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是一個距離人煙很遠的山谷,有一條狹窄的路連接到幾裡之外的公路,距離我們所在的地方足有兩百多裡地,算是有段安全距離,且又不太遠。根據他們的描述,看守的士兵不超過十多個。
這幾乎太理想了,只是他們的信息是打探來的,並非親自偵查得來,我擔心其中變數,但眼下沒有多餘的選項,只能暫時如此決定。
我示意現在就出發,卻發現他們全都是滿臉的不解,隨後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早已不是我以爲的天亮不久,而是黃昏都將近了。不知道是昨夜的酒還是什麼緣故,我竟然睡過了十多個小時。
對這不知不覺昏睡如此之久尚感詫異的同時,我很快發現有些情況不對頭:我貼身藏着的碎玉不見了。
走到睡過的地方一番尋找仍然不見蹤影,沮喪之際就看見女老大走了過來,伸出一隻手來,手掌攤開在我跟前,赫然就是那段玉。接過來之後,我有些忐忑的等候着她的發問,卻不料她只是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就走開了。
她對我還是有猜疑的,這足以說明,若不然,爲何夜裡搜我身?我甚至想到那輕鬆的嬉鬧和愜意的酒都是她用過心的。一想到這裡,後背就遊動起一股涼絲絲的寒意。
我真是太大意了。
他們怎麼可能不懷疑?一個來歷不明的聾啞人,懂得應付外傷,熟悉戰術,還屢屢佈下迷局,槍法精準還突然亮出一杆極具分量的狙擊步槍。白癡都會感覺奇怪的,只是我自己漸漸麻木了,不曾覺察這種始終存在的隱憂。
但願我在熟睡之後不曾說過什麼夢話!假若聾啞人的騙局被揭穿,那將擊碎所有我悉心積攢起來的脆弱信任。從他們的角度,爲了安全,滅掉我是個很合理的選擇。
第二天一早,我們開始了全新的冒險,大家似乎都很期待,並在這種期待之中心生興奮。矮粗的傢伙在隊伍的前後亂竄,我極力去配合他們的情緒,始終擺脫不掉有關被質疑的憂慮。其實像矮粗傢伙這類的人在很多時候纔是最安全的,他毫無心機,至少不會招致殺人滅口,又容易服從,自然不會成爲障礙。
兩百里地,我們整整走兩天,夜晚依然選擇了休息,儘管矮粗的漢子幾次提出去牽馬,但都被否決了,一來離那養馬的磚瓦房子也頗有距離,二來容易被人盯上,要知道他們組織上的人遭遇兩番挫折之後絕無善罷甘休的可能,定然四處探聽咱們的下落。只是這樣的速度實在有些慢,要在部隊,一個晚上的急行軍就是一百多裡地。咱們的部隊就曾經在朝鮮戰場上一夜行軍145裡,還是在敵人腹地穿梭,速度快過盤山公路上的卡車。
慢有慢的好處,有充足的時間來仔細盤算。他們的目的很簡單:搶掠軍火換取錢財並增強實力。我的目的就複雜了:首先是擊殺越軍,破壞越軍物資;而後是想找到54mm的狙擊子彈,因爲彈匣裡已經所剩無幾;還有永遠纏繞在心頭的奢望,就是覓得大姐的下落。
等到終於看見目的地了,我們的心都懸了起來。這地方與我之前用手扔迫擊炮彈解決了的訓練基地十分相像。只是營房面積偏小,估計駐紮人數不會太多。
就我們現有的火力要公開劫掠這個基地,無論從哪個角度權衡都是極其困難的。我在擔憂的同時也發現了掛在女老大和瘦長傢伙臉上的不安,惟獨矮粗的傢伙依舊很樂觀,似乎並不清楚軍人和匪徒的區別。在槍戰之中,軍人勝過匪徒可不止一星半點。
就算要直接行動,如何靠近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營房依山而建,前邊是一片開闊的訓練地,無論怎麼接近,都不可避免的會被營房門邊的哨兵發現,那將直接陷入不對等的槍戰中。
我打量着眼下的目的地,山風從山谷裡穿來,吹冷了背上的汗水,一陣陣的涼意讓思緒難以集中。我坐在草地上,不經意的擡頭看見他們都站在我的跟前,眼睛全落在我身上,似乎這由我提出的設想必須還得由我來制訂執行方案。
爲了免除這無計可施的尷尬,我示意大家先填飽肚子。大家圍坐在一起,肉乾的香味開始飄蕩在四周。一個念頭像冷不丁的閃電,讓我停下了咀嚼。
瘦長的傢伙最先察覺,不待他們發問,我就開始闡述剛剛萌生的想法。足足比劃了半個小時,他們纔算明白了。女老大安排他們兩個去附近設法籌備必須物品,指定了新的匯合地點,我和她開始繞過山坡,去到目標的另一個方向,也就是山風吹來的方向。
我們在山谷裡的小溪邊找到了一個小沙灘,其實算不得沙灘,全由大小不一的石頭鋪成的,但整體上還算平整,加上無數次溪水的沖刷,這些石頭全都沒有棱角,一個比一個圓滑,是個休閒、逗留的好地方。同時,我們可以從這兒看見三百多米外的目標,完全滿足行動需要。
接下來就是等,等他們回來。
女人見到水,總是要洗洗臉,整理整理髮梢。女老大也不例外,我半躺在沙灘上,從側面看着她蹲在水邊的身影,秋日乏力的陽光穿過山腰的樹梢落在她嬌嫩的臉上,照得掛在腮邊的水珠熠熠閃光,那耳邊的髮梢也泛着溫柔的金黃。
假若我能夠畫畫,眼前這一幕是決然不能錯過的;假若我會作曲,這溪水的嚶嚀必然是可遇不可求的靈感。
然而,我只會殺人,是死神的傀儡!
