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打我身邊擦着過去,騎着摩托的男人一把抓住了安雅的手臂就往過帶,她沒防住,整個人被帶的一個趔趄,而拉着我的手硬生生拽了一下,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男人的力氣大,她還是被拽開了,一下子撲到在地,男人依然不放手,帶着她又往前開了一截。
我心裡完全慌了,我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可是看那個男人的架勢,安雅是要被弄死的,我下腹突兀的一陣絞痛,冒着冷汗,我手伸進衣兜裡面摸手機。
這時,另外一個騎着摩托的男人過來,居高臨下看着我,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要報警也等一下。”
我瞬時就不敢動了,聲音帶着哭腔:“你們想要什麼?如果要錢的話,我身上的都給你們,你們放過她……”
“要錢幹什麼,就要她。”他指了一把安雅的方向。
我聽見安雅撕心裂肺的叫聲,轉過頭去,那個爲首的男人把她一把拎起來往摩托上面放。
“夏姐,救我!救命啊!!!”
我腦子當機了,一片空白,我想不出來上面辦法可以對付這些人,我們兩個女孩,對方七八個人,硬打是打不過的,我也不知道對方的目的。
我在地上坐着,小腹還有些難受,驚恐的感覺讓我連尊嚴都不顧了,我抱着跟前這個男人的腿,哭着,乞求一樣地喊:“你們放過她吧,她沒有害人啊,我可以給你們錢……”
男人一腳踢在我胸口,我整個人被踢開來,肚子又疼起來,身上再也使不出力氣了。
後面有人鬼叫了一聲,幾輛摩托的引擎聲音又轟隆隆地,近距離撼動着我的耳膜,我的視線模糊,頭也暈暈乎乎的,安雅的叫聲被淹沒在這些引擎的聲音裡面,她被綁在爲首那個男人的摩托車上,而我卻沒有力氣走過去幫她,我摸着肚子,心裡從未如此絕望過。
已經暗了的夜,月亮被雲掩了一半多,我躺在地上,塵土裡,那些摩托車一溜風一樣地,離我遠去了。
我趕緊摸出手機,忍着疼,給左佳明打了一個電話,語無倫次地說清楚情況,他說很快過來。
掛了電話,我吃力地站起身來,往不遠處的醫院走,走了沒幾步,電話響起來,居然是葉修。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事實上我根本沒有思考能力,我渾身還在發抖,我接通了電話,聲音有些嗚咽。
“夏涵,你在哪裡?”
他低沉的嗓音有些着急。
我往周圍看了一眼,告訴他地址,他聽起來有些惱:“這麼晚怎麼跑到那種地方去了?
我說:“安雅叫我陪她來看她男朋友,可是她被帶走了,她給帶走了——”
我說着,忍不住就哭出了聲音來,“我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她現在很危險,你救救她吧……”
“好,我會想辦法,你冷靜一點,你沒有受傷吧?”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我還在腳步踉蹌地往醫院走,眼看就要到了,身體卻不對勁了。
那種*的感覺,就像來了大姨媽一樣,我渾身發冷,低頭看,看不出什麼來,只覺得眩暈。
鋪天蓋地的黑暗在一瞬間襲來,我失去了知覺。
***
睜眼的時候,消毒藥水的氣味刺鼻,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蒼白的世界。
我渾身困重,艱難地喘了一下,一個關切的聲音傳過來:“醒了?”
我緩慢地扭頭看了一下,是葉修。
這裡是病房。
“……什麼時候了?”我的頭隱隱有些疼,我按了按太陽穴。
“你昏迷了一整夜了,現在已經快九點。”他坐在牀邊看着我,目光有些複雜,“你還是再休息一下吧。”
頭天的事情一下子涌現在我眼前,我慢慢坐起身,他趕緊湊近了扶着我,我抓住他的衣襟就問:“安雅人呢?”
他眉心鎖的死死的,猶豫了一下,回答:“她受了傷,現在在另外一家醫院。”
我說:“什麼傷?”
他說:“都是些皮外傷,不太嚴重。”
我鬆了口氣,整個人終於放鬆下來,意識到還倚在他懷裡抓着人家衣領的這個動作好像不是很妥當,我放開了手。
他說:“你還是躺下吧,醫生說你這兩天需要臥牀靜養。”
我一愣,本能地就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
“……放心,孩子沒事。”他別過臉去,不看我,“是有些流產先兆,不過醫生說大概是因爲受了驚嚇,只要保證營養,好好休養,是可以調理好的。”
我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來。
“左佳明的孩子嗎?”他突然又問。
我沒有說話,他一下子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從桌上我隨身揹着的那個包裡面拿出一個裝藥的紙袋來,怒氣衝衝地扔在我面前。
“你說他對你好?對你好你用得着買這種藥隨身帶着?”
