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衆人反應過來,門口又傳來了跑步聲。這次進來的,是兩個穿着黑底紅邊、那種俗稱皁衣公袍款式的男人,手裡還分別拿着哨棍與帶鞘單刀。一看這打扮,就知道是治安司的人。
掌櫃還張着嘴愣着,春水靈機一動,便指着葉楚楚手上的那支簪子說道:“就這支了,給個實在價吧!”說罷,從葉楚楚手中接過了簪子,輕輕地給她插在頭上。
掌櫃估計心裡也是在掙扎,不過終究是生意場上打滾多年的活泛人,腦子閃得也快,當下也作出了反應:“這位少爺,你看,就算是開張,你也得給個成本價,就1個銀幣外加2銅幣,不能再少了。”
春水呵呵一笑,從懷裡摸出一個銀幣,合着櫃檯上那兩個銅幣一起推到掌櫃的面前。
那兩個治安司的差役上下打量着春水,要知道,現在這些鬧事的可都是些學生、青年。春水這個年紀,毫不例外也是個被懷疑對象。
掌櫃微笑着收起櫃檯上的錢幣,同時朝兩差役點點頭,問道:“兩位大人,有事麼?”
春水挽着葉楚楚,略微朝兩差役點了點頭,從他們身邊走出了大門。儘管春水沒有回頭,他依然知道到那兩差役也跟着走出了店鋪,直到春水兩人走出很遠,他還能感覺到後背那兩差役狐疑的目光。
葉楚楚擡起頭看着春水,微微一笑,兩手緊緊地抱着他的臂彎,輕輕地說:“我配合得還好吧?”
春水笑了笑,又故作嚴肅道:“還成。”
“爲什麼要幫他?”
春水一愣,又想起了當日在“流光青年會”的那些故事,眼光移向前方的遠處,微笑道:“因爲,我也做過那樣的事情。”
正在說話間,後面又是一陣騷亂。春水倆人回頭看去,只見街中人羣正避開了一個空地,剛纔那兩差役壓着一位學生模樣的少年,正喝罵着,還不時地推推嚷嚷。
被抓的,並不是剛纔那位穿着樸素的年青人,春水有些納悶。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剛纔吶喊“自由萬歲,打倒腐敗官僚”的不是他,差役要找的其實也不是他,而是那位學生模樣的少年?
那位穿着樸素的年青人又是爲何事驚慌失措,他躲的又是誰呢?
旁邊閃過一個身影。春水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扭頭一看。
正是那位穿着樸素的年青人。他不時的扭頭往後看,神色依然非常的慌張。
然而在這個熱鬧的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羣裡,對於這個年青人來說,周圍的一幕幕突然定格在了某一秒。儘管在這一秒之前,意識中還分解了幾個畫面。
死神不期而至!“咄”的一聲悶響,一隻弩矢沒入了年青人的背心。他睜大着眼睛,很快就撲倒在地。
“蟄伏……神兵……杖……”年青人在地上掙扎,在失去動靜之前,他哼出了幾個字。
“啊——”葉楚楚首先大叫起來,然後她的叫聲或是提醒了那些目瞪口呆的目擊者,或是引起了周圍其他人的注意。頓時,街上亂成了一鍋粥。
春水緊緊的護住葉楚楚,他擡頭判斷着弩矢的狙擊點,搜尋着,卻一無所獲。在叫叫嚷嚷的嘈雜中,在你推我擠的紛亂中,似乎每一個人都在驚慌,都在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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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月,康遠顧叔叔,那位流光學院的座師總會定期給自己一筆小錢,春水知道,這些都是遠方那拒絕自己回去的父母託轉的。
剛開始幾年,春水會很傷心很思念,雖然會在每隔個一兩年的時間不固定的選擇某個地方,康遠顧叔叔會帶着春水,讓他和父母呆上幾天。
隨着慢慢長大,那種不理解的情緒慢慢的淡了,甚至自己也認爲那彷彿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有了這筆小錢,儘管和王憐花這種富豪之子沒法相比,春水也比其他大多院生過的充裕多了。至少從很早以前開始,老沈離不開的那些黃瓜、棒果、薯幹大部分都是由王憐花和春水共同負擔的。
這已經是很不容易了,用吾凱西的話來說,老沈家裡就是被他吃窮的。
那一年年末,石搏勒畢業離開,前往東邊投身邊軍的時候,春水還送了他一筆路費盤纏。春水對錢不是很在意,在他心裡,人比這些身外之物更值得他看重。
爲了安撫前兩天受了驚嚇的葉楚楚,春水花了些錢買了一大堆零食點心,正要給她送去。
流光學院的文武兩科其實就是各據學院半邊,並沒有什麼隔阻,過了這座拱形小橋,就到了文科院那邊的地界了。
春水剛走下橋,便感覺有些不對。春水耳朵以不爲人察覺的細微,抖動着,“風之語”告訴他,前面小心地隱藏着不少人。
春水正往四處掃視,便看見道旁的樹蔭子裡陸陸續續閃出好些人影。定睛看去,爲首一人,穿着學院黑邊灰色長袍院服,卻依然無法掩飾其光鮮之色,頭髮光亮耀眼的束起,斜插着一隻綠幽幽的碧玉簪子,正是那面帶殺氣的燕東雷。
燕東雷手一揮,也不作聲,後面的人氣勢洶洶便跟着撲上來,其中有幾個還拿着木棍,甚至還有一人拿着掃帚的,這些人嘴裡亂七八糟的地嚷着:
“讓這小子看看我文科有沒有能人!”
