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福順拿着一個盒子來到了西院。
東西先遞給了小花和景王看,是兩根呈條狀的物體,淡黃色的,非常有彈性,小花試着捏了一下,韌性很好,軟硬適中。
兩人用疑惑的眼神看福順。
“這是老奴在外面找來的,用牛筋熬煉所成,即軟又韌,用來給兩個小主子磨牙應該非常好。”
說的簡單,其實福順費了不少心。
從胡良醫到徐媽媽與賀嬤嬤他問過許多人,小奶娃這個月份處於長牙階段,就喜歡抱着啃東西,可太硬的不適合,會傷了萌牙,太軟的起不了作用,這也是爲什麼依依喜歡抱着景王手啃的原因,因爲軟硬適中啊。
這次出了這個事,福順面上不顯,其實心疼的不得了。按理說他應該更疼晫兒一些,畢竟是男娃兒,可他反而和景王一樣,更稀罕依依一些,可見小奶娃太安靜不是什麼好事,晫兒小寶寶總是容易被人忽略。
心疼了,福順就動腦筋想啊,最後讓他找着了這麼個東西。
徐媽媽、賀嬤嬤與胡良醫都來看過了,覺得這東西用來磨牙好,放在專用的盒子裡,要用的時候用沸水燙下,平時注意些,孩子丟手了再用便要燙洗。反正身邊侍候的人多,這個也不費事。
因此,依依終於多了一個可以讓她肆無忌憚啃咬的玩意兒了。
讓丁香拿去沸水燙洗了下,兩個娃兒一人一個。依依自是不用說,拿住就不丟手了。小花把東西遞到晫兒手裡,晫兒看了一眼啃得正歡的妹妹,猶豫了半會兒試了下,果斷髮現這個比啃自己小手好,也換了目標。
福順見兩個小主子喜歡,自己也樂得滿臉都是褶子。正事都不幹了,據說去找幫他熬煉這個東西的師傅。
事關進嘴的東西,福順可不敢輕忽,不但把人給帶府裡來了,還專門撥了個小院子供人使,旁邊更是安排了人全程盯着。
那師傅見自己無意中弄出來的東西,居然如此受王府歡迎,更是兢兢業業用心幹活兒,甚至還在福順的點撥下,做出各式各樣的形狀出來,什麼小羊呀小馬呀,最後還研製出一種一邊可以套在孩子手指頭上,另一邊是個小桃子形狀的品種。
以至於日後小花見到兒子女兒手裡再出現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不會驚訝了。
***
北方的冬天,歷來嚴寒。
呆在屋裡地龍燒着火爐烤着還好,要是在路上趕路那可就非常辛苦的了。尤其南方的人到景州來,又碰上這種天,那更是苦不堪言。
天灰濛濛的,似乎總感覺又要下雪。可這剛下了一場,好不容易可以趕路了,再來一場李家人想死的心都有。
不大的馬車裡面擠了五個人,個個身上披着不合身的大棉襖,凍得直打哆嗦。
“這景州的天也太冷了,這麼破爛的棉衣怎麼能擋風禦寒,還是得皮子的纔好些。”
說話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大姑娘,樣貌清秀,此時滿臉煩躁拽着身上那件湛藍色粗布棉襖嚷着。
李學炳看了女兒一眼,沒有說話,齊氏則是把女兒拉到身邊坐下道:“憐兒,你忍耐些,到了你表哥那裡就好了。”
何姨娘半環着三小姐李妙芳,兩人湊在一起取暖,見到二小姐那副樣子,忍不住說道:“二小姐,你以爲還是從前,有的穿就不錯了。”
自從李家出了事後,何姨娘就一改往日的低調沉穩,哪怕是對齊氏的老來女說話也不甚客氣。換着以前齊氏早就讓身邊婆子丫鬟打上去了,可現在卻不能,因爲吃人家的嘴軟。
當然何姨娘也不是蠢人,她深諳怎麼讓自己不難受然後又能泄下心中的鬱郁,每每堵得齊氏臉紅脖子粗,卻不至於讓她惱羞成怒翻臉。
與這齊氏相爭了這麼多年,何姨娘太瞭解齊氏這個人了。
“何姨娘你怎麼說話的?跟小姐說話你用這種口氣?”齊氏眼睛一瞪,說道。
何姨娘當即變了顏色,懸淚欲滴,向李學炳喊冤。
“老爺,妾真是冤枉啊!妾不也是爲了二小姐好嗎,本來就處境艱難,大家都這樣挑三揀四還怎麼過,三小姐不也穿的粗布棉襖嘛,難道妾穿的不是?老爺穿的不是?怎麼就二小姐受不了了?”
李妙憐被堵得臉皮通紅,憤聲嚷道:“你不就是仗着當初塞了幾樣首飾起來,哪個女人像你這麼下作,把首飾塞進、塞進那處……”
何姨娘頓時不依了,“妾哪兒下作,哪兒下作了?這十幾口人吃吃喝喝,還不是靠妾‘下作’換來的。二小姐說得鬆快,合着你身上那讓你瞧不起的破棉衣就不是下作換來的?!更何況,當初那樣的境地,你們都傻站着,妾順手塞了幾樣首飾在肚兜裡惹着誰了?怎麼就下作了?”
