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陸遇的神情終於慢慢變得平靜了下來,張依依很是鬆了口氣。
她也不指望人家幾萬年的執念一下子就能夠放下釋然,但總歸她的勸還是起到了些作用就好。
然而,張依依完全沒想到的是,她這次卻低估了自己的實力。
陸遇這樣的人完全不能以常理論之,而執念這東西,哪怕執着了幾萬年,真正碰上了解開的那個正確點,放下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走吧,我送你進佛域。”
就在張依依還打算着挖空心思,將平生所學通通搬出來,再接再厲徹底幫着陸遇打通那道坎,人家卻是再開口時儼然已經放下了。
張依依一時間卻有些沒反應過來,聽到這話,下意識地反問道:“進佛域?現在?你不……”
不鑽牛角尖了?
她是真的腦子一時抽住,畢竟連自己都有些看不太明白,更加不敢肯定。
“你放心,我都懂了,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
所以,他如今是真正的放下了那份執念,這天底下最難的便是放下,而如今,他應該是做到了。
“真的?”
張依依神情漸漸帶上了驚喜,彷彿還有些不敢相信,再次反問着。
“真的。”
陸遇點了點頭,很是認真且耐心的再次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只不過神色之間對張依依卻是與先前任何時候都不太一樣。
張依依也注意到了陸遇看着自己眼神與表情等種種細微的變化。
她敏銳的發現對方不但主動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同時還不動聲色地帶上了幾分並不顯眼的疏離,這些都無一不說明人家是真的認清了她並不是那個心中真正要等的唯一心愛的姑娘。
這讓張依依徹底高興安心了下來,陸遇這纔是正常對待別人應該有的態度,看來人家這是真的放下了執念解開了心結了。
咦,等等,不太對呀!
之前她還推測眼前的陸遇很有可能是南天仙王執念所化,如果這執念真的解開放下了,那麼眼前這個陸遇怎麼還好端端的呆在她面前,什麼事兒都沒有?
“你很聰明,不過這回真想太多了。”
陸離一眼便看透了張依依的心思,就彷彿有着讀心術一般:“你猜得沒錯,我的確是他執念所化,當年飛昇之時捨不得強行抹掉這份執念,便將我單獨分離出來留在了下界,一直等在這兒,等着輪迴之中的她。”
沒有多想,陸離直接將真相主動道了出來,也算是替張依依解惑:“照你所說,他早就已經成爲仙王,也正因爲如此,所以纔有這能力讓我在此等到了輪迴後的你。只可惜你說得對,哪怕是輪迴轉世,你也終究不再是當初的那個依依,沒有誰能夠代替她,她本就是獨一無二的。所以……”
說到這,他頓了頓,面色淡淡地看着張依依繼續說道:“你雖然不是她,但到底是你點醒了我,所以還是依之前所言,護你進佛域一趟,也算是還你這份恩情。而你也不用擔心我放下執念後什麼時候會消失於天地間,還是操心你自己的事就好。”
不再鑽牛角尖後,陸遇腦子好用得很,更是把什麼都分得清清楚楚,絕不再會對依依的轉世再有什麼情感的轉移與寄託,因爲那是對他心中真正所愛的褻瀆,他的姑娘,無人可以取代,永遠都只是他的唯一。
到了這會兒功夫,張依依也果斷接受良好,明白陸遇是真的悟了。
既然人家還願意送她一程權當報恩,那這樣的因果她倒是領得安安心心。
“那可就多謝你了。”
她有什麼不答應的,立馬不再有任何遲疑果斷應了下來。
陸遇說得對,她操心自己的事都操心不完,管別人會不會消散呢。
執念放下,但執念所化的陸遇卻不會沒掉,那便只有一個可能,人家這直接成爲南天仙王在下界的一具正式分身了。
嘖嘖,仙王分身呀,動動小手指頭就能夠把這龍州大陸掀個天翻地覆。
她替人家解開了心結,做了好人好事抱上了一條金大腿了,總算比當初遇到那個影子精差點被暗算掉要強得多。
有了陸遇保駕護航,張依依順利進入佛域。
與想象的完全不同,眼下她所看到的佛域竟然就像是一個桃花源般平和安寧的佛國世界。
大大小小的寺廟林立於各處山巒之上,多得根本數不過來,也壓根望不到邊際。
更讓她吃驚的是,她不僅看到了寺廟,同時也看到了不少活生生的僧侶進出於各寺廟山門,看到他們虔誠地供奉着不同的佛祖菩薩,看到處處香火旺盛信衆無數,看到山上山下的小販們售賣着一切與佛有關的大大小小之物……
“這都是幻覺嗎?”
身處其中,張依依覺得莫名驚悚。
明明知道這裡面的一切不可能真實存在,但她卻實實在在從那些僧人以及普通百姓身上感受到了真正的血肉氣息,聽到了那實實在在的自然聲響。
陸遇什麼話都沒說,直接擡手朝着張依依的眼睛揮了一下。
一揮之後,等張依依再次看向眼前的一切,才發現那些寺廟、那些僧人、那些百姓雖依然還在,依然還如同之前一般毫不受影響的繼續做着他們的事,過着他們的生活。可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灰敗之色,且不論是物還是人通通都是殘缺而毫無生機的。
斷牆殘瓦、破廟爛塔,還有那一個個行屍走肉僧人、百姓,依然在那兒毫不自知地繼續着他們正做着的事情。
“這……”
張依依看得頭皮發毛,這一切肯定不是幻覺,只不過之前眼睛看到的被某種力量自行完善描補了一番,看上去鮮活真實而美好罷了。
可既然不是幻覺,那又是什麼?
一羣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的僧人、信衆卻完全不知他們早就已經死了,依然還當自己都是活的在那兒繼續過着他們所以爲的日子嗎?
