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過去,天色終於放亮。簇擁在東宮等侯睿王爺上朝的宮人,個個臉上洋着喜色,脣角抿着笑意。
手裡的大紅托盤,放着各種大婚必備的特件,象徵“早生貴子”的棗子花生桂圓蓮子也早早的就準備好了。
不多時,就見沈浪一身新郎官服的從東宮出來了。衆人齊呼“睿王千歲”,沈浪擺擺手,面色淡漠的由雲落雲離貼身護送,要親自去相國府迎親,接回自己的新王妃。
暫時充當司儀併兼職來監視沈浪的風沁,眯着眼笑了一下,頷首同意了。
沈浪擡眸,視線與他在半空中相撞,沒有激射的火花,卻有一種心知肚明的默契。
今日睿王大婚,風沁換下了自己一向鍾愛的錦衣白袍,着了一身極爲喜慶富貴的紫,腰繫瑩白色暖玉,風姿絕代,瀲灩驚華。
身爲朔月的太子殿下,只有虛名,沒有實權,甚至連太子東宮都從來沒有擁有過的他,身份地位,皆有着一種不能說的尷尬。
“風……謝謝。”
沈浪深深的看他一眼,扔下這最後一句話,大踏步的轉身離開。
風沁輕輕的嘆一口氣,天邊緩緩降落的細碎雪粒,氤氳了他的眉眼。
朔月皇宮,這一日的朝堂,越發的金碧輝煌,張燈結綵,滿朝文武,後宮嬪妃,以及衆多的重臣貴婦,齊齊雲集。
尤其是身爲一國之君的龍皇韋清,還有小王爺韋鈺,更是被以國賓之禮相待,金世明親自相陪。
人多了話多了。
原本很是嚴肅的一國朝堂,現在就差不多跟個熱鬧的菜市場一般了。
各種寒暄之聲,恭喜之聲,不絕於耳。金世明眉開眼笑的看着,這一刻的心情非常的好。
大婚設在朝堂,這在歷來是從沒有過的事情。卻也從側面說明了這個皇帝對於剛剛認回的兒子有多麼的看重。
於是,一些心眼活泛的,就開始打起了主意。
風沁這個太子儲位,怕是快不保了吧?畢竟,這世上,沒有不疼兒子的爹,皇位能傳兒子的話,誰願意傳兄弟?
眼看着吉時將至,卻一直不見睿王到來。
金世明心中泛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小福子,你出去看看,睿王來了沒有。”
小福子應聲,剛出朝堂,風沁一身富貴紫的大踏步而來,小福子心下一突,迎了上去:“太子殿下,睿王……”
風沁停下腳步,臉色沉冷:“回去再說!”
袍袖一甩,入了朝堂,滿朝的衆人一見風沁歸來,齊齊嘌聲,落針可聞。
金世明心裡頓時就“咯噔”一下,視線看過他的身後,沒有喜樂,更沒有任何一人的影了,臉就有些抽搐了。
他慢慢的扶着龍椅,站起了身,有些不敢去問,卻又不得不去問的樣子:“阿沁,燦兒呢?”
沈浪的本名,金燦兒。
風沁目光凝重的掃過朝堂衆臣,突的衣袍掠起,跪下:“皇上,請恕臣弟無能,睿王他……走了!”
走了?
金世明眼前一黑,差點氣暈過去。
“阿沁,你,你不是在好好看着他麼?怎麼就走了?”
防備了這麼多天,原以爲只差最後一哆嗦了,可到底還是出了事!
風沁苦笑:“皇上,睿王堅持要親自去相國府迎親,臣弟只得答應,並派人一路相隨,可誰知,進了相國府林小姐的閨房,睿王便一直沒有出來。臣弟心知有異,急忙進去,林小姐暈倒在繡牀,睿王已經從後窗離開了。”
那麼多的人,看不住一個人,這隻能說明他風沁無能啊。
風沁微垂了眉眼,動也不動的跪在地上,任憑發落。
“離……離開了,他就這麼離開了?”
金世明哆嗦着嘴脣,老臉紅了又黑,黑了又青。
這個混蛋!
他這絕對是早有預謀啊!
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大婚這一天,他這是赤裸裸的打他的臉!
“皇上,請皇上爲老臣做主!”
林相國臉色難看的從一堆賀喜的人羣裡邁出步子,“嗵”的一聲跪在朝堂之上,聲音嘶啞,氣怒難忍。
他好好的一個黃花大閨女,前一刻還是即將大婚的睿王準王妃,下一刻,竟是就給逃婚了?
這以後,讓他的女兒怎麼活!
這以後,他將成爲全朔月民衆的笑柄!
“林相國請起!這事,朕一定會爲林相國做主的!”
金世明臉色幾般變化,咬着牙承諾,林相國不吭聲的爬起,謝恩,“請皇上准許老臣先行回府!老臣只這麼一個女兒,萬萬不能出事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脊背挺得筆直。
說話的語氣,更是透着幾分生硬,幾分怨怒。
想他剛剛還在接受着百官恭喜,卻是眨眼間就從天堂跌落到塵泥,世事,何其無常!
