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碗湯(七)
“啊呀,小叔叔怎地這麼快就來找我,難道是剛分別就想念了?”清歡笑不可仰,手指在攝政王的胸膛畫圈圈。“那你陪我去御書房好啦。”
去倒是要去的,只是周圍耳目衆多,攝政王也不好直說。一路讓她在腿上坐着到了御書房,下了御輦,清歡就遣退了宮人,坐在龍椅上單手撐着下巴看他:“小叔叔過來。”
她的語氣相當的理所當然,偏偏攝政王真過來了。剛靠近就被她拉着坐下來,然後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腿上。如果不是腿上坐了她,攝政王幾乎要立刻跳起來:“陛下!”
“嗯?”
“快讓我起來——”
“你叫我什麼來着?”清歡掏了掏耳朵,並沒有起身的打算。這龍椅寬敞是寬敞,可是硬邦邦的,還是坐在人身上最舒服。
“……清歡,快讓我起來……”
“不讓,不要,不行。”她想都不想就拒絕了,當今皇帝,穿着個龍袍堂而皇之地倚在攝政王懷裡,因爲四下無人還把鞋子都脫了,赤着腳晃盪,腳趾甲上鮮紅的蔻丹襯的肌膚更是雪白如玉。“我要坐在你身上,待會兒還要你抱我下去。”
可以說是非常囂張非常任性了,半點都不在乎形象的。這下攝政王更覺得此人他不識得,可抱在懷裡又香又軟又小,偏偏又像個燙手山芋,一時半會,真是抱也不是,扔也不是。不過短短一天時間,有了夫妻之實,他之前的難過就被她驅散了個一乾二淨,此人以極其霸道的姿態闖入他的生活,不給他喘息和思考的機會,就讓他神魂顛倒。
半晌只得嘆了一句:“不是說要補償我,清歡,你就是這樣補償我的嗎?”這挽回方式未免太過別具一格,真是個……
小混蛋。
清歡笑語盈盈:“我會對小叔叔很好的,小叔叔還沒告訴我來找我做什麼?”絕不會是單純的想念,她又不傻。
被這麼一問,攝政王纔想起自己來尋她的目的,俊臉平靜,面無表情,從袍袖中取出被疊的整整齊齊的束胸帶。“這個,你忘了。”
仔細看的話,他的眼神有些飄忽,似乎不肯直視清歡。
清歡啊了一聲,然後笑的更開心了:“小叔叔很擔心我被人拆穿女兒身哦?”
“……並沒有。”
欲蓋彌彰的解釋在清歡伸手解開龍袍的瞬間戛然而止,攝政王幾乎是瞠目結舌地看着她用那雙修長白皙的手將衣帶解開,中衣裡衣盡數退下,苦惱地道:“哎呀,小蕪不在身邊,我一個人可沒法束,要不……小叔叔你幫我啊?”
攝政王連聲道:“這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小叔叔都把朕睡過了,幫朕一點小忙又有什麼不可以?”
……這個小混蛋!
最後攝政王還是屈服了,過程如何此處不加贅言,據御書房外的大內侍衛和諸多宮女太監事後回憶:那天的王爺從御書房出來後走路輕飄飄的沒有跟兒,眼神飄浮還撞了樹!他們都嚇壞了,王爺可是千金之軀,若是摔着碰着可如何是好,可沒等他們過去扶,王爺就自己爬了起來,繼續腳步虛浮眼神飄忽的走了。
所以那天在御書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呢?這他們還真不知道。
此後兩天清歡雖然沒有去攝政王府,但每日都會派人送些小禮物給攝政王。有時候是剛從冰窖取出的西瓜,有時候是無意間從寶庫裡翻出來的一枚暖玉扳指……總之林林總總各色各樣都送了。攝政王雖然沒有迴應,但他全盤接受,對清歡來說這已經足夠。
她這兩天在忙什麼呢,這可就說來話長了。雖然從栗子的平板裡得知這位女帝的生平,在寄身之後大概也瞭解了此人的性格,可清歡怎麼也想不到此人根本沒有做皇帝的才華,卻有一顆巨大的野心。
這些天她把所有奏摺都給批了,一目十行,幾百份撐死也就半個時辰的事兒,女帝過去可是要批閱一整天的,還每一份都仔仔細細看過,認真倒是足夠認真,可惜不夠聰明。諸如京兆府常年失修請求撥款,藍田縣官員需要吏部考察以及夏日祭祀的規格——這些也是皇帝需要考慮跟決定的?!
如果當皇帝不能最自由最快活,那當這個皇帝做什麼?!她讓這個國家的臣民安居樂業,他們卻只想在她面前搞事跟她爭權分天下?想得倒美!
