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田園當然不是一個孩子,一萬二千年前步入金丹之列的他早就有了一百來歲,只不過魂魄被困八卦鏡中太久,才漸漸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當初死得本就不甘,又被困於八卦鏡中上萬年不得超生,田園最終雖然衝出了後山,卻依然無法離開陳家莊,這個地方於他而言就像是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詛咒,既然他得不了好,自然也不可能讓其他人活得舒坦。
整個陳家莊上千條性命成了他被封萬年後的第一批報復對象,再一次讓這個莊子橫屍遍野的同時更是令他執念所化的循環死局越來越強大。
一個又一個的外來修士如同當初的他一般進到這裡就再也出不去,漸漸成爲他所佈的這個死局的一部分。
但田園除去報復之外,內心深處最大的希望自然還是想要得到真正的解脫,是以這個外來闖入者想要破解這個死循環,唯一的辦法便是發現這個死局的真相,並且助它擺脫掉八卦鏡的鎮壓,離開陳家莊這個禁錮了他一萬二千年的地方,得以真正的解脫。
聽完所有的一切,張依依也不知說什麼纔好。
可憐之人必要可恨之處,這不僅僅是指當初那些陳家莊的舊族人,田園自身也是一樣。
做爲受害者,他將一萬二千年前的那些誆他害他的男女老少殺了報仇也算情有可原,但一萬二千年後,田園再一次滅了現在住在這裡的數千人以及用差不多的方式禍害外面來的修士,這樣的殺戮與罪孽便明顯站不住腳跟。
一萬兩千年前的事,的確是那些人的錯,他們自私自利、無恥狠毒害死了很多無辜之人,也包括田園這個受害者。
但如今田園的做法與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別,死在他手中的無辜之人又該去向誰討要公道?
張依依並不認爲田園上萬年的冤屈與怨恨便能夠抵消掉他如今所犯下的罪孽,一個本就鎮壓禁錮的魂魄沾上了那麼大的因果,想要徹底解脫怕是難上加難。
當然,這一切她自然不會傻傻的說出來,畢竟現在的田園早就不再是當初那懷有仁義之心的單純少年,恨與怨經歷過上萬年的醞釀早就成了幾乎濃得化不開的執念,哪裡是那麼容易用一句簡單的是非對錯來評判。
“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所做的一切跟當初那些莊子上的男女老少並沒有任何區別?”
好一會兒後,田園直直地盯着張依依的眼睛,似是看透了她的內心:“可那又如何,如果是你被經歷了我所經歷的那一切,被苦苦鎮壓一萬兩千年後,你敢保證不會像我這般報復發泄?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我只恨自己還是太弱,不然也不至於成千上萬年都被鎮壓在一方小小之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比其他所受到的痛苦,這些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麼,他的執念早就成狂,便是死局中唯一留下的破綻也只是爲了自己可能的一線轉機,而不是特意留給那些闖入者的善意。
田園毫不在意地向張依依表露出自己的惡,哪怕張依依再聰明發現了一切的真相,但若最終沒有辦法助他擺脫八卦鏡的鎮壓,那麼這女修接下來的結局也仍然將與其他人並無兩樣。
“是非對錯,晚輩不做評述,現下也沒那資格說道。”
張依依此時並不想與一個早就執念成魔的魂魄討論什麼善惡對錯,在現實面前,她首先要解決的是自己的生死,而後纔是其他:“前輩不止一次提到讓我助你離開這裡,但事實上,晚輩的確不知該從哪裡下手。”
她不信田園將一切的前因後果說道給她僅僅只是爲了說出來舒服些,只怕這其中還有更爲特殊的原因。
果然,聽到張依依的話後,田園點了點頭,明顯並沒有因爲張依依說的“不知該從哪裡下手”而直接生氣。
“你需先找到八卦鏡的本體,將八卦鏡收服住,只有這樣,纔有可能將我被困於鏡中的魂魄放出來。”
田園看着張依依,眼帶考量:“當然,放出我的魂魄時,還得準備一個暫存魂魄的容器滋養我的魂魄,再剩下的,我自己可以處理,你要做的基本上就是這些。”
“八卦鏡的本體在哪裡?”
