次約會,還有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馬情意,以及相愛的過去。
萬笛今天右眼一直跳,不知爲什麼心慌得很,工作的時候還出了點小紕漏,但她沒怎麼在意。她在意的是樑澤怎麼到現在都沒來上班,他雖然不是工作狂但也是非常認真負責的,怎麼可能都下午了還沒過來?早上她打過電話了,沒人接,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昨天他說要去跟清歡見面,難道說……兩個人和好了,所以在過甜蜜的二人世界?想到這個可能性,萬笛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她越想越可能,當下連班都沒心情上了,只想趕緊下班去樑澤家裡看看。
等到了下班的點兒,剛好樓下人事部有文件送上來處理,結果到這一看,萬助理都走了!
從公司到樑澤的公寓並不遠,他雖然在家裡住,但因爲工作關係經常在公寓裡休息,萬笛來過幾次,但都是跟清歡一起的。樑澤雖然把她當成好朋友,但很注意性別問題,從不讓她單獨和他相處,這也是爲什麼這麼多年了,萬笛仍然沒有成功的原因。樑澤說把她當朋友,給予了她足夠的信賴與尊重,可與此同時他也永遠不會想別的,更不會將她當成自己可以去愛的女人。
人人都喜歡清歡,她拿什麼跟人家比呢。
按了好久的門鈴,終於有人來應門了,萬笛被開門的樑澤嚇了一跳,他身上還穿着昨天的西裝,已經皺巴巴的跟鹹菜乾一樣,不過是一夜而已,臉上就鬍子拉碴邋遢的要命,領帶歪斜着掛在脖子上,在看到她的時候眼神十分複雜。
“……你怎麼了,怎麼這樣看着我?”本來想關心樑澤的,可萬笛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因爲樑澤的眼神實在是太奇怪了,奇怪的讓她莫名有些心虛。
樑澤對她笑了一笑,萬笛更奇怪了,他是個很開朗很好相處的男人,可這個笑卻有些古怪,“你來了,進來坐。”
萬笛也笑了,走進去,樑澤將門關上,客廳很乾淨,除了幾個散着的酒瓶。萬笛皺起眉:“你喝酒了?怎麼回事?”她四處看了看,確定沒有清歡的痕跡才放了心,再加上樑澤的舉動,她可以確定這兩個人並沒有和好,那就好,她很滿意。
“怎麼回事,你應該很清楚吧?”樑澤從來不將一個人想的太壞,可他怎麼也想不到,他跟清歡共同的好朋友,是個心如蛇蠍一心想拆散他們的人。
“你在說什麼啊,我都聽不懂——”
“聽不懂,可以看。”樑澤拿起文件遞給萬笛,一派優雅紳士,他對待女孩子都是這樣,很有禮貌也很保持距離。似乎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可萬笛的心卻越跳越快。
她狐疑地接過文件袋,抽出裡頭的東西看起來,化着精緻妝容的面孔開始變得扭曲,最後連她自己都不敢看下去了,匆匆忙忙將文件裝好,急切地解釋道:“這些都是假的,你怎麼能相信呢?是誰陷害我?清歡嗎?不是說她變好了嗎?可我們之間的關係誰不清楚,我們是朋友啊,她難道連我也懷疑了嗎?”
萬笛這樣的做派更加深了樑澤的想法。他總以爲萬笛是心直口快,可她根本就是有意無意的在貶低清歡。他爲什麼會覺得嬌俏的清歡變得任性驕縱,覺得她這也不對那也不對,因爲總有個萬笛在身邊潛移默化的影響着他啊!
自己的心意不夠堅定考慮的不夠周到是一方面,可萬笛這樣的人,他們竟然還把她當成最要好的朋友。
樑澤奇怪地看着萬笛,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這麼做:“清歡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她那麼喜歡你、幫助你,你卻這樣對她?誘導她得抑鬱症,甚至讓她自殺?!”
“我沒有!是她自己自殺的!”她從來沒想過清歡死,她只是想讓他們兩個分開!
