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個內鬼!你行動中的腳步,有一隻腳帶着種奇怪的輕微摩擦;我剛纔注意到,那是你右腳落地時,喜歡微微向外側移動造成的。”春水大叫。
“她的右腳曾經傷了經脈。”芸冷冷地望着妮可。
妮可舔了舔紅豔的脣,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接着說道:“英俊的小男人,好聰明,你馬上就要成爲我的寵物了。”
“爲什麼?背叛!”芸似乎是哼出了這幾個字。
“爲什麼?因爲東夷人會爲我復仇!該死的山林同盟,他們殺了我的男人!爲什麼?而你們!無動於衷,你們完全忘記了仇恨!”妮可突然收起了笑意,轉而歇斯底里起來。她咬牙切齒,潔白的兩排牙齒中寒光一閃。
妮可發出幾聲嘶嘶的低吼,牙齒上幾顆尖銳的犬牙瞬間長出一截:“我的腳,同樣是傷在了那個精靈的同夥手上。八年了!我的男人,永遠不會再醒來,他還躺在後山的石窟裡,等着我爲他復仇!”
春水自己都有些奇怪,他居然一點也不恨妮可。這個世界上,沒有毫無來由的恨,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儘管妮可讓自己一干人真正陷入了絕境,春水心裡卻生出了憐憫。
“孩子,你沒有跟他們撤離,後悔不?”長川突然笑着問春水。
春水搖了搖頭,苦笑着說:“我原來以爲我能幫上些忙,可是還是沒能及時提醒她。”
說話間,幾個體格健碩,渾身毛茸茸的狼人衝進了石室!
“退到角落去!”長川大喝一聲,按、拉、劈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已從腰帶上剝離出一把軟劍,砍向直奔春水而來的一名狼人。
“將軍,拿盒子!”妮可大叫,同時攔住了芸,和她鬥在了一塊。
一共有五個狼人先後衝進了石室,其中一個個頭較高大,估計就是那個所謂的將軍。
兩個狼人對付長川秀,一個狼人與妮可夾擊已受傷的芸,從場面上來看,血族一方沒有任何希望。儘管石室高而寬敞,長川秀在兩個狼人的夾攻下,已顯得狼狽不堪,手中一把軟劍已經是防多攻少。一會兒的功夫,身上已有幾處受傷;閃避中,忽被一隻狼人巨掌掃到了背後,頓時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而芸本身就傷在了妮可的偷襲之下,此時的她完全是利用飄忽的身形在石室裡騰挪。時而用腳尖不時的在地板上、牆壁上輕點,拉出道道殘影;時而在牆上橫空疾走;時而手腳並用地扣在石室的弧形頂部,然後如一支利箭般地激射下來!妮可更是像瘋子一樣逼住她,手中的利爪招招奪命,彷彿深仇大恨,弄得旁邊的那個狼人倒是一時幫不上什麼忙,輕鬆了許多。
還有一個狼人,得意地搖着闊步,邁到了牆邊的那個兩尺長、一尺高的硃紅色木盒子旁,一把抓起了盒子。
“嗖嗖嗖”!致命攻擊總是在疏忽中、意料外突然發生!銀光閃耀,三根由銀合金製成、截面有如金幣大小的“槍柱”從地下突刺而出,每一根伸出地面都有普通長槍的高度。
“槍柱”瞬間穿透了狼人,一根穿過他的手臂,一根穿過他的胸膛,一根穿過了他的腦袋。狼人發出了聲淒厲的哀鳴,卻無法掙扎。隨後,他身上的毛髮和獸性特徵慢慢地退縮,不一會,就完全恢復了人形。只是依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勢,着被穿透在“槍柱”上,再也不動彈。
那個最高大的狼人頭領本就在隊伍的最後,也不見他如何動作,黑影一閃,春水只覺得附近光線一暗,那狼人頭領就到了附近。只見他發出一聲低吼,巨大的爪子颳起一陣罡風,忽地拍在了那位被穿刺着的狼人臂上,讓那個依然抓在他手上的硃紅色木盒子飛到了牆角。
“轟!”木盒子爆炸了,炸了個粉碎!連堅硬的石牆似乎都被炸出了些細碎的顆粒,春水離得很遠,依然感受到了那股強大的衝擊力。