“好好!林愛卿先回,睿王之事,朕一定會給你個交待的!”
金世明硬着頭皮送走林相國,心頭一口氣喘不上來,張嘴就要噴出一口鮮血,又被他生生的壓制而回。
“皇上,保重龍體啊!”
小福子緊張的上前扶着,低聲勸慰,金世明無力的罷罷手,小福子心有靈犀,扯着嗓子道:“皇上有旨,今日睿王大婚暫時取消,各住臣工請回!”
餘音繚繞,透着一股說不出的無奈嘆息。
轟轟烈烈一場大婚,最後卻變成了一場天大的笑話!
朝堂衆人各懷心事一一告退離去,這其中竊喜者有之,憂慮者有之,卻又是一番明爭暗鬥的朝堂政治。
“皇上,既是睿王逃婚,朕也該回去了,就此告辭了。”
待得衆人離開,韋清笑意吟吟的打了個招呼,也走了。
跟着離去的,還有韋鈺,以及他的那兩個暗衛。
熱鬧沒得看了,他也不愛留着了。只要沈浪與婉溪大婚不成,他就大大的滿足了。
“龍皇不送!”
金世明心神俱傷,也懶得去招呼他,倒是跪地的風沁,一向清涼溫潤的眼底,難得涌上一抹寒。
韋清,你真的只是來觀禮的嗎?爲何,他竟感受到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沉重?
“阿沁,他們都走了,起來吧!”
轉過身,揮手將小福子也退下,金世明一屁股跌坐在地,蒼老的面容,像是瞬間老了十歲不止。
風沁嘆口氣:“皇兄,是臣弟無能,沒想到……”
金世明打斷他:“現在自責無用!阿沁,朕給你五千精兵,天黑之前,把睿王給朕抓回來,能做到嗎?”
“這……”
風沁怔了一下,皺眉道,“皇兄也知道,睿王不是普通人,他不止是朔月唯一的皇子,他的身後也有相當深厚的勢力,別說五千精兵,便是五萬,也難以將他追回的!”
那樣一個智計百出的人兒,既然決定要走,又怎麼可能被輕易抓回?
更別提,沈浪手裡所握有的力量,足以顛覆任何一個國家!
“可是……他真的就這麼走了?”這偌大的一個國家,他一點就不留戀?
金世明頹然的卸下了一身的高貴,在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而是一個牽掛兒子的慈祥父親。
風沁垂了眸,餘光看着他,到底,他還是想將這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吧?
攏在袖間的十指,慢慢攥了起來。
他說的,不會與沈浪去爭這個皇位,可假若,沈浪若是主動放棄的話,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氤氳的眉眼變得陰冷,面色堅毅。
……
韋清從一開始的目的就不單純,這是衆所周知的時候,但沈浪從來沒想過,婉溪竟會這麼容易的就中了韋清的挑撥離間之計。
他手裡握着婉溪留下的那一紙留書,沉凝的臉色幾乎能滴出水來。
“主子,我們,現在往哪裡走?”
雲落吞了下口水,硬着頭皮上前問着。少主夫人這一次的離家,跟他有莫大的關係。
若是,他能將韋清那個傢伙看好,或者,能早早將少夫人懷孕的事情告訴少主,是不是就會能防止這一次出走事件的發生?
再不濟,少主也能夠及時的做些防備吧?
可惜,這世上什麼藥都有賣的,就是沒有後悔藥。
“自今日起,你便到惡魔島吧!”
沈浪看他一眼,涼涼的說着,“我的身邊,不需要無能的人!”
雲落頓時面如土色:“少主,屬下知錯。”
“少主……”
雲離猛的一驚,想要求情,卻在沈浪一記涼涼的目光中,吞下一切想要出口的話。
雲離雲落頹然的低下了頭。
有些時候,有些錯誤,可以犯。
但云落這一次犯的錯,任誰都無法原諒。
沈浪視線從手裡的留書上掠過,他緊抿的脣角,閉成一條直線。
他與她,親兄妹啊!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是多麼殘酷的打擊?
“她在哪裡?”
良久,他淡淡的問着。
天龍,月華宮。
明黃的燭光下,正值風情的明太妃娘娘“啪”的將桌子一拍,怒道:“你說什麼?這消息準確嗎?!”
該死的韋清,他竊了天龍的整個皇朝還不算完,還要把那個禍國殃民的賤人帶回來嗎?
“太妃娘娘息怒,奴婢聽說,小王爺他……”綠蘿話到這裡,又遲遲頓住,明太妃眉眼一厲:“說!”
自打韋皓這個先皇死後,她的身份,已由最受寵的明妃娘娘變成了現在的明太妃娘娘,勢力,大不如前。
“回太妃娘娘的話,奴婢聽說,小王爺……已經不再能再走路了。”
綠蘿聲若蚊蠅的答着,強行頂着撲面而來的巨大壓力,渾身都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