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國公府
靖國公坐在堂中,面色陰沉,四周還坐了蕭家主枝一脈的幾位當家人。
“這可如何是好,慧娘是個膽小的,必然會說出不該說的話。”蕭二老爺坐在一旁,面色也不太好。“這城陽伯家的婦人實在是太不頂用了,怎麼就招得如此之快,還有明明是大嫂與她談的此事,慧娘只是坐在一旁當了一回幌子,怎麼就說是與慧娘合謀的?”
聽到這話,同樣面色難看的蕭大老爺濃眉豎了起來,“按你說的意思,就是把你大嫂帶走問話,那就是對的了?”
“大哥,弟弟可不是這個意思。大嫂聰慧過人,又有擔當,管家多年,家中這兩日也是與她商量過計策的。慧娘這什麼都不知曉,唯一知曉的還是坐實了城陽伯家那婦人確實和咱家接洽過,如若照實說了,不是害了家裡嗎?”
蕭大老爺也知道老二說的實話,臉色更是黑得嚇人。
“看來這城陽伯家也是不簡單的啊,那婦人絕不是胡亂攀扯,而是故意的。”靖國公突然道。
“故意的?”
靖國公面帶苦澀,點點頭,“拿準了咱們家定會使法推脫與嫁禍,知曉老二媳婦是個軟綿的,便故意攀扯了她,打了咱們一個猝不及防,好給自己脫罪。”
一旁的蕭大老爺和蕭二老爺臉色都慘淡了起來,蕭大夫人在一旁啜泣着,“怎麼就忘了和弟妹說說這事兒,實在是事情太過突然了……”
“瞧你娶得什麼女人,膽小如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除了哭什麼都不會。你大嫂辛苦教了她那麼多年,還是爛泥扶不上牆。”蕭大老爺遷怒道。
蕭二老爺瞪起銅鈴大的眼睛,衝蕭大老爺吼:“我告訴你啊,說事兒就說事兒,別說我媳婦兒,我媳婦怎麼了?老實有錯,婦人膽子不都小嗎?照你這麼說,你怎麼不說說大嫂,閒的沒事拉我媳婦兒出去幹甚?慧娘可是從來不愛出門的……”
“行了!吵什麼吵!有那個功夫,想想怎麼把這事兒度過去。”一直沒說話蕭四爺突然開口了,“父親,兒子覺得此事沒這麼簡單,那景帝突然這麼大的動作,絕不是愛寵貴妃……兒子覺得這更像是一個事先佈置好的局,等着咱們去鑽。”
蕭四爺在靖國公府一直充當智囊的角色,所以他說的話,大家都是會認真聽的。
靖國公面色沉凝,“你是說這一切都是景帝佈置的一個圈套?包括元貴妃那件事?”
蕭四爺沉吟半刻,搖搖頭,“這倒不像,那事應該是真的。咱們也是查過的,當時錦陽侯府確實賣了一批人,只是——”
“只是什麼?說話別說半頭好嗎?”蕭二老爺是個急性子,忍不住催促道。
“錦陽侯夫人那裡反應不假,英國公那裡的情況比其他家要嚴重多了,會動那種心思很正常。城陽伯那裡應該也是真的,元貴妃獨寵,喬賢妃想把她拉下馬的動機也很正常。唯獨不正常的是——”
“唯獨不正常的是陛下。”靖國公接道。他也想到了此處。
蕭四爺點點頭,“對,唯一不正常的就是陛下。自己女人被人拿了把柄威脅,他一點反應都無,仿若一點都不在意。”
“也可能是元貴妃並沒有對他說呢?”蕭大夫人插言。
她是女人,很瞭解女人的心態,以往的黑歷史都是急欲捂住,而不是拿去告訴男人的。哪個男人能忍受的了這些,更何況還是帝王。
“這個說不通的,大嫂。換你碰到這樣的事兒,你會如何?”