張依依心中已然有了打算,雖並沒有百分百將田園的話全信,但也明白多半還是差不多的。
“大槐樹,那株大槐樹就是八卦鏡的本體。”
田園自然不做隱瞞,畢竟這個於他而言干係重大。
“那暫存你魂魄的容器有什麼特殊要求沒有?”
張依依再問:“神魂木一類的東西可不可以?還是說需要活着的容器?”
“神魂木一類的東西就可以,不需要活的容器。”
田園嗤笑道:“你放心,我沒打算直接奪舍你們。”
張依依怔了怔,片刻後回道:“前輩一萬二千年前還只是金丹境吧,不及元嬰怕是很難直接奪舍他人軀體。更何況被八卦鏡鎮壓了一萬來年,魂魄怕是受損嚴重,便是有奪舍之法一時半會估計也沒法實施。”
“……”
田園被張依依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話給堵得半天開不了口,若不是還得指望着這女修助他擺脫困境,他真想把直接將人給弄死得了,省得話都不會說。
“哪來那麼多廢話,直接說你有沒有辦法做得到我所說的這一切?”
他惡狠狠地瞪了張依依一眼:“我會將這執念所化的死局暫停一柱香的功夫,那一柱香之內你所看到的不再是虛假幻影,找到八卦鏡的本體收服並放出我的魂魄安放好後,循環死局自然就完全破掉了。”
“好!”
張依依這次沒再廢話,簡單幹脆的應了下來,看上去也是信心十足。
田園見狀,目光微閃,卻也沒再說什麼,只是一個轉身,小小的身子便再次消失在了張依依與綠俏的眼前。
“嗡”的一聲輕鳴,整個世界果真再次發生了變化。
此時她們還是身處那片空地,只不過乾乾淨淨的空地早就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屍體,散發着陣陣血腥惡臭。
這些死掉的通通都是如今陳家莊的族人,是幾天前曾向王家發緊急求助符的陳家人。
也就是說,田原所說的一柱香功夫已經開始,而她得儘快回到大槐樹那兒,想辦法將八卦鏡的本體,那棵大槐樹給收服掉。
張依依面無表情,直接無視掉滿地的屍體,擡腳便往回走。
而綠俏也一聲不吭地跟了上去,一起去尋當初她們總是不斷看到的那株大槐樹。
“妹妹,那魂魄的話能信嗎?”
綠俏暗中傳音,許是因爲此時兩人暫時回到了現實的陳家莊中,所受到的限制倒是不再那般嚴重。
“不能。”
張依依果斷回覆,但腳下步子卻絲毫沒停。
“那你打算怎麼辦?”
綠俏也快速提醒道:“他怕是另有所圖,不然的話怎麼可能那般放心的將自己僅存的魂魄任由咱們收入容器之中。”
要知道,一旦魂魄被神魂木之類的東西收入滋養,田園便等於將他所有的命脈都主動交到了張依依手中。
畢竟,以張依診的實力,要將一個被收入神魂木中的魂魄打得灰飛煙滅沒有任何的問題。
除非,田園留了後手,或者本就是真假摻半,另有安排。
“先找到大槐樹,將八卦鏡收服再說。”
張依依也沒有再多解釋,不論田園心中到底做何算計,總之想破這死局估計還是得搞定那塊八卦鏡才行。
至於後頭的,便得看到底誰棋高一招才行。
兩人很快回到了當初看到大槐樹的地方,倒是與之前那麼多回見到時看上去並沒太大的差別。
“這要怎麼收服?”
綠俏覺得腦袋有點疼,難道得先把這東西打回原形不成?
