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領三千士卒向鹿門山進發的將領,是曹軍校尉夏侯雋。身爲夏侯家的子弟,卻僅僅身居校尉,名聲不彰,可見此人的本領着實有限的緊!
可是沒有本事的人,自己永遠不會承認這一點,爲了推翻主公曹操和一衆親眷對自己能力的懷疑和鄙視,夏侯雋唯一的途徑便是立功,立大功!
當荊州張族族長張羨的獨子張懌找到夏侯雋,直言自己接到線報,荊州數十家氏族齊聚鹿門山,其中還包括逃亡許久的劉琦,肯定是要圖謀不軌時,夏侯雋意識到,天賜的良機就在眼前!
如果能夠抓到主公曹操的心腹之患劉琦,捎帶着將不服從曹操統治的幾家氏族力量誅滅,這該是多麼顯赫的功勳啊,他夏侯雋完全有可能一躍成爲曹營有數的名將之一!
是以當再三確定線報屬實之後,夏侯雋點齊一千曹兵,混合張族的千餘私兵和其餘各族的兵馬,三千人晝夜兼程,向鹿門山趕去!
衆人之中,心情最激動也最迫切的人,非張懌莫屬。那次被龐統逃脫,張懌好不容易在典韋的摧殘下留得了性命,卻自此之後落下了病根,每逢陰雨天氣都要渾身痠疼難忍,服食多種靈藥也不好使,簡直生不如死,而更悲慘的是,張懌竟然逐漸發現,自己胯下的那根男人象徵,漸漸舉而不挺,挺而不堅了……
身爲男人,卻再也不能體會身爲男人的快樂!有鑑於此,張懌恨龐統恨的牙都癢癢,不停的在心口默唸,這回若能捉住龐統,非將其挫骨揚灰,鞭屍一百遍不可!
大軍一路前行,距離鹿門山越來越近,一路斥候慌慌張張的縱馬奔來,臉色如土,氣喘不停的說道:“將軍,鹿門山下竟然有,竟然有數萬百姓手持刀槍嚴陣以待,殺氣驚人!”
“什麼?多少人?”夏侯雋驚呼出聲,忍不住想要仰天罵娘!
未經訓練的百姓當然沒什麼戰鬥力可言,但前面可是數萬百姓啊,這些被憤怒的仇恨之火所控制的百姓,若是一窩蜂的涌來,就算踩也足以把自己手中這區區三千人踩死了!
夏侯雋沉思片刻,還是按捺不住要立大功的衝動,要立功嘛,經歷些“小小”挑戰也是理所應當的。
“傳我命令,讓弟兄們把精氣神都提起來,大軍列陣行進,我就不相信,這些膽小怯懦的賤民真的敢抵抗我大軍!”夏侯雋冷冷的哼道。
三千鐵甲士卒,列成極具攻擊力的陣勢,旺盛的軍氣一的散發出去,閃亮的刀槍劍戟令人心寒,漫山遍野的向鹿門山撲去!
當親眼看見那所謂的“數萬”百姓時,饒是夏侯雋被功利之心衝昏了頭腦,也不覺心頭髮寒!想想看,不下十萬人,漫山遍野的靜靜肅立着,沒有軍號,沒有旌旗,有的只是一雙雙仇恨冰冷的眼神,似閃電一般穿透三千曹軍的心頭,在此時,無聲的力量,纔是最無堅不摧的力量!夏侯雋隱約意識到,若是自己悍然挑起血腥的殺戮,只怕不等自己將這十萬百姓殺光,自己這三千士卒就將被撕咬成碎片了!
張懌臉色發青,默默的湊到夏侯雋的身邊,陰沉的雙目中,隱約閃過一絲狡詐的冰冷笑意:“夏侯將軍莫慌,這幫賤民們不過是被人蠱惑,一時氣憤才妄想抵抗我虎狼之師,眼下其堵在上山之路上,我等着實不益跟他們硬拼。不過嘛,我曾在鹿門求學過一段時日,知道鹿門山後有一條山路,也可直通鹿門山頂。那條路地勢險惡,荊棘重重,而且十分隱秘,山上的人一定想不到我大軍會沿那條路上山,是以一定會疏於防備。我願帶領大軍走這條路,定能一舉拿下鹿門山,成就將軍不世奇功!”
