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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思索了幾日,錦陽侯夫人還是忍不住把兒子阮思義的一位叫碧鳶的姨娘叫來了。

碧鳶想不出夫人爲什麼會問許多年前一個丫鬟的樣貌,但能被夫人單獨叫來就是代表親近,她自是挖空心思在腦海裡回想。

想了半天,纔想到這個人。之所以這個人會在她腦海裡留有印象,一是因爲人長得極爲出挑,二是因爲當時事情鬧得有些大。

雖是過去了四五年,但認真想還是能回憶起的。

碧鳶緩緩將腦海中記憶的那個人形容了出來,隨着記憶大門打開,她形容的也越來越具體。

錦陽侯夫人聽完後,柳眉皺了起來。

“如果找來畫師,你能具體形容出她的樣貌嗎?”

碧鳶遲疑的點點頭,說道:“應該可以。”

田氏聽到這話後,鬆了一口氣,也不假他人之手,帶碧鳶去了書房。

田氏年輕的時候有才女之稱,一手丹青也是頗爲出彩的。

碧鳶小心口述,田氏執筆繪畫,經過無數次修改,花費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才畫出一幅女子的整體小像來。

畫中的女子極爲單薄,身條細細的,姿態呈一種頭半垂眼瞼半斂姿態,整張臉只能看清線條精緻的小臉兒,眉眼兒卻是看不清的。

田氏皺起了眉,碧鳶卻是說像了,很像。

見夫人似乎有些不高興,碧鳶小聲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麼……”

“當年那人有多大了?”

碧鳶想了會兒道:“很小,十三、四歲吧,當初少爺把她分到奴婢手下,奴婢還想在哪兒找來了這麼個小丫頭。”

“好了,你先下去吧,此事不要對別人提起。”

“是。”碧鳶曲膝行禮,臨走前,說了一句,“此人曾與小廚房的王婆子從往過密,奴婢見她總是愛去小廚房。”

田氏揮揮手,碧鳶便下去了。

錦陽侯夫人有一些喪氣,描出來這個人與那人是一點都不像的。

畫中這人,青澀、乾癟,臉蛋長得不錯,卻只有半張臉。而那人卻是渾身充斥着一股被千嬌百寵出來的雍容華貴,除了尖細的下巴頗爲像以外,沒有任何相同。

想起了碧鳶說的王婆子,田氏又動了心思,命人找來了手下的管事婆子曲媽媽,細細吩咐了幾句,曲媽媽便下去辦事了。

……

幾年過去了,王婆子比以前更老了,還是呆在錦繡院下人院子的小廚房裡,連常坐的那個位置都沒有挪。

連着幾日都有人來和自己套近乎,王婆子人老眼睛可沒瞎,坐等着她們露出狐狸的尾巴。

終於露了口風,卻是在問幾年前的那個小丫頭。

那個小丫頭王婆子還記得,那麼好一個小丫頭也不知道被賣到哪兒去了,想到小花,王婆子就一陣心悲。

是悲自己,也是一種同病相憐。

王婆子睜着空茫的老眼,乾癟的老臉上寫滿了茫然,“你問的是誰啊?劉二家的,老婆子年紀大了,這幾年記性也不好……”

說着,王婆子就摸索起來,拿着燒火棍搗着竈膛,一副動作緩慢,行將就木的樣子。

劉二家的也確實覺得爲難這老婆子了,年紀一大把了,記性肯定是不好的。見問不出個所以然,就去找曲媽媽回話了。

王婆子見劉二家的走後,嘆了一口氣,也不知爲什麼突然問起那丫頭了,都被髮賣快五年了!

田氏接到回話,心裡更沒底了。

就在要打消這個念頭之時,碧鳶突然又來求見她了。

“夫人,奴婢還記起一件事,那小丫頭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

田氏一個激靈,叫人去拿筆墨紙硯來,在宣紙上提筆畫了幾筆。

“是不是這個樣子?”