民主國家有民主國家的好處,可是如今她身在封建社會,難不成要她用短短數十年的時間將其徹底改造?怎麼可能,每個世界都有其成長的軌跡,揠苗助長又有什麼用?
因此清歡採取的辦法很簡單,置之不理。
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寫摺子來折騰的臣子很快就坐不住了。
在清歡當無事發生過的第三個早朝,攝政王仍然沒有來。沒有攝政王護着皇帝,這些眼高於頂的臣子們還不把皇帝給生吞活剝了!不過是個登上帝位沒幾年的毛頭小子,倒是心比天高還想拿捏他們!就算是太后來了也不敢這樣對他們!
清歡懶洋洋地癱在龍椅上,單手拄着扶手,面無表情眼帶睏意。早朝起的未免也太早了,她的眼皮子還很沉。昨兒晚上她終於有空去見可愛的小叔叔,她纏着他胡鬧了一整晚,早上她走的時候他還在睡呢。
下面的大臣慷慨激昂口沫橫飛的說了一大通,一擡頭,見皇帝十分不像話地坐着,完全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頓時惱怒起來:“陛下!臣在稟報陛下關於江南堤壩決堤的事情!陛下究竟有沒有在聽?!”
“嘖。”清歡咂了下嘴,“朕眼睛疼,聽不大清楚,你剛纔說什麼再說一遍。”
大臣於是忍着氣又說了一遍。
清歡唔了一聲:“不好意思,朕剛纔走神了,你說什麼來着?”
再一遍。
“嗯……朕方纔耳朵有點癢,沒聽到,你說什麼出問題了要朕定奪?”
大臣的臉黑了。“陛下——”
“五日前,朕就在你的摺子上批了。”清歡收斂坐姿,雙手交握放在身前,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堤壩決堤原因雖多,最主要的卻只有一個,官員貪污,導致鑄造堤壩時偷工減料,洪水一來便決堤倒塌,朕讓你徹查江南府貪腐一案,時至今日已過去五日,朕以爲你看懂了,誰知你張嘴閉嘴就要朕給你撥款二十萬輛白銀重新造堤——”說到這裡她突然笑起來,“陳愛卿,倘若朕記得不錯,這鑄造堤壩當年便是由你主持,其中出了這樣的紕漏,你可得好好給朕解釋清楚才行。”
她說完,沒等大臣回話,整個大殿鴉雀無聲,清歡就笑的更深了,“不過朕也不想爲難陳愛卿,畢竟您是先帝時期的元老,又是朕的首輔大臣。這一個不尊師重道的帽子扣下來,天下人就不知道要如何編排朕了。既然有人貪污舞弊,那就煩請陳愛卿將官銀追回。待到銀子回來了,重建堤壩指日可待。”
這陳大人的確事事爲百姓考慮,可惜總想着壓皇帝一頭,顯出自己的威嚴來。往日皇帝也懼怕他,讓他幾分,誰知道給他點顏色還開起染坊了,一大把年紀也學人家年輕人弄權,不怕折了老腰。
陳大人被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覺得今日的皇帝似是換了個人,牙尖嘴利的叫他這把老骨頭無法招架。
“啊對了。”清歡又補充了一句。“朕最近身體不適,實在是看不了那麼多奏摺,諸位愛卿心繫社稷,一定不會讓朕日夜操勞年紀輕輕就駕崩吧。”
這話說的可就言重了,無論他們心裡有什麼算盤,表面上都得做一個忠心耿耿的臣子,當下羣臣跪拜:“願陛下保重龍體——”
“咳咳。”清歡單手握成拳放到脣邊,“攝政王近日也是抱恙,國事還需要諸位愛卿多多費心,天下百姓定會記得愛卿們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朕還有些不舒服,這幾日別送摺子過來了,待朕身體有了好轉再說吧,退朝。”
她沒打算跟這些大臣正面硬槓。首先朝廷裡大概分爲三派,一派是忠於她的皇帝派,這一派人最少,先前的陳大人是領頭羊,可惜對皇帝恨鐵不成鋼,總是喜歡找她的事兒。第二派是攝政王派,雖然攝政王並不結黨營私拉幫結派,但這一派的臣子都認爲攝政王比她更適合當皇帝,因此對她事事看不順眼。最後一派是人最多的太后派,他們大多想要奪權,發揚世家權傾朝野,不想效忠皇帝也不想效忠攝政王,因此都以太后一族馬首是瞻。
方纔她說自己身體不適,否則難保要被第三派的人纏上。
說到底問題的源頭都在太后身上,解決掉太后的話就會輕鬆多了。
清歡想着,往前走,進了寢宮就踢開靴子,結果拐彎進內殿的時候卻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疼的她哎喲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