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哲的雙眼透過監視器直直地盯着章悅。
他似乎早已在等着她了。
突然間的隔空相望,讓章悅有些措手不及,她以爲自己可以悄無聲息地去觀察樑哲,觀察樑哲獨自一人的時候會在病房中做些什麼……
但是沒有想到,她一上來就處於這樣一種意想不到的境地。
按理說,樑哲應該不知道她此時正在看着他,畢竟,這種觀察是單向的。
難道是她太敏感了?敏感到一出現樑哲的名字,一出現樑哲的臉,一看到樑哲的眼睛,就感覺他正在偷窺她的內心,正在試圖控制她?
章悅搖晃了一下腦袋,她轉過頭去,故意不去顯示屏中的樑哲,而是看向了旁邊的鬼手魔山,鬼手魔山依舊躺在病牀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看些什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忽然間,她就覺得鬼手魔山有些無聊和乏味了,他碩大而健壯的身軀吸引着她,但是那種吸引是暫時的,在樑哲的面前,鬼手魔山似乎顯得有些弱小。
鬼手魔山讓章悅感到害怕,那是一種力量上的壓制,而樑哲卻讓章悅感到恐懼,那種恐懼源於她的內心深處。
兩相比較,章悅覺得樑哲更勝一籌。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扭頭望向了樑哲的顯示器。
越是讓她感到害怕的東西,她越是想要去試一試。
顯示屏中的樑哲還在盯着她看,似乎從未沒有移開過,那眼神,那表情,分明就是在告訴章悅:不要躲了,我看見你了……
章悅不由自主地湊近了一些,她想要看的仔細一些,她自認爲觀察男人還是有一套的,她想要看看樑哲的微表情和眼神深處是不是隱藏着什麼別的情緒……
看着看着,樑哲忽然對着鏡頭笑了起來。
他笑得很慢,笑容如同水波從他的嘴角開始盪漾開,逐漸浮現在了她的整張臉上,章悅從未見過這樣緩慢的笑容,像是花朵一樣,緩慢綻放開的笑容。
她在等待着,等待着這個笑容的終結,可是,她最終只看見了他雪白的牙齒,他的笑容是那麼明朗,那麼溫暖,那麼自然,那是一種毫無敵意的笑容,包含着無限的仁慈和憐憫。
在這一瞬間,章悅感覺自己內心深處有一根緊繃着的線忽然鬆弛了下來。
她輕吸了一口氣,將麥克風插到監控着樑哲病房的電腦上。
“咳咳——”
她咳嗽了一聲,聲音在萬儲的監控室中迴盪了起來。
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那是一種有些陌生的聲音,乾澀,沙啞,帶着一絲的不緊張和不自然。
幾乎在同時,她的聲音也在樑哲的病房內響了起來。
她看見了樑哲輕輕挑動了一下眉頭,他明朗的笑容變成了一種神秘的微笑,他朝着鏡頭揮了揮手,輕聲道:“章悅,我們又見面了。”
章悅沉默了一會,她的沉默並不是因爲她不想說話,而是她想在和樑哲說的每一句話之前都思考一遍。
對於樑哲這個人,不得不防。
但是,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種神秘的魔力,吸引着她,讓她明明知道他很危險,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見到他,和他交流。
讓她此時她拔掉麥克風,關掉顯示器,從此不去樑哲的病房,她真的做不到。
心裡越是害怕,就越是好奇,越是好奇,就越是想要試一試。
這樣的心理,每個人都有,章悅的,尤其要重一些。
她有着很強的控制慾,控制男人的慾望。
但碰見樑哲,卻讓她的那種強烈的控制越轉變爲了另外一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她似乎……渴望着被另外一種力量控制……
當這個念頭忽然出現在她腦海中的時候,她自己都吃了一驚。
隨後,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是一種自嘲的笑,同時她也在嘲笑樑哲,她現在依然堅信自己,堅信自己能夠搞定這裡所有的男人,沒搞定的,只不過是方法問題和時間問題。
她的笑聲傳進了樑哲的病房,傳入了他的耳朵。
“你是不是等了很久?”章悅對着麥克風問道。
“我只是覺得你可能會來的更早一些,或許,你去外面抽了一顆煙。”樑哲淡淡地道。
“你爲什麼等我?”章悅問道。
“你爲什麼又會偷看我呢?”樑哲似笑非笑地道。
“因爲我想看看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也只是想告訴你一些你本來就應該知道的事情。”
“什麼事情?”這句問話,章悅幾乎是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她就覺得不該這麼問的,不知不覺間,話語的主動權似乎已經被樑哲握在了手裡。
章悅深諧此道,話音未落,她緊接着道:“有些事,我們還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反而沒什麼好處。”
她在將話題往死角里逼,她要試試這個樑哲到底有幾斤幾兩。
樑哲忽然不說話了,他的嘴巴緊緊閉着,似乎根本就沒打算將這個話題救回來。
他右手下方忽然多出一個橙黃色的鈕釦,鈕釦在半空中懸浮着,一動也不動,好像是被他的掌心給吸住了一樣。
他正在盯着那個鈕釦看,神色莊重。
章悅也看向了那個鈕釦,她的眉頭輕皺,剛想要開口說話——
忽然間,樑哲的手掌陡然一收,鈕釦沒見了,似乎憑空消失了一樣。
“我剛纔給你變了一個魔術。”樑哲擡起頭來,重新盯着電腦屏幕,對着章悅笑了一下。
“哼。”章悅輕哼了一聲,她在冷笑,她早已知道,那個橙黃色的鈕釦上繫着一根頭髮絲,她微微欠身,身上的肌肉放鬆了一些,提高音量,對着麥克風道,“故弄玄虛!”
