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明白貂皮是來挑釁的,我明白她是來驕傲地宣稱她已經有了孩子我卻沒有的事實,我明白她是想告訴我徐成並非對她沒有情義。可是,在她那麼真誠的炫耀面前,我居然沒有任何的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痛和憐憫。
因爲同樣深愛,所以格外慈悲。我明白那種卑微愛着的滋味,我亦佩服她能堅持那麼多年,我驚訝她和徐成之間的深厚情感,我亦對她肚子的孩子特別的慈悲。那是我拼命努力幾經周折卻沒有得到的,那是我得到了徐成那麼深沉的愛卻始終求而不得的,那是我們同樣深愛的同時同樣渴望的。
那一剎那,因爲懂得這種愛,所以我竟然對這個眼前的情敵沒有絲毫的恨意。那一刻,我心裡縈繞地居然是那句女人何苦爲難女人。那一刻,我居然人生頭一次面對挑釁沒有驕傲地昂頭迎接,而是滿心慈悲地想着自己或許應該退出了。
我居然矯情地和貂皮擁抱了一下,我居然對她說,如果你們真的能夠幸福,我願意成全你們。我們居然沒有吵沒有鬧,明明我們說的是那麼激烈那麼讓人血液上涌的內容,我居然一點氣都生不起來。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徐成的情不自禁。
這個女人對他的款款深情感動了我,我想,必然也可以感動他。我想,換做我,我可能再也無法做到愛的如此卑微,再優秀的男人都不能。
所以,我選擇了和徐成分手,既然我的愛情已經不再純粹,不如給他們一個機會,或許徐成最終會隨着歲月妥協於生活,最終接受那個孩子和貂皮,成就另一段佳話。
至於我,不過也就是想在最後的訣別中做一次最後的爭取,所以那麼淋漓盡致和他來了那麼一次驚心動魄的色x。沒想到,上天如此給面子,居然真的讓我得以圓夢。
只是上天,你讓兩個深愛他的女人幾乎同時在他並不知情的情況下懷上他的孩子,不覺得尷尬麼?
我想起貂皮幸福地撫摸着肚子說:我一定要給他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母愛,我覺得上天如此眷顧我。
而我,居然也在相隔幾個月之後,做着同樣的動作,對那個小不點說:我一定會好好愛你,給你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愛……
那個肇事者,你接連幹了兩件壞事,你知道麼?……想到這戲劇化的結果,我居然笑了出來,覺得好狗血,可是,真的就這麼發生了。
我回憶了好久好久,貂皮當時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印在了我的腦海裡,我記得我當時表面的雲淡風輕和內心的波濤洶涌,我記得我當時內心的那種由衷的羨慕和刻骨銘心的心痛,我記得我極度糾結卻無法表現時緊握着滿是汗的拳頭,我記得她笑得那麼幸福,她堂而皇之地對我宣告她有了他的孩子,我卻硬是無法像所有正室一樣慷慨激昂地給她一個耳光。
我想說:貂皮,我也有了,這事兒,你看該怎麼辦呢?
我想說:徐成,一年後兩個女人牽着孩子出現在你的面前,你會怎麼辦呢?
當然,我永遠不會允許有那種情況發生。我的自尊我的驕傲不允許我用一個孩子去套牢我的愛情,我的深情我的相思都只會縈繞在我的心中我的夢中,是我不要他,是他造成了我們感情的裂痕,是他一直內心有着另外一個女人的影子卻從未對我吐露過心聲。
我甚至突然明白,當我曾經告訴他我對戴翔威的真實難受時,他脫口而出的一句“他理解但是他無法接受”。我一樣,我們各自深愛,卻因爲我們足夠優秀所以上天賜予了我們另一種名叫紅藍顏的感情,那種感情和愛情那麼那麼像,我曾經差點偏離鑄成大錯,而徐成已然偏離鑄成大錯。
我盯着那條短信看了很久很久,我在想給我發短信的時候他會在哪裡,我在想他當時打出那一個個字的表情……然後,我下了決心一般地按了清空鍵,一瞬間,所有的思念就如此輕而易舉地被註銷了。
爲了平靜自己的思緒,我開始看佛經,開始學着老頭兒一樣轉着佛珠嘴裡念念不絕。老頭兒似乎看出了我的心緒不寧,帶着我下棋,教我怎麼打理花草,教我畫國畫。一晃,一個月就這麼過去了。在山上的時光,真是散漫而又愜意,在佛學的薰陶下,感覺整個人都空靈了起來,清心寡慾,無慾無求。
再一次下山,居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覺得一切都不真切了。我再一次去產檢,醫生說一切都正常,開了些常規的保胎藥,但是老頭兒不讓我吃,老頭兒說我的身體就交給他了。
奇怪的是,老頭兒從不問我孩子是誰的,雖然除夕那晚他看戴的眼神分明暗藏着許多的深意,可是他從沒有問過我任何有關感情的事。我才發現,人到達了一定的境界,果然能夠六根清淨。
產檢是戴翔威陪我去的,當他開車上山接我,告訴我說仙女打電話叫他陪我去產檢的時候,我驚訝得差點兒下巴沒掉下來。
戴翔威哈哈大笑,他說:你知道你媽打電話給我說什麼麼?