“所有一切,人也好,物也罷,通通不過是執念所化,還以爲自己都還好好活着存在罷了。”
陸遇顯然一眼就看明白了這裡,提醒張依依道:“現在你有兩條路可選,要麼像之前對我一般幫着這裡的一切化去執念,要麼直接硬闖過這裡的十八陣。不然的話就只能跟他們一樣永遠留在這片區域,一遍一遍跟着他們不斷重複着這一天的日子。”
“你不是說會護着我的嗎?”
張依依一聽就知道這兩條路都不是好路,當下瞪大眼睛質問陸遇。
“沒錯,但我只會護你安危,保你不死,外帶你最後不打算呆下去時把你平安帶出去而已。”
陸遇這會兒不再將張依依當成要等的人後,倒是翻臉無情得要多快有多快:“至於你在這佛域裡想做的任何事,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爭取。所以,你現在還打算繼續闖嗎?不想再繼續的話,我現在便可以帶你出去。”
“……”
聽到這些,張依依無言以對。
好吧,她是真的看錯了這哥們,還以爲抱了條金大腿進佛域只用等着躺贏就好,什麼救人、什麼九色能精之類的那通通都是手到擒來不在話下。
但結果,事實一下子便將她的臉給打得腫腫的,不勞而獲這種想法要不得呀,果然甭管什麼時候,永遠靠得住的都只有自己。
“那闖十八陣!十八陣是什麼陣?”
片刻後,她果斷做出了選擇,也沒有過多沉浸於抱怨不滿之中。
笑話,她可沒那樣的本事化去如此強大到可怕可怖的執念,這跟陸遇的事完全沒有可比性好不好。
別說是她,估計就是佛祖來了出沒那麼容易,畢竟鬼知道這麼大一地方到底是曾經哪個、甚至於哪些牛氣哄天的佛家至尊老祖們集體執念累積而成。
相較而言,她能選的只有硬闖十八陣了。
母親與舅舅明顯並不在這裡,她得想辦法離開這片區域,儘快前往佛域其他地方尋找才行。
“這位女施主想要闖十八陣?”
沒等陸遇回答,早就已經有僧人注意到了他們這邊的動靜,主動朝他們走了過來。
張依依愣了愣,沒想到原來她在那些“人”眼中竟然也像是融入到了這裡的正常一部分存在。
“女施主不是本地人吧,十八陣可不是那麼好闖的,這麼多年以來,貧僧還從未聽說過有誰能夠活着闖過十八陣的。”
那僧人滿臉慈悲,似是覺得張依依這樣的女施主簡直沒將自己的生死當成一回事,實在太不應該,自是好言相勸:“女施主若是想禮佛的話,隨意擇一處閤眼緣的寺廟便可,只要虔誠向善,佛祖自會保佑女施主一切安好。至於闖十八陣的事,女施主還是放棄吧。”
張依依這會兒因爲陸遇出了手,所以看到的自然不是那麼好看的場面。
眼前的僧人雖滿臉慈悲,可放在那一張缺了大半張臉灰敗殘缺如同喪屍般的存在上,卻反倒更令人覺得猙獰而詭異。
“多謝大師好言相勸,不過我有不得不闖十八陣的理由,還請大師成全。”
張依依很快便壓下了那種不適感,只當壓根沒察覺出眼前人與眼前一切的異常一般,乾脆順着僧人的話直接問及十八陣的事:“不知大師可知十八陣到底是何陣,去闖的話又當往哪兒去?”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片區域本身就如同一個早就設定好的劇本,而她這個突然闖入的外人也自然則然的成爲了劇本中的一份子,願意不願意的根本沒有區別,總是會有某種力量推着劇本往前發展。
這跟當初影子精弄的那個影子幻境倒是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果然,聽到張依依的話後,僧人雖然還是有些替張依依擔心,但猶豫糾結了一會兒後,卻是並沒有再多勸。
“既然如此,那麼女施主請隨貧僧來,貧僧親自帶女施主過去。”
僧人好似完全看不到陸離,從頭到尾都只盯着張依依一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很快自行在前頭帶引路。
他看不到你?
張依依邊跟着走,邊用眼神詢問一旁明明就在她身邊的陸離。
陸離看懂了張依依的詢問之意,略一點頭沒有隱瞞。
張依依見果然如此,倒是大概有些明白陸遇爲何會說她在這裡頭想要做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一路之上,不斷有僧人或信衆朝替張依依引路那名大師行禮打招呼,看得出來這名大師在這裡名望不錯,很是受人敬重。
張依依看着那些“人”跟真活人一般表演着他們各自的喜怒哀樂、做着他們習以爲常的事,最開始還有些怪怪的,到後來也就完完全全沒有半點起伏。
只不過,當有人知道她是要去闖十八陣後,便有越來越多的人改變了原本行蹤,竟是興致勃勃直接跟着他們身後一併前往準備觀看。
看來,不論什麼時候,不論是死是活,當真是哪哪都改不了看熱鬧這種天生的習慣。
不過這裡到底是佛國之地,僧人還是信衆一個個都頗是善良好心,哪怕跟着看熱鬧,卻也還是有不少人一路之上都在那兒試圖勸說着張依依放棄這個決定。
畢竟在他們看來,闖十八陣代表着的就是死亡。
等到他們發現當真勸無可勸時,也沒有再幹涉張依依的選擇,只不過已經有好心的信衆開始自覺湊銀子,準備一會兒多請一些高僧替張依依超度亡靈了。
引路的僧人大師再次提醒道:“進了這寶塔,女施主就必須從第一層開始往上闖,成功連闖十八層後,纔算成功闖過十八陣,才能活着出來離去。反之,但凡有一層闖不過,女施主就會死在這塔裡,再也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