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皇宮。
說是皇宮,其實早已名不副實,無復昔日的皇家氣度,威嚴風範。自十常侍之亂起,洛陽皇宮被數路野心勃勃的梟雄所佔據,歷經摧毀和焚燒,曾經的瓊樓玉宇,如今已是遍地瓦礫,曾經的奇花異草,如今變得殘敗凋零,無情的昭示着天下:大漢皇權,已然旁落!
皇權不再,皇帝還是可以做一做滴,就算做不成真的,過把癮就死也不是不可以,是以割據洛陽之後,呂布所主持的最大工程,就是動員人力將皇宮翻修,恢復起碼的威儀,然後攜家帶口搬進宮禁,過上了只羨鴛鴦不羨仙的逍遙好日子。
只是,當呂布將辦公地點也堂而皇之的設在了朝堂之上,還大刺刺的坐在龍椅上顧盼自得,這就惹得不少人心下嘀咕,暗自不滿了。
眼底寒光一閃而過,賈詡的面色卻一如往常的平和,不讓任何人看清自己的內心世界。
“將軍,如今有三路大軍進逼我洛陽,意在不軌,絕對不可等閒視之,是以文和擅作主張,調將軍和高順回軍回師,共商禦敵之策,還望將軍不要怪罪。”偌大的朝堂之上,只有呂布和賈詡有坐着說話的權利,所以賈詡只在椅子上微微欠身,向呂布告罪。
坐在龍椅上興奮過了頭,呂布只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爽,那真是飄飄欲仙欲仙欲死一波接着一波,連手都不知道擱哪兒了,只好非常誇張的擺手示意:“罷了罷了,文和,將戰事說與我聽聽。”
呂布言行中沒有透出分毫對賈詡的尊重,似是已將其當作部下一般,倨傲而又無禮,賈詡心中大爲慍怒,面上卻不動神色,指着桌案上的地圖分析道:“江東孫堅之子孫策,引兵三萬來犯,正在猛攻丹水,析縣,其勢甚大!”
“哼!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敢猖狂,我必親手殺之!”
心中嘆息,賈詡還是盡職的說道:“江東軍此舉頗爲高明!若攻取這兩縣,非但可威脅洛陽,更有可能取道武關直取長安,使我軍顧此失彼,難於應付!”
在地圖上點了點武關的位置,朝堂上大部分人都明白了賈詡的意思,當然,呂布除外。
“文和,還有兩路,現在何處?”
“幽州牧公孫瓚部下劉備,引兵兩萬,經河內郡,進逼孟津,此路軍離我洛陽最近,威脅也是最大!”
“劉備?”嘀咕着這個名字,呂布的臉色也難得的凝重起來,因爲他想起了虎牢關外,那場令自己刻骨銘心的惡戰!那可是自己生平唯一敗績啊,縱然是以三敵一,但驕傲如呂布者也不得不承認,關羽和張飛,都是足以威脅到自己的強勁敵手!
“恩,這路軍馬威脅不小,我欲親自與之一戰,文和以爲然否?”
然否?當然是否!如果以武力高低評判實力強弱,你呂布早就雄霸天下一統河山了!賈詡心中嘀咕,卻並沒有直接回答呂布的問話。
“還有一路兵……”停頓了一下,賈詡神色複雜的看了呂布一眼,見其一點自覺都沒有,絲毫沒有愧疚之情,心中又是一怒,幾乎就要爆發了:“兗州曹操,前番雖敗於將軍之手,但主力未損,如今屯於鞏縣以北,其勢不明,將軍可有應敵之策?”那意思分明在說:“若非你呂布白癡誤事,曹操大軍早就被消滅了,哪還會有今日三面受敵之虞?”
縱然聽不出賈詡的潛臺詞,呂布也知道是自己指揮失當,壞了賈詡的妙計,訕訕的一笑,赧然不語。
知道呂布不會有啥應敵之策,又猛醒自己脾氣出大了,賈詡面色一整,沉聲言道:“將軍,此三路軍各具威脅,若不謹慎應對,覆亡之禍就在眼前,將軍切切不可再兒戲,需全力以赴統軍迎戰啊!”
“唔~~文和之言是也!還請文和教我禦敵之策!”強敵壓境,呂布也難得的謙虛起來,認真的向賈詡請教。
“將軍,三軍作戰,最忌政令不一,分劃不明,敢問洛陽十萬大軍,是否俱可由賈詡指揮節制?”
“這……”事關緊要,呂布也躊躇不絕!天性狂傲,呂布打從心底不願意受人節制支使,是以刺丁原,殺董卓,終於將西涼軍大權握在手中,成爲一鎮諸侯,傲視天下!但殺人者人恆殺之,夜闌人靜之時,呂布回首往事,絕代之虎將也爲這慘烈詭譎的權力鬥爭戰慄心驚,發誓要將權柄牢牢握在手中,絕不旁落於他人之手!尤其是賈詡,這個連呂布也看不透的可怕男人,讓呂布深深佩服之餘,也有着深深的戒懼和提防!
但如今強敵壓境,若無賈詡統籌指揮,運籌帷幄,單憑自己實難抵禦三面之敵,是以必須有一總攬全局之人來發號施令,而這個人,只能是賈詡!