樑哲的這個無中生有的魔術似乎無意之間讓章悅放鬆了許多,卸下了一些防禦,讓她覺得樑哲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可怕。
或許,這正是樑哲想要達到的目的。
樑哲將鈕釦重新從掌心中放出來,用右手捏着頭髮絲的一端,將其懸在半空一動不動。
他望着鈕釦,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有些小東西,總有着獨特的魔力,如果你一直盯着它看,透過它美妙的弧度,你會看見很多你平常看不到的東西,比如你自己心臟的顏色,每個人心臟的顏色都不一樣,有的人是黑色,有的人是藍的,還有的人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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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悅望了一眼那個靜止的鈕釦,又望向樑哲,眉頭輕輕皺起,她覺得這個樑哲除了會故弄玄虛之外,似乎沒什麼真本事。
她輕笑了一聲,逐漸恢復了她自信時候的狀態,說道:“你能不能把那個鈕釦收起來,天天提着它幹嘛,我看見就頭暈。”
“它動都沒動,你爲什麼會暈,或許是你自己想暈而已。”
“行了,別整這些有的沒的。”章悅輕拍了一下桌面,自信心幾乎全部迴歸,她望着顯示屏中的樑哲,微微一笑道,“樑哲,你要搞清楚狀況,現在你是病人,我是你的醫生兼護士,你要給我老老實實的,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我要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不然我就不讓你吃飯,不給你喝水,讓你受盡折磨,你明白嗎?”
“你捨得嗎?”樑哲忽然壞笑了一下,“讓我受折磨?”
“哼!”章悅冷哼一聲道,“我現在就去和值班的人員說,今天不給你送飯了。”
“送飯的人未必會聽你的。”樑哲搖了搖頭道,“他們最多隻會聽萬儲的,有時連萬儲的都不聽。”
“笑話,萬儲都得聽我的!”樑哲的話裡有錯,章悅似乎並未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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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麼?”樑哲輕聲問道,他右手的兩根手指輕輕擺動,鈕釦跟着左右晃動了起來,微笑的晃動幅度似乎並未引起章悅的注意。
幾乎在同時,他擡起左手,用食指在左邊眉毛上緩慢地滑了一下。
這個動作,他已經做了好幾次。
只不過這一次,不像之前那麼隱蔽,那麼快速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暗示性動作。
在每次說話的節點,在每次變化話題和情緒變化的時候,樑哲都會做這樣的動作。
這樣的節點性暗示,對於樑哲而言,駕輕就熟。
雖然他和章悅兩人相隔很遠,但是通過監視器,跟面對面,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節點性暗示,最重要的是,是要讓對方完完全全看清他在施展暗示時候的表情和動作,他看不看得見對面的人,根本不重要,因爲他可以通過她的呼吸聲,她的語氣,她說話的內容,做出實時的判斷。
這個奇怪的動作終於引起了章悅的注意,忽然之間,她覺得自己的眉骨處好像也有些難受了起來,她也忍不住擡起手臂,用指頭撓了撓眉毛。
撓了兩下之後,心裡舒坦了許多。
就在這時,樑哲忽然提高音量,說道:“章悅,你想成爲大贏家嗎?”
章悅眉頭一皺,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什麼大贏家?你在說什麼?”
樑哲的目光忽然變得異常銳利,他緊盯着章悅,沉聲道:“你的心裡,住着一個女皇!”
‘女皇’兩個字如同一根針‘唰’地一下,刺進了章悅的心口。
她甚至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受——
她瞪大了眼睛,望向了顯示器,可是,她並沒有看見樑哲的臉,而是看見了那個橙黃色的鈕釦正在他的臉前擺動。
樑哲的臉躲在鈕釦後面——
很奇怪,一個小小的鈕釦爲什麼能夠擋住他的整張臉?
她的心中剛剛出現這個疑問,一眨眼之間,鈕釦就沒見了,樑哲依舊在屏幕中緊盯着他,他的目光很銳利,他的表情很嚴肅。
他的左手忽然擡起,食指緩緩在他的眉毛上滑了一下——
一瞬間,章悅渾身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