她會如何?自是會借用自己的權勢捏死那個膽大妄爲之人。
“肯定是會掃除後患對吧,可是元貴妃一點動作都無。”
蕭大夫人面露遲疑,“她畢竟沒有孃家,剛晉貴妃沒多久,又在深宮,怎麼對付一個在宮外的侯夫人……”話說到尾端,連她也感覺出異樣了。
“她的地位在那兒,多的是人想攀附上去,隨便找戶比錦陽侯府有權勢的人家,就足夠收拾了,可她卻是一點動作都無,甚至從來沒召過任何人入宮。”
“那四弟的意思,是元貴妃與陛下一起合謀弄出這些事的?”
蕭四爺點點頭。
“那幾家都未作僞,確實各有各的謀算。唯一有問題的就是元貴妃的仿若無事,景帝的坐視不管,任憑此事發展到至今這種狀況。”他倒在椅子裡,繼續往下說:“流言鬧大,聖上雷霆大怒下旨三司會審,審的不是別人……而是這個‘始作俑者’……”話說到這裡,他露出一抹極爲苦澀的笑。
而且沒人逼他們,是他們自己湊上去的。爲的不過是自己私慾,也許可能連幾家的私慾也都被算計好了。包括錦陽侯家面臨突來的大變,必然老實招認,包括城陽伯府爲了自保,攀扯上二嫂,而不是足智多謀不差於男人的大嫂。
說到這裡,場中的幾個男人差不多都明白了。唯獨蕭大夫人還有些不能釋懷,“可那貴妃就聽憑人敗壞她的清譽嗎?”
清譽?清譽是什麼?先不說男子成大事必然不拘小節,如若這一切都是景帝佈局的,那麼他必然是有後手可以保住自己寵妃。
靖國公艱澀道:“那他的目的?”
這個他,不言而喻。
蕭四爺嘆了一聲,道:“這事兒這麼審下去,必然是咱們家在後面作祟。靖國公府這下可能會顏面大失,當然,奪爵是還夠不上的。他的目的可能是大哥身上的京衛指揮使一職……”
京衛指揮使司負責拱衛京城外城及周邊安全防衛的,其中指揮使是爲最高統領。如果景帝把京衛指揮使司拿下,就代表了他把整個京城三分之二的兵權都拿到手了。
蕭大老爺面露慌亂,靖國公轟然塌坐在椅子裡,面色灰敗。
堂中靜得嚇人。
靖國公府雖是權勢滔天,但其中最重要的卻是蕭大老爺擔任的京衛指揮使一職。如若京衛指揮使被奪,他們可不光是被斷了一臂,其他事情也會受到牽連,還有許多已經開始在進行的計劃也會受到阻撓。
回想這一系列所發生的事,靖國公仿若置身冰窟窿,渾身寒徹入骨。
景帝——
這人總是這麼的出人意料,看似默不作聲,卻像似一條潛伏在暗裡的毒蛇,冷不防便能出來咬你一口,讓你痛徹心扉卻有苦無處說。
***
蕭二夫人來到大理寺堂上時,早已是哭得泣不成聲,語不成句。
眼見如此,又見天色已晚,堂上三位大人望了福順一眼。
福順倒也體貼,站起身道:“三位大人也忙了一日,如今時候也不早了,要不明日再審?”