女人不經意的時候回過頭,我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儘管我迅速的閃開了,但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她發現了。
她來到我的跟前,蹲在了我身邊。我假裝很享受從沙灘上拂過的微風,眯着眼睛,昂着頭面對着天空。然而被她用手扳了過來,無可躲避的和她面對着面,眼看着眼。
有些靦腆的表情,甚至隱含了幾絲平日裡不曾有過的嬌媚,她用一隻手捋了捋額頭的青絲,然後又看着我,像在徵詢什麼。直到她連續做了很多個顯擺的模樣,我才醒悟過來:她做的不過是所有女人都會做的事情,那就是在問我她好不好看。
我自然是又點頭,又豎大拇指,極盡全力去誇她。坦白而言,這並非順勢應付,因爲只要刨去她現在的身份,單純從樣貌來評判,她絕對是不折不扣的美人。
而後,她表現出不相信的嗔怪,我當然知道這是女人的正常反應,其實已經很滿意的相信了,只不過這種不信的神情是必不可少的。接下來的一切也證明了我的判斷,我們開始輕鬆的玩着沒有規則的遊戲,道具就是沙灘上隨手撿來的鵝卵石。
嬉鬧一陣,再休息一陣,山風裡的寒意就更濃了,陽光更加虛弱,黃昏又快了。
他們終於回來了,我不得不稱讚一下他們的執行力,帶回來的物品完全超出任務需要。
休息過一陣,填飽了肚子,喝過幾口清涼的溪水,幾乎是我最鍾愛的夜色漸漸從山谷爬上了山坡。說不清爲什麼,我對黃昏、黑夜有着特殊的情感,似乎黑暗來夠帶給我少有的安寧,讓我在夜裡感覺到輕鬆、自在,甚至連身體都格外的靈活,尤其是眼睛,真真切切的適應了黑夜。
是時候了,該行動了!
我和矮粗的傢伙開始趕路,我們要繞到目標附近去。臨行之前,我示意他當着大夥的面發誓任何情況下必須服從我的安排,他明白之後有些委屈,一時不知道怎麼表達,拿出刺刀就在手掌上劃拉出一道口子,血淋淋的攤倒我面前來。這個急躁的傢伙,總能以最直接的方式面對問題。
我和矮粗的傢伙的全副武裝,然後把女老大和瘦長傢伙的槍都藏到了大塊的石頭下面了,特意把女老大的手槍藏在離她較近的地方。他們不能暴露出武器,因爲在我的安排裡,他們倆需要演繹一對從城鎮裡溜出來的露水情人,之所以出現在這裡,完全是基於愛情衝動下的一次野營。
終於到了距離營房較近的地方,營房裡透出了燈光,門口依舊有哨兵,我們不能再靠近了,剩下的時間就是耐心的等。
許久之後,我們看到女老大他們所在的方向閃現出了火光,他們也開始了!
夜風徐徐,正是從那火光閃現的地方吹來,漸漸地,烤肉的香味若隱若現的飄來了。我看了一眼矮粗的傢伙,他朝我點了點頭,這表明他也聞到了。
想象一下:野外,離你很近的一個沙灘亮起了火光,還飄來了烤肉香,你會不會無動於衷?更何況我們的對象是艱苦歲月裡常駐野外的士兵。要知道,對於他們,三月不知肉味可是經常的狀況。
他們幹得不賴,烤肉的香味一陣強過一陣,其中還夾雜着焦糊的氣味、烈酒的氣味。儘管眼下的營房尚沒有任何異動,但我深信這種氣味在野外所能發揮出的吸引力。
隱約看見哨兵挪動了位置,跳上一個訓練用的木架子上朝那火光的方向望去。這是個很好的苗頭。
我的計劃很簡單,白天讓他們去設法弄了很多肉和酒、調料回來,目的就是以氣味引起營房裡士兵的注意,只要他們有所察覺,就一定會前去查看。
結果會怎樣?
有肉吃、有酒喝,還有一個絕色的年輕姑娘,他們能不多做逗留?這樣一來,我和矮粗的傢伙就只要對付一兩個留守的士兵就成了,強攻變成了偷襲,甚至是純粹的偷,性質雖然卑鄙了不少,但安全卻是大大增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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