“對對,形狀很像,奴婢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種眼形的呢。”

田氏深吸一口氣,又攤開一張宣紙來,細細描畫起來,不一會兒宣紙上便出現一個精緻的美人兒臉來。最後畫龍點睛的把眼睛畫上去,又讓碧鳶看。

“是不是這個樣子?”

碧鳶連連點頭,“奴婢就注意過她一次,這小丫頭長得很出挑,但奇怪的很不引人注意。”

“好了,你下去吧,記住,這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碧鳶走後,田氏目中異光連連。

氣質會變,隨着年紀長大樣貌也會變些,但這種變化絕對不大。她又看了一眼畫上那人,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不過田氏向來做事穩妥,心中確定後,又在外面側面打聽了一下。

小花的身世對很多人來說是挺神秘的,但對有些人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錦陽侯夫人打聽到後,對比了一下時間,這才真正確定如今這元貴妃就是當年她府上發賣的一個爬牀丫頭。

不知這算不算是一個把柄呢?

寵冠後宮的元貴妃,想想就令人激動啊。

***

皇后身子稍微好些,便來拜見蕭皇太妃了,這是她封后以來第一次見皇太妃。

皇太妃住在慈安宮的一處偏殿,比起其他太妃幾人住一處偏殿,她的待遇算是極好的。

毗鄰相居許多先皇的太妃,無一人敢腳踩落水狗。哪怕皇太妃如今不是太后,哪怕她連個兒子都無。

她每日的生活極其悠閒,抄抄經書燒香拜佛,似乎先帝仙去以後,她便迷上了燒香拜佛了。

皇后來拜見她時,她正在抄一本經書,也沒有拿大讓皇后在外面等着,而是讓皇后站在一旁看。

差不多兩個刻鐘後,皇太妃才放下手中的狼毫筆。她徐徐出了一口氣,一旁兩個宮人奉來熱帕子,她拿着先是蓋在臉上,按了兩下,又擦了手,才扔到一旁宮人端着的托盤裡。

去了正殿坐下,皇太妃坐在上首處,皇后坐在下首,皇太妃擡擡手裡茶盞,便開始飲茶了。

皇后最討厭的就是皇太妃這點,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皇后見她的次數並不多,也就當初剛嫁五皇子那會兒,她每次去鳳棲宮,這個所謂的姑母都是高高在上的坐在鳳座上,她戰戰兢兢的在下面叩拜磕頭。

而如今,她已是皇后,她成了一個尷尬的存在,還是似乎她就是低她一等。

皇后突然有種想摔盞而去的衝動,卻又壓抑住了。爲了什麼,她心裡明白。

“聽說你身子不太好?”

“是的,姑母。”

說話的同時,皇后忍不住又咳了兩聲。她這次的病看似好了,其實也僅是面上。

皇太妃瞟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身體乃自身本錢,旁人一招未動,你自己就先把自己氣死了,又何必再爭什麼,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呆着。”

皇后臉頓時紅了起來,有一種被人揭了短的惱羞成怒。想說什麼,還未開口,便被皇太妃的話打斷。

“這裡有幾本經書,你拿回去,每日抄上一冊,靜靜心。白芍,送皇后出去。”

“是。”

皇后不甘不願的走了,白芍回到皇太妃的身邊。

“娘娘,這樣好嗎?奴婢看皇后一臉氣憤難平的樣子,只怕心裡會有牴觸。”

“如若本宮早知道會是今日這局面,絕對不會把她指給景王,蕭家隨便哪個女兒都能比她拿出手。她這幅性子,還需得磨磨纔好。”說着皇太妃扔開手裡的茶盞,皺眉道,“這茶越來越差了……”

白芍沒敢說話。

皇太妃還是皇后的時候,宮裡有什麼好東西都是先緊着鳳棲宮的,包括最上等的貢茶也是。如今皇后成了皇太妃,待遇自然沒有以往的好。當然不是說景帝苛責先皇的嬪妃,而是太妃的分例自來就是如此,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說得不外乎這個道理。

“白芷那裡如何了?”

