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後,女老大出乎意料的失落。
天黑之後,他們尚未回來,她幾度站到外面去張望。我理解她的焦慮,她是在擔心那些傢伙以這種方式離她而去了。儘管她做過這樣的安排,同樣是曲終人散,但給她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在裡面生起了火堆,夜很深了,她纔在火堆邊坐了下來,我看見火光照亮了她臉上的淚痕,她哭過了。
把肉乾遞到她面前,她只是怔怔的看着,沒有任何表示。安慰人是個技術活,安慰女人是個帶藝術的技術活,那安慰一個黑幫女老大,需要怎樣的技巧?我完全束手無策。只好靠到她的身邊,傻兮兮的看着她笑,想用自己強裝的輕鬆緩解一點她的難受。
她毫無表情的看着我,很快就讓我自己都覺得很傻了,自然繼續不下去了,場面再度陷入僵局。然而她很快有了動作,打了點水開始洗漱,隨後開始寬衣解帶,我趕緊跑到外面去迴避。
等了很久,我正在遲疑是否能夠進去了,因爲外邊的夜風委實有些寒意了。她卻出來了,拉了我進去。
然而,進到裡邊,我就愕然了:她只是披了一件長衫,根本沒穿其它衣物。只見她走到牀鋪邊上,擡手讓衣衫滑落在地,頓時光溜溜的纖毫畢現。我一時不知所措,只見她慢慢躺下了,招手示意我過去。走到跟前,我不敢看她的眼睛,眼光無處躲閃,她拉過我的手,緊緊的摁在了胸前。略帶冰涼的感覺從掌心傳來,似乎握着一團塗了油膜的麪糰,只是更加有韌勁,像要從指縫裡鑽出來,又似乎充氣的橡膠,有一種無處不在的張力。
看着她清澈的眼眸,我又聽到了太陽穴裡血流衝擊血管的“呼呼”聲,整個窯裡的光亮也模糊成了一片,我看不清楚任何其它的東西,卻能夠看清眼前粉白的胴ti上每一處毛孔,連同她呼吸時的起伏。
各種怪異的感覺從四面八方襲來:
暴雨的狂野、洪水的洶涌、狂風的呼嘯……。
我陷在各種迷離的感受中恍惚飄蕩,任由她慢慢挪動着我的手掌,從左到右、再往上到脖子、往邊上到肩膀、再到肚臍、再往下……。
朦朧裡傳來一句低沉的呼喚:“當兵的弟弟……”。
是大姐!我頓時驚醒,迅速抽回了被她掌控的手,迅速跑到了外邊的空地裡,躺在冰冷的草地上,才發現自己氣喘如牛,額頭早已汗珠密佈。
就差一點點,我幾乎就被安排了。稍稍冷靜之後,我就理解了她的心思:大家都散去了,我自然也不會久留,且又算對她有些許恩情,以這種方式當做報答並非不可理解。女人在別無他法的時候,總是會想起利用自己的身體,這似乎是埋藏在很多女人潛意識裡的規則。只是她居然願意接受一個“聾啞”的傢伙,還是頗有勇氣的。
我隨後就很詫異自己的反應,那個池塘邊上的山村裡荒唐的一段婚姻,和大姐驚遇在那片黑夜掩護下的山溪水潭裡,我已不是未沾魚腥的貓,好奇是說不過去了的。我承認她算得上是一個人間尤物,可神鬼作證:我的心裡只有大姐。
那爲何會鬼使神差幾乎着了道?就算死神主宰了我的軀體,他總不會插手這等人間風韻吧?
最後的結論讓我很沮喪,我斷定自己並非一個真正坐懷不亂的正經君子,儘管我沒曾主動去想,但面對誘.惑完全沒有招架之力,而且無法思考,完全是聽之任之,這充分說明**是個足以掌控身體包括靈魂的壞蛋。
惟一值得欣慰的是:我還算有一絲良知,還能記起大姐的呼喚,若不然,此時此刻,怕是追悔莫及了。
完全冷靜下來之後,我回到了窯裡,她依舊一絲不掛的躺着,我正要避開眼睛,猛然看見烏亮的一點光:是手槍,她一手握着手槍,槍口指着太陽穴。我飛撲過去壓在了她的身上,一手抓住了槍管,使勁掰轉了過來。
她兩眼無神的看着我,那汪汪閃光的淚珠奪人心魄。
這叫哪門子鬼事?之前的舉動原來是打定輕生念頭之後以身體了結一份恩情。我要真上了道,醒來如何面對她的屍身?如果從她的角度來說算是恩情了斷,那對我而言是否意味着欠下了一筆無法嘗還的債?就算不計較這些糾纏不清的情債,那至少也會讓我平添一份不安。
原本盡是憐憫的心底漸漸泛起一絲抱怨,這幾乎是世人常常犯下的錯誤,以爲是爲對方付出,卻致使對方徒增煩惱。人們很難用簡單的邏輯來理清情感的紛亂,這是不可救藥的致命缺陷,可一旦理智得滿身邏輯,又何來情感?
我不知道怎麼去理清這種掰扯不清的關係,不管怎麼努力,得出的結論僅僅是:一旦人類完全理智,整個世界就只剩下純粹的交易。無論人們做什麼,都要去權衡得失,計較成本。如此一來,愛情還能算什麼?一種比較長期的合作關係?這樣的推斷讓我很失望。於是,儘管我認爲多愁善感和衝動都是一種不太健全的心理,但若與完全理智相比較,似乎也算是人性的需要。假若丟失了情感,人與動物還有多大的差距呢?
我慢慢替女人穿好衣服,難有更多的撫慰,只是表示自己會在她的身邊,不會離去。這絕對是我能給予的最好安慰,只是坦白來說:這是一個純粹的謊言,因爲假若能夠回國或者能夠見到大姐,我離開的速度會堪比出膛的子彈,絕不會有任何猶豫。
好在她也並非通常的女人,很快冷靜了下來,找出一瓶酒和一點肉乾來,我們倆面對面開始有所事事的消耗着時間。
他們終究還是回來了,帶着黎明的霧氣相扶着走進了窯裡,我爬起來去迎接,邊上的女老大卻兀自不動,似乎正在熟睡。我有一種強烈的意識:她其實是醒着的。
矮粗的傢伙受了傷,左邊的腳脖子位置被颳去了一小塊肉,傷勢不算嚴重,但顯然影響行走,這應該就是他們遲遲不歸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