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他學着我們的強調說:翔威啊,事已至此,阿姨也不多說什麼,兒孫自有兒孫福,雖然你成爲我的女婿我很意外,但是生米煮成熟飯了,我也不好多說什麼,總不能讓之之做一個單親媽媽吧。要我說,你這麼對我女兒不聞不問是不是不妥啊?雖然我不清楚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好歹之之現在都懷上了,你總得給我們家一個說法吧?雖然說沒有爸爸我們家養活一個孩子還是不是問題,但是這事兒總得解決,翔威,你怎麼想?
當他捏着鼻子有模有樣地把仙女的話活靈活現地學了一遍之後,我差點兒沒把大牙笑掉,我說:哎,有這麼一個活寶級的媽媽,真的是有夠歡樂的。
他還是止不住地笑,他說:尼瑪,這事不是我乾的,怎麼竟讓我背黑鍋啊,這世界對我真的有點不公平,有個親女兒不能相認,這會兒又來一次喜當爹。果然出來混是要還的,我頓時覺得我和阿炮真是難兄難弟。
我瞪了他一眼,我說:喂喂,說正事兒,那你怎麼會的?
他賊兮兮地說:我能怎麼回啊,我就只能說,知道了,阿姨,我會對之之和肚子裡的孩子負責的,你放心吧。我會給他們一個交代的。
難怪一個小時前仙女打電話過來,有氣無力地說:等會兒你別叫人送你下來了,翔威會開車去接你,你在山上等着就是。我身體有點兒不舒服,產檢就讓他陪你去吧,我掛了。
我當時還納悶,仙女怎麼會是這個反應,似乎很不爽又只能無奈接受似得。原來,是這孫子搞的鬼。
我破口大罵:戴翔威你有病啊,這下我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你這樣是害我也害你自己,你懂麼?真是的,沒事兒拿這個開玩笑。
他就笑笑地不言語,從後備箱拿了一條嶄新的毯子鋪在了後面的車位上,然後說:孕婦坐前面不安全,你就坐在後面吧。
他的反應讓我特別摸不着頭腦,坐上了車,他緩緩地開着,我說:戴翔威,以後別開這樣的玩笑了,仙女會認真的。
他不說話,把車裡的音響打開了,放的是班得瑞的cd,輕音樂,沒有歌詞的那種。
我見他不說話,我又說:我雖然沒打算和徐成再和好,但是我也沒想讓你背黑鍋,我不會嫁給你的。
他沒有回頭,騰出一隻手對我豎了箇中指,然後繼續開車。
我又說:戴孫子,別幹什麼傻事,爲了我不值得。
他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專心地盯着彎彎曲曲的山路,不停地繞圈,但是車速卻格外地穩,不像他的風格。
我繼續說:戴孫子,我知道我一直對你不夠好,我一直都欠着你。可是,這一輩子,我真的還不了了。
他從後視鏡裡看了下我,對我挑了挑眉,然後還是不說話。
我急了,我說:戴翔威我告訴你,我是不會嫁給你的,更不會帶着別人的孩子嫁給你!你別太傻了!
我說完,他突然就把車停住了,回過頭,一字一頓地對我說:易之之,我他媽告訴你,我沒想過和你結婚,也沒想過喜當爹,你想多了!
我有點吃癟,弱弱地說了一個哦字,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看窗外,心裡卻不斷指責自己,易之之你真的是想太多。
他繼續開車,以很平穩的車速開到了山下,然後他突然說:我只是覺得,如果你需要的是最平淡的相守,或許我可以給你。畢竟,我們之間不是沒有感情。
我渾身一怔,然後無言,一路上,我們都沉默了,各懷心事。他把我帶去了產檢,像我的男人一樣爲我鞍前馬後地跑腿,醫生誤以爲他是我的老公,對他千叮嚀萬囑咐地說了很多,他都一一聽着,聽得特別仔細。
只是,他模棱兩可的態度倒叫我犯難了。什麼時候開始,他竟和徐成一樣深沉了起來,讓我捉摸不透,無法明白他的真正意圖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