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碗湯(六)
清歡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很有道理的。玄禎那樣心性堅定,蟄伏多年暗地裡培養自己勢力對皇位勢在必得的男人,都對程小姐一見鍾情。不僅如此,他還願意做對方諸多男人中的一個——更別提其他對美人沒有絲毫抵抗力的皇子了,寧公公是沒見到人家哦,真見到了也這樣冷淡的話就好惹。
讓清歡沒想到的是,這個機會很快就到來了。
皇帝四十一歲壽辰,自然是舉國歡慶,諸臣百官絞盡腦汁地獻上賀禮以討皇帝開心,這賀禮不能太掉份兒,要有價值,可也不能太奢華,免得叫皇上以爲他們都家底殷實。皇子們就更苦惱了,每年一度的皇帝壽辰就是他們變着法兒的出風頭的時候,因此一個比一個緊張。
不過今年無論是什麼禮物都不重要,哪怕是二皇子辛辛苦苦尋來的南海觀世音白玉肖像,還是總理大臣獻上的前朝大畫家的真跡,亦或是前往江南辦差帶回百姓手寫的萬壽書的玄禎……都在一個人的出現下變得毫無意義!
這人自然是擁有傾世之姿的程小姐。
清歡只是個小女官,自然沒有資格上這樣的大宴,她偷偷打扮成一個小太監跟在寧公公身邊,這是她昨兒晚上軟磨硬泡得來的,寧公公就是個死變態老傲嬌,嘴上說着不要身子一爽就事事依了她。不過對於昨晚清歡的過分,寧公公似乎還頗有微詞,因爲從今兒一早醒來到現在,他除了冷着臉將太監服丟給清歡之外,愣是一個字沒跟她說。
如何來形容程小姐的美貌?恐怕窮盡這世上任何語言都無法比擬,清歡自己已然是極美,龍女玲瓏更是龍之化身,可這位程小姐從容貌上來講,卻絲毫不遜色於她們!清歡活了這麼久了,程小姐是她見過最美的人類女子,沒有之一。真要拿出以往遇見過的女子來比,人人都要略遜一籌,倒是過去有個太監,能與之較個高低。
她自然是不爲美色所迷的,但這並不影響她欣賞美。說句大實話,清歡自己瞧見美人比男人見了都喜歡。但她只是純然的欣賞,欣賞完畢看了看四周——忍不住於心中嘆了口氣,在場的所有男人們啊……沒一個撐得住的。
就連見慣了絕色美人的四十幾歲的皇帝,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就差口水沒滴下來,更別提其他皇子大臣之流了。那種感覺,就好像一羣餓了幾十天的人突然瞧見一隻油光水滑的大燒雞,垂涎欲滴。
“嘁。”
咦?
聽到這一聲輕蔑的嘁,清歡還以爲自己耳朵出問題了,擡頭一看,寧公公眼帶嘲諷,正看着大殿內一圈被美人迷得心智全失的人。“公公怎麼沒有被程小姐迷住?”
寧公公慢吞吞地低頭看她:“咱家又不是男人。”
清歡:“……”下意識往他褲襠處看一眼,直看的寧公公心火上升,由於所有人都被程小姐的美貌衝擊到陷入一種虛無狀態,他伸出手捏住清歡軟嫩的臉頰,食指拇指一用力——等到她被掐的眼淚汪汪,寧公公心裡才舒服些:“少拿咱家跟這羣蠢貨相比。”
清歡捂着臉好心提醒他:“您說的蠢貨裡包含了當今天子還有身份尊貴的皇子們。”
寧公公又是一聲輕蔑的嘁。
程小姐身體不好,今日前來祝壽是爲了讓父親的禮物顯得更加珍貴,其實有她在,還有什麼禮物比得上呢?她身着一襲嫋娜白衣,宛若仙子下凡,輕柔蓮步所經之處,盡是癡迷與愛慕的眼神。但這些眼神絲毫影響不到程小姐,她雙手捧着玉盤,目不斜視,在這些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到皇帝面前,輕輕福身,禮數周到毫無怠慢:“願皇上福壽安康,這是家父的壽禮,還望皇上莫要嫌棄。”
有了程小姐在,今日費盡心思打扮的嬌媚動人的妃子們,全都變做了鳳凰身邊的烏鴉,再無亮色。皇帝無意中瞥到身邊一名妃嬪的容顏,明明是近日自己最喜愛的嬌嫩美貌的小姑娘,可胭脂水粉裝飾下的嬌顏,與面前程家小姐不施粉黛的朝天素面比起來,簡直就是庸俗與清新的極致。
他突然搞不懂自己爲何會喜歡這些妃子了,好歹他也是真龍天子,一國之君,爲何之前的口味與審美卻如此之差?!