春水暗想:設計這個圈套的人真是心機非常。拿起盒子首先就會觸發第一道陷阱;通常再次拿到盒子之後,總會覺得安全了,可照剛纔那個情形,只怕打開盒子,就會觸發了第二道陷阱——迎接這一次爆炸。
狼人頭領握掌成拳,猛地挺胸仰首,再發出一聲怒嚎。儘管春水已經屏蔽了風之語,可怒嚎迴盪在這個石室中,讓他耳朵先是一陣轟鳴,緊接着裡面似乎疼痛得要撕裂開來。
想必這一下,狼人頭領已將自己的憤怒值與戰意提到了最高。只是春水覺得,單看狼人的面部,都是那一副眼冒兇光、血盆大口的模樣,實在是沒法分辨其中的喜怒哀樂。
狼人朝石棺走去。春水突然竄了出來,貓着腰,臉上雖然驚恐,不過卻張開了手臂,作出個阻攔的動作。
春水只是下意識地想起,芸曾說,保護伯爵的軀體,春水覺得,這一定很重要,不能讓他們靠近石棺。
狼人頭領鼻孔裡似乎哼出一道氣息,一路前進。也許是極度的不屑,他只是用左手輕輕一帶。
就是這麼一帶,春水就飛出了兩丈開外。他重重地撞在了石牆上,當時只覺得頭暈眼花,胸中一口氣上不來,險些暈了過去。
這個時候,石室裡忽然響起了轟隆聲,仔細辨認,你會發現,那聲音是石室地板下傳來的。地板上刻着的那些符文、圖案也開始發出了柔和的光澤,一種灰白中隱隱帶着血紅的顏色。那組成了個“八”字,一左一右兩條離得很近的平行細縫之間突然凹了下去,成了一道溝槽。溝槽一端涌出了一股鮮紅的血流,飛快地流到了平行線條彙集的石室中央,流入了那個稍稍凸出的石質圓盤下。
圓盤之上,安放着的那個紋飾圖案繁複的石棺突然“升”了起來。
如果仔細看去,會發現其實是圓盤在升起。圓盤不知怎地,變成了一個前低後高、帶着個平滑斜面的圓柱體。等到圓盤停止之時,那石棺幾乎已經直立起來,棺蓋就朝着石室門方向。
黑影一閃,光影明暗中,狼人首領已經撲到了石棺之前。“嚓”的一下,他的右臂彈出一副鋼爪,與此同時左掌握拳,一拳擊在了石棺之上。
“嘭!”石破天驚,石棺毫無懸念地破碎,而狼人頭領右手鋼爪一揮,狠狠地刨向了石棺之內。
石棺內忽地伸出了一把奇形怪狀的劍,有點類似槍尖,其中一側邊緣又帶着列突出的鋸齒,劍身寬厚,上面有古怪的銘文。
這支劍就這麼輕輕一劃,將狼人頭領右手那鋼爪破成了兩爿,並將他一隻拳頭整個的削了下來!
還沒等狼人頭領發出聲響,劍又擡了起來,依然是那麼輕描淡寫的一遞,就遞進了狼人頭領的胸膛。那個部分,正好是心臟所在。
“嗷——”狼人頭領這時纔來得及發出那遲到的嘶吼,不過只有半聲,就被他轟然倒塌的聲音所掩蓋。
春水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場中形勢就這麼被改變了。
而鉅變似乎纔剛剛開始!一直追擊着芸的妮可忽然身形急轉,手中的三刃長爪寒光忽閃,一下插入了她那位狼人“戰友”的左肋上,從那個位置進去,也是心臟。
長川秀已經無法再保護春水了,他現在就算獨自對付一個狼人都吃力。在他疲於奔命之際,另外一個狼人發現了那邊的變故,撲向了芸那個方向,終於減輕了長川秀的壓力。
而這個時候,石棺中閃出一道黑影,祭起一道紅光,攔住了那個狼人。當黑影閃過狼人身側,狼人的頭顱突然帶着一片平整的斜面,滑落下來。狼人的斷頸上這才噴出一道血泉,狼頭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妮可面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右手一抖,一大蓬血跡灑在了地板上。她正要和芸開口說些什麼,卻見芸大叫一聲“妮可”,手中那柄彎刀已化成一圈光輪,從妮可身邊滾過。
妮可下意識地覺得不好,還沒回頭,就感覺背上被兩記力道狠狠地撞上了!然後就是撕裂般的疼痛,心臟幾乎都要立刻停止似的,妮可禁不住兩腿一彎,跌倒在地。
那是兩顆圓形的小鐵餅,飛行的途中它們彈出了幾瓣尖刃,如同盛開的死亡之花。如今兩“朵花”都已經沒入了妮可的背後。
而出現在石門邊的那位蒙面潛行者,還沒來得及觀察自己的戰果,芸用彎刀所化成的光輪已沒入了他的腹部。