“瞧那瘦弱的身子骨,還是武科的。”
“弄死他丫的…”其中一人聲音有點熟悉。此人身材勻稱,手持一根孩童手臂粗的短木棒,正虎虎生風地朝春水這邊奔來。從他兩眼冒火,咬牙切齒的神情看,想必是恨到了極點。春水認出,正是那被“扣飯盆”的巴特。
春水把手中的零食點心往燕東雷身上一甩,連忙返身往回跑,燕東雷一夥緊跟着後面追。
跑到圖書館後面的時候,春水大喊了幾聲:“花少,喊人!”由於圖書館是娜塔莎常來的地方,所以最近王憐花一直泡在這裡作陪。
不一會,只見王憐花從樓上窗子探出頭來,看到了這一幕。春水也不管他,沿着小河堤跑。
又跑了會,繞了一大圈,雙方都用上了狠勁,速度一點沒慢下來。追擊者亦不乏強手,有些個扯了幾根粗木棒的已經貼近至丈餘。
春水瞅着不妙,當下越跑越快,終於用上了真本事。一股真氣激盪着身上的經脈,頓時通體感覺輕靈無比。
血族之力。只見唰唰唰地幾下,也不見多大幅度的動作,也未揚起什麼煙塵,春水便形如脫兔,一下倍增了腿的擺動頻率,硬生生地拉開了追擊者的距離,三丈,六丈。
接着,只見他忽地小腿一擡,整個人臨空起來,在道邊的矮冬青帶上一彈,雙手扣在了圍牆上,緊接着一甩,人已翻入了圍牆裡。
而追的那撥人裡,也有燕東雷爲首的幾個是有些身手的,三下兩下的也翻過了圍牆,還有些氣喘噓噓的同夥只能折回去,從正門那邊想辦法爬進去。
這裡是演武場,春水直線越過場子,朝後面的看臺跑去,卻聽得前頭一陣腳步聲,是王憐花三人趕來了,相比之下武科的院生手中的傢伙要齊備得多,吾凱西手持一個木盾一把木刀,王憐花拿着兩根木槍,人將到未到,臨空把一根扔給了春水。
老沈卻是拿着兩片木板,夾在腋下,虎虎生風地奔來,氣勢逼人。春水認得,這應該是從牀上卸下來的牀板子,想他聽得訊息之時必還是躺在牀上,周圍又無稱手傢伙,充忙中抽了兩塊板子做武器。
“嘭”地一聲,巴特的一棍子帶着勁風砸到了吾凱西的盾牌上。如此混亂的場面之下,這兩人也能第一時間發生碰撞,可見的確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春水四人據着看臺,吾凱西持盾居前,春水等三個拿長兵器的在後面一陣亂打,逼住了追在前面的燕東雷幾個。
又過了會,那些從正門翻爬進來的援軍到了,一路又不知道哪裡拾了些傢伙,結果拿什麼的都有,就是沒空手的。這二十來人裡也有些有見識的,看到前面春水等四人依地勢逼住了追在前頭的燕東雷那七八個人,便從邊上繞上看臺,要側面包抄。
情況有些緊急,待春水等人正要尋思着從什麼方向衝出去好繼續跑路的時候,後面那邊又傳來一陣鼓譟,卻見衝出一隊十來人的娘子軍,也是手中傢伙俱全。爲首一人,正是維維娜。
“欺我武科無人麼?”
“一個都別放跑了!
一時間,喊啥的都有。
正當兩股人流如兩條溪水將要彙集碰撞到一起的時候,一陣金屬哨音從大門那邊傳來:“笛——”
“學院治保隊的人來了!”有人喊道。
大門邊,一個明顯有着波尼亞山越人特徵的小個子中年人插着腰,看着遠處的那羣紛亂的少年,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豐富:“呵呵,都說西北邊上的民風彪悍,我看這西南邊也不差吧,想不到連這十六七歲的女孩子都這般威武。”
流光學院治保隊隊長高老頭知道這位“科洛斯弩擊案”以後派下學院來的監察院人員不在自己的管轄之下,本想盡力剋制一下情緒,但看得那邊的場景,終是忍不住:“敗類!一羣流光學院的墮落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