是我之前買來用於藥流的藥,我看了一眼,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這件事。
我不能告訴他孩子其實是他的,而左佳明對我其實一點兒責任也沒有。
“這樣一個男人,值得你爲他生孩子?”他的口氣似嘲諷,聽的我渾身不自在。
“左佳明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無力地申辯了一下,但又覺得沒有什麼說服力,繼續不下去。
他渾身震了一下,“夏涵,你就這麼喜歡他?”
我決定還是不說話了,不然會越描越黑。
我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昨天警察來了沒有,那幫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找安雅?”
他沉默了一會兒,選了在牆角離我很遠的一張椅子坐下來,“還在調查中,你昨晚第一個給左佳明打了電話,他也參與了這件事的調查。”
我有些失望,一旦說調查中,就不知道要調查到什麼時候了。
“你說安雅的男朋友是住在這家醫院?”他又問了句。
我看了眼窗外,點了點頭,“本來昨晚我們就是要到這裡來看她男朋友的,但是中途卻發生了那種事情……安雅在哪家醫院,我可以去看她嗎?”
“等你身體好一點再說。”他撇下這一句,拿着手機就走了出去,看來是去給人打電話了。
葉修一直在遠陪着我,只是似乎有心事,也不太說話,還帶着筆記本電腦在病房裡面處理工作,我就躺在牀上聽他敲鍵盤的,很有節奏的聲音,到了第三天,我有些按捺不住,找來找去,找不到自己的手機。
當時他還在窗口抱着電腦忙,我問了句:“我手機呢?”
他皺眉,“……孕婦要少接觸那些有電磁輻射的東西,我給你收起來了。”
我說:“手機不能用也太誇張了,我想給安雅打個電話,問問左佳明調查的怎麼樣了,再說,你其實沒必要一直在這裡陪着我的,公司裡應該還挺忙的吧?”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是忙。”
我摸不着頭腦,就聽他又道:“可事情也分輕重緩急。”
他不肯給我手機,我更加無聊,到了第四天的時候,我迎來一線曙光,左佳明來看我了。
***
“抱歉,早該過來看你的,可是你住的醫院實在有些遠了,局裡這兩天又因爲安雅這個案子在忙,一時沒顧得上……”
左佳明一進門就說了一長串客套話,把手裡拎着的水果放在我牀頭的桌子上,然後擡眼向着葉修的方向瞥了一眼。
葉修還在窗口那邊,手指在電腦鍵盤上躍動着,對着左佳明微微點了一下頭。
因爲幾天沒見相熟的人了,此刻我見到他有點兒激動,趕緊坐起身來,着急地問:“那你忙了這麼幾天,案子有頭緒了嗎?”
他遲疑了一下,“線索還是有些少……”
又說:“對了,你也算受害人之一,其實今天我來也是要給你做個筆錄的,你那天跟安雅是一起遇到那幫人的對吧?”
他拿出一個錄音筆來,按了一下,握在手裡看着我。
我點了點頭。
“那幫人什麼樣子,具體多少人你記得嗎?”
“七八個人,騎着摩托車,有些像常常在環城路飆車的飛車黨,有兩個我聽到他們說話了,是男的,其他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那你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
我只好又原原本本地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但是我的記憶有些凌亂,比如到底是七個人還是八個人,他們往哪個方向走了,我確實想不起來。
左佳明錄完了,把錄音筆收起來,又跟我寒暄起來,“你身體怎麼樣了?”
“還好,我就是有些擔心安雅,那幫人看起來挺不好惹的,當時她被拖在地上滾了一段路,我就怕她傷的不輕。”
左佳明的臉色有些僵硬,看了葉修一眼,葉修還在對着電腦忙,沒有看我們這邊。
他回過頭來看着我,“她還好。”
又聊了一會兒,左佳明要走了,葉修收起電腦起身,“左警官,我送你出去吧。”
左佳明一愣,“不用了,我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送的。”
葉修走過來,堅持着:“安雅是我的秘書,我也有些關於案子的問題想問你。”
左佳明沒再推辭,兩個人一起走了出去。
我要躺回去的時候,意外地發現牀頭還放着左佳明的錄音筆,這傢伙真是粗心,專門來做筆錄,現在連錄音筆都忘了拿走。
沒辦法,我拿了錄音筆就去追他。
臨到樓道拐角,卻聽到一陣意想不到的動靜。
是左佳明的聲音,聲調有些高,像是在爭執。
難道他跟葉修吵起來了?