春水跑了過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妮可,卻見她身後的傷口不停的冒出淡淡的青煙,“有毒!”春水朝芸叫道。
“芸……”妮可五官都浸出黑色血跡,“想不到……你還真有表演天賦……”
“妮可!”芸半跪在地上,她抓住了妮可的手。
“我馬上要去……見我的男人了,桑德等了很久……英俊的小男人,你……”妮可的瞳孔開始擴散,春水看到她的嘴裡兩側的幾顆犬牙縮了回去,與此同時手中感覺一沉。
春水知道,她死了。春水還知道,這位完成了“反間”任務的血族女子,至死深愛着她的桑德。
……
那位穿着西式傳統黑禮服,滿頭銀髮、血紅眼瞳的老人走到了春水的身前。春水聽到芸單膝跪在他的身前,嘴裡道:“伯爵大人。”
“小夥子,你很勇敢。”伯爵說道,他微微一笑,又說:“可是你的體格天賦實在是太差了。”
春水淡淡一笑,他沒說什麼。其實春水心裡不太喜歡他。爲了誘敵,佈下這個局,死了那麼多血族,死了妮可,就算全殲了今晚的狼族和東夷潛行者,值得麼?春水耳朵微微顫動了一下,傾聽着外面大廳的動靜。
“哦……你還掌握着精靈的秘法。真是難得……爲了感謝你的友誼,”伯爵突然俯下身來,一口咬在了春水的肩膀上。
長川秀目瞪口呆,正要上前,卻見芸擡手作了個制止的動作。
春水只覺得肩膀上如同被兩顆鋼錐鑽入,痛苦得大叫起來。可他發現,自己的雙肩兩側已被伯爵緊緊地擁住,半點都動彈不得。刺痛中,春水感覺有股能量涌入身體,並順着體內的經脈轉了那麼一圈,這時候,伯爵才放開了他。
伯爵淡淡地說道:“血族雖然失去了初擁,不過我們還是有一些別的傳承。小夥子,你得到了血族的靈動。”伯爵嘴角忽然勾出一道得意的弧,“精靈族的大長老,他一定不會想到,他的種子會開出血族的花朵。”
“伯爵大人,你連我都矇在鼓裡。”特務頭子不滿地說。
“我們會有所補償的.”伯爵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石室。
長川秀皺着眉看了看春水,說道:“你小子,還真是升棺發財啊。我那補償,”他接着搖了搖頭:“血族靠得住,母豬會上樹。”
“我學習了‘管理’,體會了組織和領導。這纔是最讓我高興的。”春水咧着嘴,看着自己被咬過的地方,嘆了口氣,又道:“不會有什麼傳染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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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可在扮演內鬼時的那一場歇斯底里,誰又能肯定,那不是她的心聲?”儘管安全了,春水沒有死裡逃生的喜悅,相反心頭卻有種沉重的壓抑與煩悶。
下山的路總是輕快很多。行至山腳下,恰恰中午時分。春水回首看着山崖上那座雲遮霧繞的建築,更添一番莫名的滋味。很多年以後,有一幕情景時常還會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一個頭發恰恰披肩,面色略顯蒼白,眼睛幽藍,穿着黑色勁裝的女子;她慢慢地擡起頭,看着窗外的暴風驟雨,雷鳴電閃中,一臉的輕蔑與譏諷。
回去的路程沒有來時的愉快、緊張和那許多波折,一路上有十來個監察院的人員充當護衛,到了官道,還有馬車等候。
接下來的日子,當然是回到了學院。除了流光青年會發生了變化,少年們的學院生活似乎一切照舊。
赫連春水淡出了青年會,和他一樣有石搏勒。當然還有蕭看看,據說他被監察院請去喝茶,不久以後,就退學了。納蘭弘和圖爾泰最近好像忙着另起爐竈。尤馬、羅傑雖然也是退出了青年會,不過遇到以前這些夥伴的時候,總是難免心懷愧疚,低頭避開。
總之,大夥漸漸地,也少有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