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爺傍晚回來就聽說碧鳶被打的事了,起因居然是因爲他賞給碧鳶的一碗湯。
喬氏肯定不可能對碧鳶說,是因爲你們跟我男人大白日裡在屋裡頭廝混,我纔拿你殺雞儆猴的,只能找由頭說碧鳶欺下瞞上偷喝了四少夫人‘親手’燉給四少爺補身子的湯。
當然這個藉口也就只能濛濛不知情的人,那碗補湯可都是前幾日的事了,錦繡院上上下下誰不知道碧鳶被打的原因。
碧鳶眼睛哭得通紅,見四少爺回來了更是哭得悽慘委屈,彷彿死了娘似的。
旁邊幾個丫頭七嘴八舌把起因過程結果對四少爺說了一通,彷彿自己就是事情的主角。期間還添油加醋的些,把喬氏形容的很惡形惡狀。
也不怪她們如此殷勤,兔死狐悲,如果四少爺放任四少夫人如此猖狂,以後她們在這院子裡的日子就沒法過了。
碧鳶低着頭抹眼淚,心裡很是滿意。有人幫她說了,也不用她在四少爺耳邊添油加醋的告狀。
小花遠遠的站在一旁,看着被一羣丫頭圍住的四少爺臉上青紅交加。
事情發展方向跟她上輩子差不多,只是主角不是她,換成了碧鳶。
“少爺,你可要給碧鳶姐姐做主呀,就算是少夫人,也不能這樣平白無故作踐人。”翠蘭在旁邊嬌聲說道。
“就是就是少爺,少夫人也不能因爲一碗補湯,就不明不白的把人給打了呀。更何況——”柳葉頓了頓,才支支吾吾把後面話說出來,“更何況這湯還是少爺您賞給碧鳶姐姐的,這打了碧鳶姐姐,不就是在打少爺您的臉嘛……”
柳葉後面的話沒說完,但是引得人無限遐想。這柳葉也不是個善茬,挑撥起來也沒見比誰差。
而喬氏這招殺雞儆猴確實是昏招,並且選錯了對象,如果選個小丫鬟或者沒有什麼背景的,大家見勢心中雖然忌憚但也不會反應太大。錯就錯在她太心急,拿碧鳶作筏子,碧鳶可是錦繡院的管事大丫鬟,下人中最頂頭的都被打了,其他人肯定兔死狐悲同仇敵愾,更何況碧鳶還是四少爺身邊的人。
俗話說,打了狗來了主人,就是如此咯。
果然,四少爺聽到這話後,臉色立馬就黑了。
二話沒說,擡腳就去了正房。似乎一扯到喬氏,四少爺的君子風度就全部拋之腦後,足以見得他心中有多麼不待見這個正妻。
四少爺進正房的時候,喬氏正在用晚膳。
四少爺向來俊逸溫和的臉罕見的滿是怒意,進來二話沒說就把喬氏面前的晚膳掀在了地上,還順便踹了旁邊正準備給她行福禮的春桃一個窩心腳。
屋裡噼裡啪啦響成一片,喬氏也被掀下來的膳食弄污了衣裳。
見四少爺如此大怒,她還有點莫名其妙,但是轉眼想到他居然這麼對她,立馬就紅了眼。
春桃被踹倒在地上爬不起來,陳媽媽此時也沒功夫去管春桃了,趕緊把喬氏拉到一旁給她擦身上的污漬。其實陳媽媽是看四少爺如此大動干戈,怕他對喬氏動起手,才藉着給喬氏擦衣服的空檔把她拉遠些。
四少爺踹了丫鬟掀了桌,此時也沒有剛纔那麼惱怒了,沉着臉站在那裡看陳媽媽忙裡忙外的給喬氏擦衣服。
喬氏這會兒才反應過來,立馬尖叫起來。
“你什麼意思你?平時不到我這裡來,一來就是又打丫頭又掀桌的!”
如果喬氏瞭解四少爺的話,此時她不應該衝他尖叫質問,而是應該上去服軟先認個錯。等把四少爺安撫下來,他就會意識到自己暴怒了,會自我檢討不當行爲。就算表面上看不出來什麼,至少會對喬氏心生一點愧疚。喬氏再訴些委屈,說不定夫妻兩人的關係就會緩和些。
總體來說,四少爺還算是個不錯的人,他從來不會打罵女人,因爲這種行爲讓他認爲不是大男子所爲。而他之所以會如此暴怒,一來是因爲心裡最近一直不妥帖,二來也是覺得喬氏沒給他臉,當然也有些憐香惜玉在裡面,畢竟碧鳶從小侍候他,感情自是不一般。
可惜喬氏並不瞭解四少爺,甚至還衝他尖叫質問。
四少爺心中怒火本就還沒有消下來,喬氏這一歇斯底里,不但讓他覺得耳朵被刺得生疼,還看到喬氏那不雅狼狽的樣子——
圓盆上的臉上是一雙小眼睛,此時那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要掉出來似的,脖子一鼓一鼓的,讓他想起了蟾蜍。
四少爺立馬厭惡的把臉偏了開去。
心裡又開始埋怨家裡爲什麼要給他娶這樣一個妻室進門,蠢肥如豬不說,還尖酸刻薄。
其實人家喬氏哪有四少爺想的那麼不堪,喬氏只是身材有些圓,絕對達不到如豬的地步,然後就是脖子短粗顯得有些壯實。只是四少爺從小喜歡美好事物,院子裡的丫鬟們個個都是好顏色,看習慣了漂亮的,猛一下看喬氏纔會覺得特別不堪入目。
喬氏見四少爺不光不理會她,還一幅厭惡的樣子,更加讓她覺得腦袋裡的那根弦徹底崩斷了。
“阮思義,你到底什麼意思?!你成日裡嫌棄我不遠親近我也就算了,今天一來就是掀桌子打丫鬟的……”喬氏邊哭着邊尖叫道,抓過陳媽媽手裡的帕子就往四少爺身上扔。
她一見到他眼中的厭惡,就想起新婚之夜那天晚上,掀了蓋頭,她心中期待含羞帶怯,卻迎上的是他錯愕卻又難掩厭惡的眼神。
四少爺見喬氏這潑婦行爲,頓時火就上來,也不管和婦人爭吵有失顏面什麼的,張口就指責道:“你送我的補湯,我嫌油膩不想喝就轉手賞了碧鳶,就爲了一碗湯,你找人賞碧鳶耳光,你覺得你這種潑婦的行爲還有沒有一點當少夫人的體面?”