我急急地往前走了幾步,左佳明接踵而至的一句話將我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喊的是:“我他媽根本就沒碰過她,孩子怎麼可能是我的!”
這句話之後,良久的沉默。
我在拐角,卻沒有轉彎走過去。
當初我那個蹩腳的謊言,沒想到要以這種慘烈的方式披露出來,我的心情有些複雜。
曾經,有過那麼幾個瞬間,我自己想要跟葉修澄清一下的,但是一想到曉妍,一想到安萌,我就沒有勇氣了。
現在呢?
現在我們之間依然如此,有一千種一萬種阻力告訴我,我們不會在一起,所以我不想告訴他,我不知道他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他在意嗎?
如果還是當初我所深愛的那個葉修……
我聽見葉修的聲音響起來,帶着猶疑,帶着不確定:“……你沒有碰過她?”
“這種事情我爲什麼要撒謊,”左佳明又說:“如果可能我也希望那孩子是我的,可是我知道,絕對不可能。我也問過她,可她不願意告訴我,人家已經懷孕了,男人不負責任,這種事情我也沒辦法成天落井下石一樣地追着問。她不願意跟我在一起,她的心不在我身上,我也不想勉強她。只是覺得那不負責任的男人可恨,讓她一個人承受這些,本來她都想要打胎了……”
我靠着牆壁,一步也邁不出去了。
我從前爲了自保編出來的謊言,一下子,全部被左佳明給捅穿了。
我終於想到了葉修會有什麼表情。
他會生氣。
他討厭別人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而我對他說了那麼多謊,他最痛恨我耍這些不入流的小聰明,可我還是明知故犯了。
一年前我離開A市沒有跟他說個清楚,他就將我送到了遠洲,送到尹正言身邊去,還讓我變成了姜曉雪的目標,我很明白惹怒他會有什麼下場,我打了個哆嗦,沒再聽下去,而是折返到了自己的病房。
我想逃。
與其等着他怒氣衝衝地來興師問罪,還不如自己先走。
我慌慌張張,東西隨便收拾了一下,翻來翻去,卻沒有找到手機。
別的東西還好,手機不能丟,丟了我就沒法跟安雅和曉妍聯繫了,我恨不得把房間翻個底朝天,可是就是找不到手機,我絕望地跪到了地上,目光往牀底下掃。
手機不太可能藏在這種地方,可房間裡其他的位置都找過了。
正看着,我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我的動作僵住了,男士皮鞋踩在地上慢慢接近的聲響,讓我一下子動彈不得。
我以爲他們總還要談一會兒的,不是說要談案情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你在做什麼。”
他的嗓音響起來。
我還保持着那個跪在地上往牀底下看的姿勢,慢慢地直起身,編了個藉口:“我有東西掉在下面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他的臉色,似乎沒有什麼特別大的變化,依然是面無表情的。
他彎下身扶着我起身,一邊問:“什麼東西,我幫你找。”
我勉強地擠出一個笑臉來,“沒有,也不是很重要的東西,丟了沒事。”
他扶着我坐到病牀上,眼神有些苛責:“雖然頭幾個月不顯懷,可你那種姿勢跪在地上,對胎兒不好。”
我愣了一下,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然後就冷場了,沒人說話。
他站在我跟前,手插在褲兜裡面,沉默且安靜,我琢磨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是在想怎麼懲罰我嗎?我有些不安。
“我剛纔去找了醫生,醫生說你的狀態還不太好,就在這邊多住幾天。”他開了口。
我擡頭看他,“可我好久沒見安雅了,我不能轉回市裡的醫院住嗎?跟安雅一起。”
其實我都不明白我住院的意義在哪裡,因爲我懷孕了,很多藥物用不了,靜脈點滴打的都是生理鹽水,可是葉修說,還是要住在醫院觀察,不然等有個什麼萬一再往醫院走就遲了。
他的眼色沉了沉,“再等幾天,等你的狀況穩定下來,再去看她。”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也不再說話,走開了去忙自己的工作,看來似乎並沒有跟我談的打算,我不知道他腦子裡面在盤算什麼,但是我覺得還是要提防着一些。
夜裡我胡思亂想起來,他這麼不動聲色,難道是要等着我把孩子生下來之後跟我搶孩子嗎?
