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樓的手術室裡,幾個沒有手術經驗,只看過拿刀的,沒真正拿過刀的護士們正在給王小胖動手術取子彈。
由於射擊距離太近,子彈貫穿進了後腹部,多處器官受到波及傷害,更增加了取子彈的難度。
也不知道是麻藥的效果沒到位,還是護士們的技術實在太差,在切開王小胖肚子的時候,他的尖叫聲如同被宰掉的豬一樣,響徹整個病樓。
趙直原本在房間內看着,卻被一名護士給推了出來,護士說:“你在這看着會增加我們的壓力。”
趙直瞪着護士,沒有要走的意思。
護士又說:“要是因爲你出了事,就別怪我們。”
趙直想了想,說道:“那就別讓他出事。”
說完之後,趙直轉身走了出去。
身後又響起了王小胖的哀嚎聲,以及什麼東西掉落在地上的咣噹聲。
趙直走出去後,關上了門,他站在門口,等待着,門外同時站着划船雙兄弟他們。
裡面的聲音此起彼伏,光是聽着就感覺很痛,不知道此時王小胖的感受又是什麼樣了。
過了一會之後,裡面忽然沒動靜了。
趙直焦急地在門外走來走去,正在考慮着要不要進去的身後,門忽然打開了。
一個護士滿身鮮血的站在門口,望着趙直道:“子彈取出來了,但是人暈過去了,失血很多,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
趙直大跨步跑了進去。
手術檯上,王小胖的臉色蒼白,蒼白的臉上有着一點點的鮮血,肚子上全都是血,甚至還有的血在冒泡,咕嘟咕嘟地冒,肚皮上的肉翻在外面,一個個不整齊的針眼羅列在兩條被隔開的皮膚之間,將兩塊已經發黑的皮粗糙地擠壓到了一起。
王小胖的呼吸異常紊弱,血依然止不住地往外流,看起來似乎隨時都會死亡。
看到王小胖的樣子,趙直不由地一陣悲從中來,眼眶中竟然浸滿了淚水。
王小胖之所以會死,都是因爲他替自己擋下了一顆子彈,其實他完全沒必要那麼做的……可偏偏他就那麼做了……王小胖實在是太傻……
趙直低聲呢喃,握着王小胖的手,感覺他身體的體溫也正在降低。
旁邊的護士一邊收拾着器具,一邊道:“你在這也沒用,還會干擾他休息,所以把你的手鬆開吧,對他更好一些。”
趙直瞪了女護士一眼,但還是急忙鬆開了手,這個女護士說話很直接,而且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似乎完全不忌憚趙直院警掌控了普通病樓,現在正大權在握。
這時,划船雙兄弟走了進來,划船大哥的腦袋比較大,他將腦袋湊到趙直的跟前,低聲道:“直哥,宿舍樓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呢,要不你先去看看,這裡交給我二弟來看守?”
趙直擡起頭,看了一眼划船大哥,又看了一眼划船二弟,划船二弟是一個國字臉,他的國字臉上從來都沒有表情,看起來像是石刻的雕塑一樣,他點了點頭道:“是死是活,我們說了不算。”
划船二弟的話糙理不糙。
趙直站起身子,拍了拍划船二弟的肩膀道:“那這裡就交給你了,一有情況,立馬通知我。”
划船二弟的國字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趙直和划船大哥一起走了出去。
他們直接從護士宿舍樓上到了三樓。
二子和茗人正在指揮着病人們對投降的院警進行搜身,將他們全部捆綁了起來,靠牆並排站立,一共有六個投降的院警。
看見趙直上來之後,二子迎了上去,他和趙直並肩而立,一邊走着一邊道:“吳野死了,猴二死了,鉤子也死了,根據之前的調查和統計,普通病區樓的院警一共二十八人,死了十五人,受重傷六人,投降六人,還有一人不知在哪?”
趙直略微沉吟道:“見到余文澤了嗎?”
二子搖了搖頭道:“我剛纔專門查看過了,並沒見到那個小警察。”
趙直道:“那個不知蹤影的人應該就是他了。”
這時,小玉自一間護士房中走出來,快步走到趙直跟前道:“鈴兒沒見了,我要去找她。”
趙直點了點頭,還未等他說話,小玉就快步離去了,她的身上多處受傷,大腿上還在滴血,但她卻渾然未覺,此時的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儘快找到鈴兒。
然而鈴兒卻好像憑空失蹤了一樣,打聽了幾個護士都說沒見,鈴兒的房間內,護士服疊得整整齊齊,被子也整整齊齊,似乎今天很早就出門了,或者,昨晚就沒回來。
小玉越想越擔心,腳步不由地加快,朝着遠處跑去。
趙直張開嘴,望着小玉離去的背影,想說的話卻沒有說出來,最後硬生生嚥了回去。
就在這時,茗人走了過來,他的身上和臉上都是血塊,他先是擦了一把臉,似乎是想要擦汗,卻將臉上一團血再次抹開,整個臉上佈滿了鮮血,只剩下一雙眼珠子不是血紅色的。
茗人咧着嘴道:“孔武不見了,吳野的屍體也不見了,但吳野肯定死了,沒什麼疑問,病人這邊一共來了三十六個人,死了八個,受傷十幾個,但都不是特別嚴重,只有幾個有生命危險的,我已經讓人送到病樓的診療室了。”
趙直點了點頭,隨機環顧四周,他看見了坍塌的牆壁,四濺的鮮血,他聽見了哀嚎聲和叫罵聲,以及哭泣的聲音。
他看見了斷手的病人,斷腳的院警,看見了腦袋爆裂而死的人,看見了身首異處的人,還看到了全身血肉橫飛,已經不像是人了的人……
戰爭很殘酷,這樣一個小規模的不到百人的戰爭都這樣,那上萬人,百萬人的戰爭該是何等殘酷?