所以……
“我自統三萬鐵騎,出洛陽抵禦敵軍!其餘兵將,俱可由文若先生節制,違令者可先斬後奏!”斬釘截鐵的話語,昭示着呂布的決心,在他人看來,當真是對賈詡信任有加,但,帶出了主力軍西涼鐵騎,縱然有什麼變故自己也有足夠的本錢應付,呂布的如意算盤,打得玎璫作響!
微微一笑,賈詡臉上現出感激之色,竟然站起抱拳言道:“多謝將軍信任,賈詡定當竭盡所能,破敵致勝,以報將軍知遇之恩!”
“好!由此刻起,全軍自我之下,都得聽從文和調度,不得有誤!若有不尊軍令者,立斬不赦!”
“是!”廳堂中人一起抱拳領命,確立了賈詡在軍中的領導地位。
大權到手,賈詡激動之色也只是一閃而過,恢復平靜無波的模樣,從容的在地圖上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江東河渠縱橫,不產戰馬,是以士卒不善騎戰,呂布將軍可引三萬鐵騎,迎戰江東孫策,必可大獲全勝!”
雙目炯炯,神光四射,呂布盯視着賈詡,似要在其臉上看出點什麼,只可惜看出的還是一貫的從容和自信,再加上其所言有理,呂布實在看不出陰謀的痕跡,所以慨然領命。
“孟津關城高牆固,利於堅守,高順將軍可引兩萬軍馬,至孟津堅守不戰,不出一月,劉備自退!”
高順連忙出班領命,不過他還有不解之處:“賈大人,爲何劉備會一月自退?”
“呵呵,問得好!”賈詡捻鬚微笑,和聲爲其解釋:“劉備遠道而來,糧草補給定然艱難,我料袁紹至今仍不出兵,其定是執意與公孫瓚相持,劉備爲公孫瓚部下,袁紹安能讓其好過?腹背受敵,劉備若不能進,必然自退,若其不退,將軍可按我計行事,可教劉備不得生還!”說完從袖中掏出一個錦囊遞於高順,竟是早有準備!
見賈詡高深莫測,高順心悅誠服,接過錦囊,恭聲領命。
“兗州曹操,兵精糧足,手下能人無數,實爲我軍之勁敵!我欲親統三萬大軍迎敵,臧霸,郝萌隨軍出征,魏續將軍鎮守洛陽。”
“賈詡如此安排,不知將軍可滿意?”賈詡貌似恭謹的詢問呂布的意見,話語卻是語帶雙關。
賈詡親自出徵,留守洛陽的是自己的小舅子魏續,鐵騎大軍在自己手中,橫看豎看都沒有什麼不對,呂布終於放下心來,大笑着說道:“文和安排的確妥當,萬無一失,着實令奉先佩服,佩服啊!哈哈。”
“且慢,文和先生之安排,稍有不妥!”一個清脆冷肅的聲音突然響起,震驚朝堂,賈詡的臉色竟微微一變,銳利的目光緊盯着這個突然出頭的人,不經意間,竟然隱現一絲慌張。
李儒!
慨然與賈詡對視,李儒的目光裡透着瞭然於胸的從容,讓賈詡心裡打鼓:難道竟被他看穿了?
“李儒大人,何事不妥?”呂布立刻問道。
“洛陽重地,關係緊要,魏續將軍雖然勇猛,要擔此重任,恐怕略有不足啊?”
糟!他果然看穿了!賈詡心跳加劇,急思對策。
但顯然呂布並沒有這等智商,絲毫沒聽出李儒的言外之意,反而害怕因其一席話換了魏續,讓別人守洛陽,呂布纔是真正的不放心呢!
“魏續乃我之良將,我深信之,由其鎮守洛陽,料無差池!李儒無須再言,留你與魏續一同守衛洛陽,凡事多提點之,使我洛陽有如金湯之固!”
張了張嘴,卻發現無話可說,李儒也對呂布的無知徹底失望,搖頭嘆息着退了回去,再不說話。
心中暗叫好險,賈詡急忙對呂布說:“今日計劃已定,來日點將出兵,賈詡先預祝將軍馬到成功,建立不世功勳!”
“哈哈哈哈”傲氣的狂笑,呂布轉身走進內堂,出征在即,還是先與妻妾們快樂一番要緊啊!
偌大的朝堂上,賈詡與李儒彼此對視,無聲的火花在空中碰撞,暗潮涌動!
夜。
“大人有何吩咐?”
“我出征之後,你要派人嚴密監視李儒動向,一舉一動都要納入掌握,若有異動,立即飛鴿傳書報之於我!”
“這麼麻煩,此人今日差點破壞我們的大計,乾脆把他給解決掉,豈不一了百了?”
默然良久,一人才嘆聲接道:“此人我還有用,你嚴密監視就是,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動他!我怕你不是他的對手,反壞了我的大事!”
“……是!”
“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只要依計行事就可以了,事成之後,我對你的許諾必會實現,但若你不自量力節外生枝,你知道後果?”
“末將明白,大人放心就是!”
“很好,去吧!”
沉寂良久,深沉的黑暗中響起一聲長嘆,深邃而又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