可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露餡了,因爲樑澤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果然你是故意讓她得抑鬱症的。”
萬笛咬牙,明白這事兒是不能這樣善了了,當下憤怒道:“我就是故意的又怎麼樣?是她自己要我帶她去看醫生的,藥也是她自己吃的,我逼她張嘴了嗎?我逼她跟你吵跟你鬧了嗎?”
“你沒有。”樑澤說,“可就是你沒有,才顯出你的可怕來。”
“可怕?”萬笛像聽到什麼笑話般,“你說我可怕?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像你們這樣衣食無憂的人,怎麼能懂我過的是什麼生活?!”
她咬緊了牙關,“憑什麼都是沒有父母,她就能被那麼多人疼着愛着,我就要被到處驅趕,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幾千塊的學費都交不上!憑什麼都是寄人籬下,樑家對她那麼好,我卻要被舅舅舅媽虐待!?憑什麼!?既然這樣,她也應該跟我過一樣的生活纔對,不對,應該比我更慘!”
樑澤詫異不已,“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如果沒有清歡,你以爲你這麼多年能這樣順風順水?!是她主動跟你交朋友,幫助你不被同學欺負,如果沒有她,哪裡來現在的你?”
“是她自願的,不是我求的!”萬笛就這麼一句話。
樑澤盯着她看了幾秒,突然笑了,他舒展開眉眼笑得格外動人,那樣好看,正是萬笛最迷戀的。她最最最喜歡樑澤,最最最想要成爲他的女人。從很小的時候,第一次見面,清歡拉着他的手飛奔過來,介紹說他叫樑澤,是她最喜歡的人。萬笛當時冷淡地點了下頭,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以後很多年的夢裡,他的笑出現過多少次。
可他溫柔的笑容只會對着清歡綻放,從來都不會爲她。慢慢地這種喜歡變得扭曲,她要得到!如果她得不到,清歡也沒有資格!大家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爲什麼自己就要過的這樣悲慘?爲什麼清歡就能那麼幸運?!如果她也能被寄養在樑家,她會比清歡更好更優秀的!樑澤……樑澤也會是她的!
“你就是隻活生生的白眼狼啊。”
萬笛從怨恨中回神,聽到樑澤帶着笑意這樣說自己。她突然害怕起來,樑澤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她自認爲世界上自己是最瞭解他的人了,可現在她拿不準樑澤到底是什麼意思,也看不懂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裡蘊含着什麼。“樑澤……”她抓住樑澤的衣袖,帶着乞求。“就這樣不好嗎?清歡不會再回來了,她也什麼不記得了,你就放手讓她走,然後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一定是個比清歡更稱職的女朋友!如果、如果你覺得我過分了,我去跟清歡道歉,她一定會原諒我,然後我們在一起好不好?我喜歡你啊……我做了這麼多……都是因爲喜歡你啊!”
可樑澤只是緩慢而堅定地將她的手從自己衣袖上拿開,往後退了一步,冷漠地看着她,戳破她自欺欺人的謊言:“不,你不是因爲喜歡我,你只是因爲嫉妒而已。你想得到她的一切,我不過是其中的一項戰利品。你想看到她比你過得更悽慘,再也不能自以爲是的施捨你,這纔是你真正的想法。你也不會去道歉,因爲你根本就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他又笑起來,自嘲道:“我比起你又好到哪裡去呢?總把她當成孩子,慣着她寵着她,覺得她不會長大,然後又因爲她的脾氣感到厭煩……是有你的原因在,可我自己就沒有錯嗎。萬笛,你什麼時候纔敢承認,你是個以怨報德的小人。”
說完他轉身要走,再也不看她一眼,卻被萬笛抓住。她的妝容已經哭花了,平日裡冷靜幹練的女強人,此刻柔弱的如同一個孩子。“樑澤!樑澤我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要不要我……不要丟下我——”
“你說錯了,我不是不要你。”他彎下腰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我從來都沒有要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