如果夏侯雋對於張懌之前的話還稍有疑慮,但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卻猛然雙眼發亮,閃過一道狂熱的激情!
“好!就由你帶路上山,事成之後,本將不會忘記提攜你的!”夏侯雋得意的大笑着,決然撥馬而走。
連曹營中的一個無名下將都能肆意的鄙薄自己,着實令張懌憤恨,但他自家的力量在上庸遭受重創,早已沒有了猖狂的資本,只能依附在曹操的羽翼之下,而且對龐統的切齒仇恨蓋過了一切,張懌已經義無反顧!
看見大隊曹軍折向離去,龐統在心底冷笑不休:那路曹軍的主將,果然沒有挑戰十萬百姓的勇氣!
鹿門山下的百姓雖足有十萬人,而且已經激起了跟曹軍一戰之心,但畢竟全是些毫無經驗的戰場新丁,若是正面承擔三千曹兵的衝鋒,難保不會因恐懼而炸營,並無軍陣經驗的龐統自知絕對難以約束控制這足有十萬人的龐大陣仗。
幸好,被曹操排除在大軍征戰衆將之外的將領,果然不是什麼厲害角色!
龐統並不知道有張懌在曹軍的陣中,卻料到定然會有熟悉鹿門山地勢的氏族人爲他引路,那麼,山後的鹿鳴谷,將是這三千人的必經之路!而在那裡,鞠義將軍早已埋伏好了!
龐統冷笑着,吩咐學院中人爲百姓們分發食物,自己帶着精細挑選出來的五百名青壯,快步向鹿鳴谷奔去。
在張懌的引路下,三千曹軍沿山後的山道登上鹿門山,人銜枚,馬裹蹄,一路悄無聲息的前進,主將夏侯雋行走在大軍之前,越走心底越不安!
前方路徑越來越狹窄,雖說鹿門峰頂已經在視線之內,但卻籠罩於漫漫雲霧中,好似仙山般遙不可及。夏侯雋四下張望,發覺自家大軍已經不知不覺走入一山谷之中,這山谷是兩山夾一道的險要地形,道路在兩山之間綿延十幾裡,時寬時窄,兩邊山嶺灌木叢生!
夏侯雋雖然無謀,但密林之中提防埋伏的基本常識還是曉得的,此地的地形太過險要,簡直是打埋伏的絕佳地勢啊!
“喂,張懌小子,這是什麼鬼地方,臭小子你可別耍我!”
“夏侯將軍,此地乃是鹿鳴谷,過了此谷,上山之路便是一片坦途!將軍放心,鹿門山上的那些人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大軍會從此路……上山的!”話到最後,張懌的舌頭卻突然打了卷,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因爲他只需仰起頭,便能夠看到,在兩邊山嶺的灌木叢中,不知何時站出了無數人影!
埋伏,真的有埋伏!
夏侯雋瞬間頭大如鬥,顧不得把那該死的張懌碎屍萬段,咬牙切齒的怒吼道:“有埋伏,速速撤出山谷!”
晚了!轉瞬之間,大軍後隊大亂,山上大石不斷落下,砸死砸傷了一大片人,不多時,後退的道路已經被堵死!
“嘟,嘟,嘟……”悅揚的牛角戰號聲響起,在這狹窄頎長的峽谷內迴盪不休,好似惡魔的呼喚,曹軍雖有數千人之多,卻瞬間大亂!
鞠義自隱身處豁然現出了身形,冰冷的目光掃視着峽谷內的一衆曹軍,粗壯的手臂,狠狠的揮舞向下:“殺!”