清歡看到皇帝不對勁的眼神——那可和純粹欣賞美的她不一樣,那可是那啥啊。不應該這樣啊,不過是她沒有以溫了了的身份嫁給玄禎而已,爲何程閣老會突然讓女兒拋頭露面還獻賀禮?
程小姐手上的玉盤蒙着一塊明黃色的布,皇帝揭開後,清歡眼尖地看見那只是一塊流光溢彩的石頭——大概是什麼寶石,很珍貴,但遠不及玄禎的壽禮有意義。程大人獻上這麼塊石頭是什麼意思?
“老狐狸。”
她聽見寧公公這麼說了一句,然後她在心裡腹誹道,你不也是。
“皇上,不久前,臣女的父親買下一座山準備用以告老還鄉,誰知卻從山中開採出許多金子寶石來,可謂是真真正正的寶藏之山。如今皇上大壽,臣女的父親便讓臣女以這塊寶石爲印,爲皇上獻上這座寶藏山,還望皇上笑納。”
美人柔聲細語,水眸含情,別說皇帝不生氣,就算是生氣了,看到這樣嬌弱無力的美人也是捨不得的。尤其是程小姐一笑,更是絕色,登時讓皇帝暈頭轉向,什麼都忘了。
這座山的確是程閣老買下來的,他私採金礦寶石的事情被寧公公查到,要知道所有的金礦石礦都屬於朝廷,這老狐狸察覺到被發現後,竟然能按兵不動,等到了皇帝壽辰這一天,將心愛的女兒推出來用作送禮之人——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如今皇帝收下金礦,又收下美人,怕是程閣老奸了他老婆,只要沒有第四個人知道,他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清歡咦了一聲:“公公知道是怎麼回事?”
寧公公當然知道,事實上如果不是清歡敢那樣膽大包天的玩弄他,他也不會大發雷霆,只是他這人內斂慣了,心裡再不悅也不會表現出來,恰逢那日聽到程閣老買山一事,本來這只是普通小事,可被玩壞了的寧公公心情不好,隨口就派了手下去查——然後就查到那其實是一座寶山,程閣老害了數條人命纔將其買過來。可惜沒等到他對程閣老出手,這老傢伙就先一步解決了危機。
清歡聽寧公公簡略說完原因後,捂嘴笑起來,這下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老婆變後媽,皇子們的心上人被老爹看上了,這可如何是好?
果不其然,壽宴沒開到一半,身體不好的程小姐就退席了,隨後就看到皇帝坐在龍椅上抓耳撓腮急得像是要拉肚子一樣,大概過了半炷香左右的時間,他就尋了個由頭先離開,臨去前還不忘讓在場的衆臣繼續暢飲。
程閣老面露微笑,差點死全家,幸好他當機立斷將寶貝女兒獻出來,否則程家就要完了。私採金礦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如今雖說委屈了女兒,卻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好在皇上雖說年已不惑,卻仍舊身材高大相貌俊美,女兒那般美貌,想來不會吃苦。
只是可惜了青年才俊的皇子們,本來程閣老打算在這些皇子裡物色一個做女婿的,誰知道——唉,不提也罷。
因爲逃過一劫,程閣老心情很好的與同僚飲酒,無意中與寧公公四目相對。胖乎乎的老人家突然渾身一抖,但隨即想起自己已經沒有把柄在寧公公手上攥着了,於是膽子又大起來,端着酒樽遙遙地與寧公公示意。
寧公公清秀的臉上也難得浮上笑容,只是並沒有飲酒。
然後當天晚上就聽說後宮憑空冒出來個貴妃的事情——這貴妃是誰還不顯而易見?然後清歡屁股都沒坐熱乎就被皇帝派來的人火急火燎的請去給貴妃娘娘看診了。
清歡心想,明知道美人有天疾,還這麼迫不及待的將人吃幹抹淨,皇帝就這麼忍不得?
等到她回了防漸處——唔,如今人人都知道女醫官與大內總管兼防漸處總司寧淵寧公公結了對食,平日裡看清歡的眼神都是同情中夾雜着畏懼,因爲人人都知道寧公公脾氣古怪喜怒無常——他們哪裡知道其實每日被欺壓的是寧公公呢。
寧公公瞧她笑的那麼壞,就知道她在打什麼鬼主意,正要說她兩句,卻突見兩隻又大又軟的紅眼睛胖兔子。
清秀的臉頓時微微泛起紅雲,忍不住伸手將軟綿綿觸感極佳的兔子揉了兩把,清歡不甚在意,而是突然問道:“公公知曉貴妃娘娘的天疾要如何醫治麼?”
寧公公鬆開手裡的兔子,拿眼睛瞟她:“知曉。”
然後嘁了一聲:“可惜咱家不想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