“體面?”喬氏嗤笑一下,憤恨的抹了兩把眼淚,“你什麼時候給我留過體面?新婚之夜你就跟我鬧,鬧得滿府皆知。你嫌我顏色不好,當初幹啥娶我過門。現在更是爲了一個小丫頭就跑來打我的臉。一個丫頭而已,別說我只賞了她耳光,我讓人把她拖出去打死都沒人敢說一聲。”
四少爺站在那裡,清俊的臉氣得通紅。
喬氏的話並沒有說錯,能進錦陽候府裡當差的下人,都是簽了死契的。主子把不聽話的下人拖出去打死的比比皆是,也沒見有官府的人過來過問一下。
人命不值錢,尤其是賣身的奴婢們。
四少爺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他一向憐香惜玉,從來不會打罵身邊的丫鬟。對於那種動不動就打丫鬟板子的更是深惡痛覺,常常會說這是辣手摧花之舉。可是他又不能說喬氏此舉做得不對,畢竟他一向都是非常講道理的人,也不會黑的非要說成白。
他此時也意識到自己不雅的行爲,他怎麼會蠢得來和一個長相醜陋的婦人爭吵。
“我不管你身邊的丫鬟你是怎麼對待,但是我身邊的丫鬟你不準動。”四少爺說着,還不屑的看了喬氏一眼,“真是潑婦!”
說完,他就甩袖走出大門。
喬氏安靜了好半響,才悽然的大笑出聲。
陳媽媽見她狀態不對,上前安撫她。喬氏掙開了陳媽媽的手,撈起屋裡的擺設就往地上砸。
噼裡啪啦一片響聲,就如同她破碎的心。
哪個少女不愛美少年,喬氏也一樣。可是這個世界上最慘的事,莫過於你愛慕着他,他卻嫌惡你醜!
……
正房那邊鬧得太厲害,連書房這邊都聽得見動靜。
過了一會兒,只見四少爺黑着臉走進來。
回來後,話也不說,就坐着那裡不動。跟着正房那邊傳來噼裡啪啦砸東西的聲音,四少爺的臉更黑了。
晚膳已經傳上來,幾個丫鬟動作輕巧的擺在桌上,碧鳶更是也顧不得傷心了,趕忙站起來要服侍四少爺用膳。
四少爺讓她下去休息,碧鳶不幹,說再怎麼天大的事都沒有服侍少爺重要。
四少爺頓時感動非常,看碧鳶的眼神柔得彷彿可以滴水,氣也不生了,在幾個丫鬟的服侍下開始開始用膳。
能在主子身邊當大丫鬟的都有一手,至少小花看到在碧鳶、翠蘭柳葉三個人的插話逗樂中,四少爺的臉色漸漸好了起來。
用完膳後,四少爺去習字看書,幾個大丫鬟又圍了上去,又是磨墨又是在旁邊擎燈的。
小花輕吐了一口氣,慢慢退了出去。
門外是夜涼如水月色迷離,身後是燈火輝煌鶯聲燕語。小花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正房,那裡一片漆黑。
即使上輩子她是被喬氏一手促成杖斃的,甚至她有些懷疑上輩子對她下絕孕藥的也是喬氏。但是對於喬氏這個人,小花卻是恨不起來的。
喬氏也是個非常可憐的女人,自身長得不好不是她的錯,她錯就錯在爲什麼要嫁給愛美色並且風流成性的四少爺。
上一輩子,喬氏哪怕是身爲正室夫人,也從來沒過過幾天舒心日子。總是有人在她頭上跳,先是碧鳶再是她,後面還有很多很多四少爺其他別的女人……而身爲正室的她背後沒人撐腰,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夫君和身邊鶯鶯燕燕秀恩愛,而自己獨守空房幾年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
生不了孩子,連公婆都不待見她了。最後她不得不從一個嬌嬌女慢慢變得心機深沉,逐漸狠辣起來。
可是上輩子到了最後,小花臨死之前,她也沒見到喬氏生出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