張依依沒有說話,仔仔細細觀察了一小會兒,正準備動手試試時,卻是突然察覺到儲物戒中那塊好久都不曾有過動靜的青銅鏡有了反應。
沒等她來得及多想,銅鏡卻是在她用意念打開儲物戒的那一瞬間便直接自行飛了出來,轉眼便朝着大槐樹直衝而去。
而就在張依依的那枚小銅鏡快要撞上大槐樹之際,那株大槐樹竟是發出刺耳的尖叫聲,似是遇到了什麼天敵一般害怕到了極限。
而後叫尖叫聲未停,大槐樹便已化做一枚巴掌大的八卦鏡,速度極快的朝另一方飛奔而逃。
但很顯然,已經被逼出原形的八卦鏡在張依依這方銅鏡面前竟是一點反抗力都沒有,沒飛出多遠便被銅鏡所發出的強大吸力給扯了回去。
“你的鏡子是要吃掉這塊八卦鏡?”
綠俏見狀,大驚道:“那循環死局將會如何?”
張依依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時間也不知道到底會將如何。
八卦鏡正在極力掙扎,試圖從銅鏡的控制中脫身,但這樣的掙扎完全沒有多大作用,兩塊鏡子之間的距離眼看着越來越小。
她的銅鏡面前如同存在一個巨大的黑洞,正一點一點地將八卦鏡拉入其中明顯是要吞掉對方。。
張依依也不知道若是自己的銅鏡直接將八卦鏡給吃掉的話,八卦鏡中的魂魄會如何,更不知道這對於她們現在所處的循環死局有什麼後果。
幸運的話估計是死局直接被強行破掉,她們不會再有什麼麻煩,但若是運氣不好的話,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小輩,快讓你的銅鏡住手,否則我會讓你們現在就死在死局之中!”
八卦鏡內,田園驚恐萬分的聲音猛的響起,而隨着這話一出,四周的空氣波動似乎都發生了改變。
張依依敏銳的察覺出原本暫停掉的循環死局已經再次開啓,而她們這會怕是又被田園拉入到了死局之中。
“鏡子先等等。”
張依依不敢冒險,只得連忙出聲叫停。
而實際上,她也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那樣的能耐可以叫得住銅鏡,畢竟那傢伙可沒有認她爲主。
但好在運氣不算太差,在她出聲後,銅鏡倒還真聽話的暫停了下來,眼看着就將被它吸入鏡身內的八卦鏡就那般直直地停在了它的面前,完全無法動彈。
見狀,張依診鬆了口氣。
看來這塊八卦鏡怕是對銅鏡來說是個大補之物,這一年多來她也沒見過再有入得了銅鏡眼的好東西可以給它補補身子,若是能夠沒有後顧之憂的將八卦鏡拿來喂銅鏡,張依依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鏡子,那面八卦鏡裡頭還鎮壓着一個魂魄,你能先把它給單獨弄出來嗎?”
張依依邊說邊往自己儲物戒裡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一根還算不錯的神魂木,用來安置田園的魂魄倒是不成問題。
銅鏡果然聽懂了張依依的話,片刻後鏡身發出一道昏黃的亮光,直接打到了八卦鏡上。
八卦鏡瞬間便顫抖個不停,看上去彷彿都快要被炸裂開似的。
但那也僅僅只是看上去像是要被炸裂開,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八卦鏡還是好好的顫抖着,只不過鏡身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暗淡起來。
“呼”的一聲轟鳴,一道瑩光從八卦鏡內突然竄了出來,而接緊着,那道瑩光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直接衝着張依依的額頭眉心撞去。
“小心!”
綠俏大驚失色,意識到田園的魂魄竟是想要直入張依依身體卻是根本來不及阻止。
好在張依依倒是早有防範,就在瑩光衝出八卦鏡的同時,手中的神魂本便直接準確無誤的朝着瑩光扔了過去。
“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