白芍搖搖頭,一臉憂慮,“陛下那裡並沒有動她,但那位齊尚宮手段頗好,又明擺着是陛下的人,自是人人退讓。陳尚宮那裡……情況不太好……”

皇太妃遷怒上了,冷哼了一聲,“蠢貨!堂堂的皇后不想着把後宮的掌宮大權捏在手裡,反倒計較起一些雞毛蒜皮的了,倒連累我們在宮裡舉步維艱,她到底還是不是蕭家的女兒!”

過了半響,她又道:“讓趙嬤嬤點點她。”

“是。”

大熙有女官制度,宮中設有六局二十四司配合內侍監爲整個宮廷服務。

六局分別爲:尚宮局、尚儀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寢局、尚功局,每局各領四司,管理着宮中一應事務。

其中尚宮局設正五品尚宮兩人,掌導引中宮皇后管理一切宮廷事務。

皇后被趙嬤嬤指點後,召來尚宮局的兩位尚宮,一看到那名叫做齊尚宮的,皇后心頓時涼了半截。

再也沒有比她更瞭解這姓齊的手段了,錯,應該是景帝的手段,當初在景王府的時候她就是這麼一點點被架空的,如今來到宮中,難不成還會重蹈舊轍?

果不其然,之後皇后掌宮中事務,處處受挫,舉凡碰到與‘規矩’相牴觸的,齊尚宮便會拿出宮中典冊告知於她。

如若她聽,便是好的,如若她不聽,其實聽不聽已經不重要了,別人只會按着‘規矩’辦事。

大熙宮廷設六局二十四司其實是參照前朝設立的,這種制度一定程度的限制了皇后手中的權利。說白了,皇后是掌管整個後宮,但把中宮各項指令落到實處卻是六局。

當初景帝架空還是景王妃的蕭氏,倒不是他別出心裁,而是拿着宮裡的規矩套在景王府用罷了。

當然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手段,當年前皇后當皇后的時候,是通過把尚宮局換成了自己的人來掌管後宮的。這人就是現今的陳尚宮,以前還有一名尚宮是賢順皇后的人,賢順皇后仙逝,便被換爲了齊尚宮。

皇后惱怒之餘,曾拿自己的身份壓過齊尚宮,也叫囂過要撤換掉她。

齊尚宮波瀾不驚,告知皇后,撤換正五品尚宮需陛下同意纔可。齊尚宮的態度和語氣都很恭順,但話裡的意思非常明顯,你還是不要開玩笑了,奴婢是陛下的人。

無奈,皇后只能藉着算是己方的陳尚宮來壓制齊尚宮。

只可惜齊姑姑早在當初還在東宮的時候便開始動作了,又有內侍監的太監頭子福順給予方便,背後還靠着景帝這座大山,六局二十四里的女官沒幾個是瞎子,自然清楚利害關係。

其實在這深宮裡,下面人想要日子過得舒順,都是要看風向。

這風向便是當今的皇帝陛下,陛下的風吹哪兒,下面的人自是跟着往哪兒靠。就好比當初先帝那會兒,先帝愛在皇后和貴妃之間和稀泥,下面人自是分了兩撥。

而如今,陛下車馬放明是向着晨曦宮那位,自然沒人敢給那位找不痛快。又好比陛下明顯就是要架空皇后,自然也沒人敢去擋道。

包括蕭皇太妃也感覺到這種無形的鉗制了,因爲她以前手裡捏着的許多人,現今不是不中用了,便是被調離關鍵位置了。

這種境況讓蕭皇太妃很惱怒,又一次感覺到景帝這人很不簡單。

一般男子能鹹魚翻身初登大寶,都是一門心思放在政務之上,很少會對一些小節上心。

包括當年先帝,後宮之事也是全權交給她的,雖然之後出了一個許貴妃總是與她作對,但身爲聖上的先帝,卻是從來不會插手後宮之事。

唯獨這景帝不與人一樣,一個男子還愛管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皇太妃曾在心裡無數次咒罵景帝一個天子太小家子氣,不登大雅之堂。可咒罵歸咒罵,景王爲何如此,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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