很有可能,這畢竟是他的骨肉,再說對他來說多養一個孩子又不吃力。
但是這種結果我可不能接受,我這麼努力想把孩子生下來,可不是爲了他,是爲了我自己。
我想了很多,等他從外面推門進來的時候,我趕緊閉上了眼睛假寐。
房子裡面只開牀頭一個小壁燈,我聞見一陣菸草的氣息近了,他大概跑外面抽菸去了。
我這纔想起,這幾天了,他都沒在我面前抽過煙,好像都是躲到外面去抽的。
那氣息越來越近,近到我已經聽得清楚他呼吸的節奏,我實在裝不下去,張開了眼睛。
他怔住。
跟我面幾乎貼着面,我看見他眼底海一樣溫柔深沉的顏色,他正一瞬不瞬地凝視着我,我覺得我要溺死在那片海里面了。
四下一片靜謐,我們這樣對視了幾秒,他的脣就覆上了我的。
我覺得我又把理智什麼的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任由他的舌闖進來,在我的世界裡面攻城略地,這種菸草混合着古龍水的味道鋪天蓋地,讓我頭暈目眩,他總是會有讓我脫離自己掌控的力量。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等到他離開我的脣,我們都氣息不穩,他的眼睛亮亮地,盯着我,他用手摩挲我的臉,然後,雨點一樣的親吻,又落在我的前額,眉心,鼻尖,臉頰還有下巴上。
我大腦裡是白茫茫的大地真乾淨,這樣溫柔的葉修我何曾見過,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他親吻我的脖子,翻身在牀上,手在我的病服裡面悉悉索索地動,我覺得有些癢,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他停下來,擡頭看我,隱忍地低喘了一下,就躺在我身側,伸過手輕輕抱住我。
壁燈是橙黃色的光,暖融融的,我側轉過去,他的前額抵着我的前額,我們兩個看着彼此,都不說話。
我的腦子緩慢地轉動起來,浮現一個不合時宜,甚至可以說有些缺德的想法:要是沒有曉妍跟安萌,就好了。
如果沒有曉妍跟安萌,是不是我跟葉修就真的有希望在一起,回到從前?
他湊過來又在我脣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拉着我的手,將我的掌心覆在他面頰上。
雖然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是這一個瞬間,我感覺得到,他是心疼我的。
我就開了口,“……我沒事的。”
他滿眼疼惜,沉默着,將我抱得更緊。
這一夜我們兩個人縮在小小的病牀上睡了。
葉修對我的態度有了些微妙的變化,開始更加關心我,就連飲食都變成了他親自把關,詹雲哲偶爾到醫院來,會送一些營養品給我,同時帶給他那些需要處理的文件。
我跟葉修一直沒有開誠佈公地談過,我知道他已經意識到孩子是他的了,但是我卻不能主動說出來,曉妍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安萌跟他出雙入對,這時候我說出孩子是他的,只會是個麻煩。
彷彿隔着一層薄如蟬翼的紙,一捅就穿,然而那結果我們卻未必承受得起。
我心底明鏡一樣,偶爾葉修的手機響起來,他會匆匆瞥一眼屏幕,拿了手機就往出走。
而工作上的電話,他一直都是在病房接的。
那些刻意要躲到外面去接的電話,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
我這人挑食,愛吃垃圾食品,往往有營養的東西都不是那麼好吃,比如什麼烏雞湯,什麼魚湯骨湯,葉修用這些東西餵了我好幾天,我實在是憋不住了,着急起出院的事情來。
可是葉修一推再推,我只能鑽了個他不在的空子,自己跑去問我的主治大夫。
大夫跟我說,其實我的狀態已經可以回家調養了,要求留在醫院的,是葉修。
我萬分鬱悶地回到病房,葉修先於我回去了,看到我回來,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你爲什麼不讓我出院?”我忍不住嚷嚷,“我都住了快半個月了吧?養胎我回家也可以養啊,幹嘛要在這裡?”
他一怔,而後,表情肅穆地走到我跟前,問:“……你準備好了嗎?”
我覺得莫名其妙,“什麼準備?”
他沉了一口氣,“夏涵,我跟你說安雅受了一些皮外傷,住在市裡的醫院裡,那是騙你的。”
我恍然擡頭看着他。
他繼續道:“你們出事的那天晚上,她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