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撲哧一聲笑出來,她這麼一笑,三位長輩就更不高興了,就見她回首叫雪碧:“快,將我準備的東西拿來。”
雪碧在一旁忍笑都要受不住了,聽小姐吩咐,連忙叫了一聲,在外頭等着的可樂七喜和芬達也聽着了裡頭的動靜,三人分別端着蒙着紅布的托盤走進來,臉上都笑盈盈的,各自走到一位主子面前跪下奉上。
老太太先翻開自己的,一看之下竟微微發愣,老太爺跟陸之寒都好奇,湊過來瞧,只見上頭放着的是一條精緻的絳色抹額,抹額邊緣繡着精緻的花紋,中間一顆剔透的明珠鑲嵌其上,着實是美貌至極。老太太年紀大了,有戴抹額的習慣,這條抹額無論是工藝還是繡技,都可以稱得上是精妙絕倫,她欣喜極了,連忙取下正戴着的要換上看看。
嬤嬤伺候着換了,她照了照銅鏡,回頭問:“可還好看?”
老太爺以爲她問的自己,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鼻音濃重,“嗯。”
臉還有點紅。
哪知道老太太問的是陸之寒父女,陸之寒自然點頭,清歡笑眯眯地說:“祖母真好看。”
“好看什麼啊,年輕時候才叫好看呢,現在老咯。”老太太摸了摸那漂亮的抹額,捨不得拿下來,其實她今年也不過四十多歲,因爲保養的好,仍舊看得出少女時期的好顏色。
“可是祖父喜歡呀,是不是?”
老太爺沒想到小孫女把火燒到了自己身上,他心虛地看了看妻子,又咳了兩聲,“……還、還行吧!”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將清歡抱着親了親:“我的乖乖阿囡,送的這個祖母可喜歡極了。”
“老夫人有所不知,這條抹額啊,可大有來歷。”雪碧打趣說。
“哦?”聞言,老太太頓時來了興致,摸了摸抹額上的花紋,“這繡工着實是好,不知是出自誰手?”她的抹額都是出名的繡娘所制,但正因爲出名,風格與手法太明顯,一眼就認出來,但小孫女送的卻讓她分不出是出自哪個繡坊,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雪碧賣了個關子,見老太太果然猜不出,這纔給出正確答案:“在國公府的時候,老國公請了宮裡最好的繡娘給小姐做衣服,那位繡娘只在小姐面前繡了條帕子,小姐便自己摸索會了,這條抹額呀,是小姐親自給老夫人您做的!就連上頭那顆明珠,都是小姐自個兒挑的,從頭到尾都沒假手過他人。”
對清歡來說這不過是件容易至極的小事,可對老太太來說那可太感動了,抱着她心肝肉兒的叫了一通,問她累不累眼睛傷沒傷着,又讓她以後都不要再做了,接着把抹額取下讓嬤嬤好生收起來,寶貝孫女做的,老太太哪裡捨得帶!清歡好說歹說才讓她相信自個兒不累,又讓老人家繼續戴着——壓箱底難道能長出兩條來麼。
老太爺跟陸之寒又心疼又羨慕,可樂捧着托盤對老太爺笑:“您就不看看小姐給您準備了什麼?”
老太爺將紅布掀開,頓時倒抽一口氣!
竟是已經散軼的《文安詩集》!!!!!!
他這一生好做學問,一直很可惜前朝大詩人張成張文安的詩集在亂世中失傳,素來說是平生一大憾事,可這、這——老太爺眼圈兒泛紅,小心翼翼地拿起來,虔誠極了。
可樂笑說:“國公爺千辛萬苦找來的文安詩集,到手上的時候都破爛的不成樣子了,也不知是經過多少次的拓本,小姐親自一首一首重新謄抄下來,說是要給老太爺一個驚喜呢!”
“心肝!”老太爺激動的臉都漲紅了。“快來叫祖父抱抱!”
老太太啐了他一口:“抱什麼抱,你抱着你那張文安詩集過日子去吧,阿囡不給抱。”
經歷了這兩個驚喜,陸之寒已經非常期待自己的禮物了。沒等芬達說話,他就將紅布掀開,只見錦緞之上,躺着一枚精緻小巧的印章,此印章爲白玉製成,玉質純淨,上頭刻着他的名諱,四周打磨光滑圓潤,還是硯臺形狀。這會兒陸之寒大概猜到了,前頭兩樣都是阿囡親手所制,這印章估摸也是。只是她年歲尚小,如此也太過令人驚奇了。
芬達也跟着笑:“老國公可說了,咱們小姐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神童呢,就是那天上的小仙女下凡,學什麼都快,還一學就會。老太爺那本詩集上的字,老國公看了都說好。”
老太爺自然也翻了詩集,對小孫女小小年紀就寫了一手好字感到十分震驚,因爲阿囡身子不好,他們從不要求她去學什麼,但凡是她想知道的想要的,他們都會無條件滿足,但萬萬想不到小姑娘竟如此聰慧,能讓老國公說出百年難遇,年僅七歲便如此出衆,若是能平安長大,又該是何等風采啊!