趙直深吸了一口氣,不敢繼續想下去。
如果趙直事先知道會是這樣的狀況,會死這麼多人的話,可能就不會有那麼強烈的動力逆反了。
但是現在,情況已經發生了,就沒法回頭,只能繼續往前走,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畢竟,他們現在的路途算是纔剛剛開始,接下來的路將會更加難走,也更加危險。
活着的人們正在打掃戰場,他們見證了一場成功的起義,一舉打破了這家S級重症精神病院數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沒有過的反叛記錄。
他們是一批劃時代的病人,當然,最大的原因是趙直。
趙直從來到病院,已經過去了大半年的時間,來的時候是春天,現在已經快到秋天了。
他一直都在等待着這一刻,等待着親手殺死那些凌辱欺壓他們的人。
他做到了。
這真的不可思議——
連趙直都沒有想到他能夠做到,他只是一直在想着要做而已,沒想到,想着想着,最後就真的實現了。
他原地緩緩轉了一圈,感受着戰場遺留下來的那種恐懼可怕、焦慮緊張和憤怒的氣息,聞着空氣中飄蕩着的血腥味道,看着四周活着的人們臉上那副劫後餘生掩飾不住的欣喜感,以及受傷的人們臉上痛苦的表情……
他看着這一切,內心忽然生出了一種神聖的感覺。
他感覺自己像個將軍,他帶領着他的部下們打了一場勝仗,他們收穫了自由,他們掌控了自己的命運,不管是誰,以後要想取他們的性命,就要首先對付他們手中的武器,他們現在是有籌碼的人了。
他們現在不僅有手槍了,還有衝鋒槍,散彈槍,手榴彈,甚至還有一把RPG。
他們已經不再是瘦弱不堪,任人宰割,躲在角落裡暗自神傷,面對院警的威脅恐嚇無能爲力甚至嚇得尿褲子的病人了。
他們現在是一羣起義軍。
他們有武器,有人力,有頭腦,也有地盤。
他們的實力不容小覷,他們的終極目標是讓這家精神病院在地球上煙消雲散。
現在,他們已經跨出了第一步,跨出的第一步步子邁得很大,幾經波折,開始和中間過程都不是很順利,但幸虧前路沒有斷崖和溝渠,腳掌最終落在了實地上,也沒有扯着襠下不該扯的什麼東西,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唯一讓趙直感到心痛的就是王小胖了,希望王小胖能夠挺過這一關,不然他怕是一輩子都無法心安了。
就在這時,趙直忽然看見了牆角落的一個碎裂的對講機,他眉頭一皺,邁步走了過去。
他撿起對講機,鼓搗了兩下。
趙直記得這個對講機,在吳野瘋狂後退,面臨失敗的時候,他曾經用對講機呼叫過重病樓的院警,但卻並未得到迴應,憤怒的吳野便將對講機直接扔在了牆上。
趙直有些奇怪,爲什麼重病樓始終沒有派人出來幫助普通樓的院警呢?
按理說,在他們開始打起來的時候,重病樓的人應該就已經聽到了,就算是聽不到,那一枚火箭炮的震響,整層樓都差點塌了,他們也肯定聽到了。
他們之所以沒來,並不是因爲他們不知道這裡的情況,而是因爲,他們根本就不想來,或者,他們別有目的。
但這個目的到底是什麼,趙直卻想不出來。
他想着想着,喉嚨有些發癢,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對講機上的按鈕忽然閃了兩下。
數秒鐘之後,裡面傳來了一個低沉壓抑的聲音:“還沒死啊。”
趙直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這個對講機竟然還能用,更沒想到自己的一聲咳嗽竟然會收到迴應。
愣了幾秒鐘之後,趙直輕吸了一口氣對着對講機道:“我當然沒死,因爲我是趙直。”
對面似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一聲冷笑就傳了過來:“幹得不錯,我想我應該謝謝你。”
趙直到:“謝謝就不用了,不如我們聯手吧。”
對面忽然傳來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聲肆無忌憚,帶着強烈的嘲諷、鄙夷和輕視的意味。
聽見這陣讓所有人都不舒服的笑聲,趙直卻沒有憤怒,反而笑了起來,他環顧四周的屍體和鮮血,低低地道:“那你等着我。”
說完之後,趙直將對講機猛地摔在了地上,‘啪’地一聲響,對講機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