軍令已下,佔據山谷兩側有利地勢的五百龐族私兵毫不猶豫的,對谷內的甕中之鱉發起了攻擊!
亂石,數百塊亂石翻滾而下,夾帶着千鈞之力,豈是人力所能抗衡,轟隆聲震響成片,被滾滾落石砸中的曹軍士卒,非死即殘!
眼見着一片一片的士卒被亂石波及,夏侯雋臉色鐵青,絕望的嚎叫起來:“快,設法把堵路的石頭推開!”
亂石堆積成山,重若千斤,哪裡是人力所能撼動,衆人使出了全力,亂石也動彈不得分毫,曹軍衆士卒一籌莫展。
夏侯雋眼見後退無門,急得憤怒嘶吼不止,漸漸失去了理智。張懌僥倖躲過一輪亂石的轟擊,狼狽的湊上來急聲喊道:“將軍,可向山上衝殺~~”
張懌話沒說完,卻驚恐的閉上了嘴,因爲他看見夏侯雋絕望而冰冷的雙眼中所閃爍的一抹瘋狂,沒等他有所反應,夏侯雋的佩劍已經狠狠的扎進了他的心臟!
“我殺了你這個混蛋!混蛋!”夏侯雋絕望之際,遷怒於張懌,猙獰着面孔,眨眼間在張懌身上刺了十餘劍,鮮血崩散而出,張懌的身軀軟軟的跌落塵埃,胸前一片狼藉!
張懌驚恐而無神的眼神裡,分明訴說着無盡的悲憤和不甘。他至死都想不通,爲何自己會死得如此“戲劇性”?
“衆軍士,後退已無路,隨我殺出去啊!”夏侯雋的吼聲如絕望的惡狼,爲了逃出生天,夏侯雋當先縱馬狂突,瘋狂揮舞着手中兵刃,護住頭臉!
鞠義冷眼看着山谷中那個亡命奔逃的將領,右手一翻,一把強弓神速的出現在了手中。鞠義彎弓搭箭,冥冥中自有無窮的殺氣集中於箭尖之上,使得箭尖不住的輕微顫動着!
“着!”隨着鞠義一聲暴喝,弩箭應聲飛出,在空中劃過一道銀亮的弧線,狠狠的扎進夏侯雋的心窩!
可憐夏侯雋根本就沒看到這一支奪命之箭,便感覺胸口劇痛,被一股大力生生的掀飛,人在空中,意識卻已逐漸模糊,落地時,已是氣絕身亡!
“放!”戰場之上,鞠義絲毫沒有同情敵人之心,冰冷的下達了命令,無盡的亂箭迎風傾瀉而下!
夏侯雋身死,大隊的曹軍更加混亂了,面對敵軍的亂箭,許多人根本就沒有反應到應使用盾牌遮擋,被一面面的亂箭擊中倒地,狹長的山谷內,驚恐淒厲的慘呼聲響徹山巒,此起彼伏!
盲目中,本着求生之念,倖存的曹兵驚恐呼喊着向前方衝去,明知道前面就是鹿門山,說不定別有埋伏,卻什麼都顧不得了!
鞠義冷冷的看着曹軍的陣型漸漸被狹長的山路所拉長,虎目中不覺閃過一絲敬佩:竟然完全跟龐統所說的一模一樣!
“傳令!放火箭!”鞠義眼見時機已到,沒有絲毫拖延,沉着的下達了命令!
“嗖~~~嗖~~~嗖~~~”十餘支火箭,應聲而出。
“轟~~轟~~~轟~~~”十餘支火箭落下,帶來的卻是令人震撼無比的戰果!頎長的山路上,一連迸發出數波強勁的爆炸,洶涌沸騰的火龍,轉瞬之間將大隊的曹軍吞噬!