可他們眼中都沒有絲毫喜悅之色。再美貌,再有才氣,他們都不想要,只想小姑娘長命百歲。可是老話叫……
慧極必傷。
清歡一眼就看出三位長輩在擔心什麼,他們的擔心沒有錯,就算是再好的藥吊着,這具身體估計也活不過十五歲,興許還會更短。她輕輕嘆了口氣,道:“昨日如流水已逝,明日如皓月杳渺,可今日,我不是還好好的麼。在我好好的時候,祖父母跟阿爹都疼我愛我,這就夠了。”
她年紀雖小,懂得卻多:“我只能陪伴二老和阿爹一段路,到了終點會如何,不需要考慮。”
陸之寒眼眶泛紅,險些落下淚來,老太太將這乖巧的孩子抱緊了,早哭了。老太爺閉上眼睛,長長嘆息,小小年紀,就有這般悟性,緣何老天待她如此淺薄殘忍。
明明送禮物是好事情,結果突然就變成煽情大戲了,清歡準備轉移一下話題,她摸了摸肚子,在老太太懷裡說:“餓了,我想吃茴香餅。”
“做做做!吩咐下去,準備開飯!”
……其實離午膳還有倆時辰呢,但寶貝阿囡餓了,那就得吃!
此時終於告一段落,清歡才提起那個跪在冰天雪地裡的少年:“祖父祖母,爹爹帶我進來時,在荷花池邊上跪着個哥哥,那個哥哥,我沒見過,我可以認識他嗎?”
二老聽了,都愣了一下:“跪在荷花池?這個天氣?”
兩人都是心善的,老太太立刻就不高興了:“誰罰的?外頭正下着雪,叫個孩子跪在池邊?”
“爹爹已經讓他起來了。”清歡說。
其實陸之寒根本不想管二房的事兒,但女兒好像對那個陌生的侄兒很有興趣,他就多說了一句:“爹孃,你們忘了,二弟半年前從外頭接進來的流落的庶子。”
陸振行就提過一句,後來接沒接進來二老都不知道,因爲還沒見過,陸振行也沒有再提。他們都咦了一聲:“孩子帶進府,卻不讓我們見?老二的規矩呢?你知道怎麼不說?”
陸之寒看了正擡着小腦袋聽他們說話的女兒一眼,微微一嘆,“這事兒等之後再說吧,兒子到時候跟你們解釋。”
清歡立刻皺起小臉:“我也想知道。”
陸之寒卻不想說那些醃臢之事叫他天真可愛的女兒知曉,所以就當沒看見清歡求知的眼神,給她剔了魚刺放碗裡,催她吃飯。
等到吃完飯,小姑娘累了,他先將人抱去榻上休息,還輕輕叫了兩聲,見女兒沒反應,知曉是睡着了,這才繞到屏風前頭說將起來,丫頭則在裡頭守着。
怕擾了清歡,陸之寒的聲音很輕,但清歡耳力超強,聽得清清楚楚。
那跪着的少年叫陸淵,確實是二老爺陸振行從外頭帶進來的,也宣稱是自己的兒子,但事實上……還真不一定。
早在陸之寒成親前陸振行就有了幾個通房丫頭,其中有一個他很喜歡,叫萃雪。可這萃雪,後來竟然被她孃家的表哥給勾搭走了,私奔的時候還捲了細軟。陸振行怕丟人,就說這個通房身子不好,送到了鄉下莊子休養。這一來二去,他娶了妻,也就忘了這回事兒。
可哪裡知道半年前,竟然有人通知他說,鄉下莊子裡有他的兒子!
陸振行根本不信!
後來去查,才知道萃雪跟那表哥私奔後,那人吃不了苦,竟然拿了所有的銀子首飾跑了!萃雪經此一事,性情大變,偏偏又有了身孕,不得不將孩子生下,只可惜這孩子出生的不是時候,就成了萃雪的出氣包。
孩子十二歲的時候,也就是半年前,萃雪死了,死之前似乎是良心發現,讓孩子到莊子裡去找陸家人,說他是陸家的子孫,讓陸家將他給接回去。
對陸振行來說,萃雪就是個污點,他恨不得殺了這個女人,怎麼可能會給她養孩子?而且這孩子究竟是不是他對都有問題!陸振行恨極了,將人接回來後就不管不問,更是常常體罰,連帶着二房都對這孩子厭煩,因此在陸府可以說是寸步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