小小的馬車裡,全是何姨娘嚷嚷聲,她戲子出身,唱唸做打那是看家本事,那可真是即把自己的委屈訴了出來,又把齊氏並李妙憐氣得個仰倒跌。
她撲到李學炳身上,嬌滴滴的哭道:“老爺啊,妾不活了,妾當初不也是爲老爺着想,想着老爺能脫罪出來,就算家產被抄檢充公了,有點餘錢也能籌謀東山再起,就算這都無法,至少咱們全家能暫時保個不餓肚子再謀其他……妾一心一意爲家裡着想,怎麼就下作了?這來景州遠遠幾千裡,吃什麼喝什麼,哪兒來的錢僱馬車,不都是妾‘下作’換來的……”
李妙憐氣得在一旁直喊,“你是爲家裡着想?敢情誰是傻子,還不是想弄點錢跟野男人跑了……”
“我不活了,不帶這麼侮辱人的!我跟了老爺十多年,雖是出身不好,可也是黃花大閨女跟着老爺的,我一個婦道人家,我弄了銀錢往哪兒跑。還有三小姐,難不成我連自己養得女兒都不要了?老爺今日你要是不給妾做主,妾就拉着三小姐一起跳車死了算了,有了我這個籌謀着跟野男人跑的姨娘,三小姐還怎麼有臉活在這世上……”
“行了行了!”齊氏揉着太陽穴,突然出聲,“憐兒,給何姨娘道歉,她就算是個妾,那也是侍候你爹的,不能這麼不懂禮數。”
“我不!”話說到一半,李妙憐看到自己爹的黑臉,“跟你何姨娘道歉!”
“爹——”
齊氏在後面掐了她一把,李妙憐只得僵着臉開口道:“何姨娘,是我錯了。”嘴裡這麼說,淚珠卻是不住的往下滾。
何姨娘也沒出聲,拿着帕子摸着眼淚,歪歪的靠在李學炳身上,一副委屈樣。
李學炳嘆了一口氣,“別哭了,老爺知道你是好的。”
“老爺——”何姨娘抽泣幾聲,“只要您明白妾是好的就行了,妾受再多的委屈都不怕。”
齊氏看着這幅畫面幾欲作嘔,只得轉過來狠狠地瞪了自己女兒一眼。李妙憐此時也意識到逢上這個何姨娘,她是怎麼都落不了好,氣得抽抽搭搭直抹淚。齊氏雖是氣悶,還是心疼女兒的,忙岔開了話題。
“也不知道後面鴻兒他們怎麼樣了?這麼冷的天。兩輛車裡面擠了那麼多人。”
何姨娘在帕子下面翻了翻眼,嫌擠自己出錢再僱輛馬車去,明明都是落水狗了,還要講究個排場。
不過她也沒把這話說出來,今日鬧這麼一出足夠這母女倆幾日不敢招惹她了。
何姨娘雖是鬧騰得厲害,其實心裡也有些惴惴的。
也不知道老爺那個外甥到底如何,她給李學炳做了十多年妾,也是這次才知道李家還是有這麼個富貴至極的外甥的。
可惜據說也是個不得待見的,要不然堂堂一個皇子殿下也不會被髮配到這種鳥不拉屎的破爛地方。
何姨娘出身低賤,本身是個小戲班子的戲子,一朝勾搭上了李學炳,才進了李家大門。常年在後院只顧和齊氏爭風吃醋了,自是不知道什麼叫做分封什麼叫做藩王,只是這次事發實在走投無路才聽李學炳說了還有這麼一個外甥。
江南那地界自然不是景州這種苦寒之地可以媲美的,一路進了景州,何姨娘見一路荒涼,天寒地凍,就彷彿人們常說的那種用來發配犯官的苦寒之地,便覺得這種地方能有個什麼富貴可言。
直到之後進了景王府,才讓她知道什麼叫做皇家氣派,當然這也是之後的事了。
***
小花和景王兩人正用膳的時候,常順走了進來。
“殿下——”
“什麼事?”
常順的面色很怪異,有種看到什麼荒誕之事而來的愕然。
“府裡來了一家人,說是您的舅父。”
景王皺起眉,沉吟了片刻,才道:“讓福順去看看。”
常順應是,小花插了一句,“福公公在西廂那裡。”
這個點是福順慣常去看兩個孩子的時間段,去那兒一準找的到。
用完膳去了東次間坐下,景王手裡拿了本書,小花則是坐在燈下把給兩個孩子做的小衣裳拿出來縫。
她偷空瞅了景王幾眼,總覺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的。
對於景王的身世,小花僅有的瞭解就是,他母妃是個才人,後來升了嬪,精神狀態不太好,後來便逝世了。至於敬嬪娘娘的孃家人,小花幾乎是沒聽到過任何信息的。
過了大半個時辰的樣子,福順來了。
“老奴去看過了,覈對了下身份,應該是殿下的舅父,敬嬪娘娘的兄長。”他頓了頓又說道:“一共來了十幾口人,似乎全家都來了,按舅老爺的說法是,南方那邊家裡出了點事,特地舉家投奔而來。”
福順說的有些不肯定,畢竟可是幾十年沒什麼聯繫了,而景王則是長了這麼大隻聽說有這麼個舅父,卻是沒見過人的。
景王則想的更多,上輩子他是聯繫過這個舅父,派人送了信,那邊卻是沒回,後來到了景州便再沒有過聯繫。這輩子回來他幾乎把這個人都忘了,卻沒想到這時候來了,上輩子可是沒有這種舉家投奔而來的事情發生。
不過這輩子有很多東西都與上輩子不同,景王也沒想太多,畢竟是自己親孃的哥哥,自己的舅父,來了就來了吧。
“先安排住下,孤王明日再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