火勢無情,無堅不摧!山谷內瞬間化作一片火海,無數曹兵在其中翻滾,掙扎,嚎叫,嘶鳴,景象慘不忍睹!以鞠義這般沙場宿將,也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山谷內狹長蔓延數十里的山路上,每隔兩裡,便埋有大量的硫磺,枯草,燃油等易燃之物,沾火即燃,蔓延極快!火箭落下的一瞬間,山谷內便升起十餘道火柱,滾燙酷熱的烈火轉瞬間便將數千曹軍隔絕成數十個小塊,彼此失去了呼應配合的能力,只能在烈焰中苦苦的奔逃,掙扎,最終成爲火神的祭祀!
一切,都跟龐統所設計的一模一樣,鞠義自知,自己只不過是在正確的時機,下達了正確的命令,將計謀轉化爲現實罷了!能夠闖出火海的,三千曹軍中不過只有三百餘人,精疲力竭,東倒西歪的躺倒在路邊,根本不敢回頭去看,因爲自己的袍澤,已經喪生在那片蔓延數十里的山火下,被燒成了人幹!
當然,這三百名心膽俱寒的殘兵,不可能再對鹿門山造成什麼威脅了!
當龐統再度出現在山頂衆氏族頭腦的面前時,所有人都屏息凝聲,隱含敬意的看着這位年輕的人傑!所有人都看得到山後那一場大火,所有人都知道三千曹軍已經被全殲,只有蒯良,蒯越等寥寥幾人隱約猜得出龐統所用的計策,但所有人的震撼,敬佩之心,是相通的!
龐統坐在龐德公的身邊怔怔發愣,並沒有多少大勝之後的喜悅。此戰必須要勝,要大勝,更要速勝!唯有火攻,纔是最有效也最快的殺敵手段!雖說殘殺敵軍理所應當,但年輕的龐統,仍然無法消化一舉殺戮三千人所帶來的心理震撼!
龐德公適時的出現在弟子的身邊,默然無語,卻輕輕的拍了拍龐統的肩膀,渾濁的雙眼中,滿是支持和鼓勵之色。
龐統感激的衝恩師一笑,知道眼下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收拾好心神,霍然站起,朗聲對屋內的衆人說道:“事實已擺在面前,我等從此與曹軍已是不死不休之局,曹操不亡,我等必滅!我龐統在此立誓,龐族將會帶領大家打敗曹操,驅逐諸侯,還我荊州朗朗晴空,如違此誓,天地共誅之!”
經此一戰,龐族的實力讓各族頗爲震驚,就連蒯,馬兩族也是暗暗震懾,放眼荊州全境,有資格統率荊州本土力量抵抗曹操的,確實非龐族莫屬!更不用說,在龐統的身後,還站着另一支強大無比的力量!
“某願盡出家兵三百人,助龐族一臂之力!”人羣之中,終於有人下定決心表態。
“某願出家兵五百,以壯軍威!”
“某願出家兵兩百……”
“某亦願……”
蒯氏兄弟對視一眼,由蒯良站出,恭謹的對龐德公施了一禮:“我蒯族願出家兵一千,同時負擔大軍三成的軍糧,望龐德公莫要令荊州百萬生靈失望!”
蒯越站在蒯良身後,卻在跟龐統無聲的交流着。二人同樣是身負大智慧之人,有些話自然不用說的太清楚:蒯族此舉,無疑已經告訴龐統,蒯族願投效小志麾下!
荊州馬族的族長馬文龍(馬氏五良的父親,在網上沒找到這人,杜撰一個)顯然意識到了蒯族此舉的深意,定定的看了早已滿臉通紅的劉琦一眼,暗歎一聲,慨然站出:“馬族也願獻出私兵千人,軍糧萬石,以壯軍勢!”
龐統懸着多日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隨着蒯族,馬族的表態,荊州本土的勢力聯盟已經宣告建立,而更重要的是,有了蒯,馬二族的支持,主公小志掌權荊州之路,無疑將通暢許多!
龐德公面上無悲無喜,似乎對這一結局早有心理準備,此刻他微微睜開的雙眼,落在了怔怔呆立的劉琦身上:“世侄,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