“如此可行,那就有勞福公公回去和陛下說一聲了。”
“這不當事兒,倒是三位大人辛苦了。”福順抱着浮塵拱了拱手,“看樣子這二夫人是個重要的人證,那就麻煩三位大人派人嚴加看守了。”
“這是自然。”
福順似乎有些不放心,想了半刻,面露難色道:“三位大人,不瞞各位,陛下這次是下了聖諭的,讓咱家定然要用心辦事,還貴妃娘娘一個清白。要不這樣,咱家今日來身邊帶了兩個小太監,晚上讓他們陪着二夫人在大理寺呆上一夜吧。”
“這——”大理寺卿面露難色。
福順瞭然的笑了笑,又道:“當然,肯定不會讓大人作難的,畢竟大家都要回避。那兩個太監就讓他們陪着守在門外,也算咱家託大了,就當是個監督吧。”
聽福順這樣說,大理寺卿立馬緩和神色。
“這個可行。”
“那就有勞大人了。”福順轉身對身邊的太監吩咐道:“你們就跟着蕭二夫人,去了單獨房間後,你們就守在門外,不要讓任何人和裡面搭話。”
“是。”
福順走後,剩下的三個除了大理寺卿臉上有些笑容外,另外兩人都是悶不做聲。
“本官還有要事,就不陪二位了。”
第二日,大理寺繼續審案。
蕭二夫人本就膽子不大,被關了一夜,第二日便老老實實招了。不出意料的,蕭大夫人被牽連了進來。有了蕭二夫人的供詞,蕭大夫人幾乎是避無可避,只能老實招認。
她似乎已做好了準備,對自己所做的供認不諱,但最後結語卻是,她只是派人散播流言,卻並不曾構陷貴妃娘娘。
“本夫人承認自己爲了私心,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散播流言卻是與構陷是兩碼事,請幾位大人明察。”
在場的幾個都明白蕭大夫人是什麼意思,散播只是故意把消息擴散,而構陷則是刻意陷害了。如若定罪,也是不同的,前者定罪可大可小,但罪不至死,後者毋庸置疑就是死罪了。
貴妃是朝堂欽封的正一品貴妃,賜金冊金寶,屬皇族一列。一個三品淑人構陷正一品的內命婦,就算按大熙律法也是罪無可赦。
這蕭大夫人爲了給自己保命,這下是要和元貴妃死磕到底了?
坐在上首處的三位大人面色難看起來。
對於這件事,他們三個私下也不是沒有商量過。流言鬧大,陛下大失顏面,纔會下令徹查此事。可是怎麼查,查到什麼境地,景帝卻是沒有明說,只能讓他們自己琢磨了。
按他們的想法,查到這裡就可以停下了。
靖國公府勢必要找個替罪羊出來,這蕭大夫人就是最好的人選,歸咎於婦人不懂事,也就算翻篇了。那邊陛下和貴妃都有了面子,這事兒就算船過水無痕。
可蕭夫人此舉卻是狠狠將了貴妃一軍不說,也把他們架在了火上烤。
如若照蕭大夫人所說的,勢必要追其根源,那到時查的可就是是否真有人構陷貴妃。說白點,也就是貴妃是不是如流言裡所說的那般。
這可是事關貴妃娘娘的私事,是犯忌諱的事兒,像這種事聰明的人都不會攙和太深,辦得好與不好陛下都不會高興,要不然這三位大人臉色也不會如此難看。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們雖不算凡人,但被攪合進來也是挺令人鬱悶的。
“福公公,您看這事兒——”大理寺卿爲難之色流於言表。
福順呵呵了兩聲,晦暗莫名看了堂下的蕭大夫人一眼。
要說這招是這婦人想的,他可真不信。真是高啊,先給自己加了層保命符,還不吃虧的反咬一口。
繼續查下去,陛下的面子說不定會不保,是時貴妃定然是完了。不查,此次的三司會審就會成爲一場笑話,一場陛下爲了遮羞而作的戲,貴妃照樣坐實了那些流言,沒了清譽。
這些人就如此自信嗎?
“咱家這就派人去稟報陛下,三位大人稍等片刻。”福順對身邊的一個小太監低聲說了幾句,那太監便離去了。
堂下,蕭大夫人露出一抹冷笑。
福順扭過頭,剛好看到蕭大夫人那抹冷笑。
他幾不可查的輕哼了一聲,堆着一臉笑開口道:“蕭大夫人畢竟是朝堂誥命,這還不知要去多久呢,三位大人可否給個座兒?”
大理寺卿微愣了一下,叫手下給蕭大夫人搬了張椅子。
蕭大夫人矜持的坐下,對福順微點一下頭。看似有禮,實則眉宇之間難掩高傲神色。
無他,因這福公公的態度似在向她傳達一個良好的訊號。
這是一個選擇題——
景帝是要自己的面子,還是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