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秀蓮在衆多注視下,一步一拐地走出了村子,胡強默默跟在後面。
天已經黑了,作爲當事人,胡強可不想讓孫秀蓮獨自走夜路。
好心人不止胡強一個,馮寶庫也遠遠吊在後面,此時他恨不得胡強掉雪坑裡,再也爬不上來。
馮寶庫外號“褲兜子”長得獐頭鼠目,大蒜頭鼻子,大蛤蟆嘴,臉上長滿疙瘩和麻子。
他是村裡的老光棍,三十來歲了也沒娶到媳婦。爲人還好色,偷雞、摸狗、揩油、扒眼兒的事常幹,是村裡有名的閒漢。
自打馮寶強死後,這小子一隻惦記着這個守寡的弟媳婦,一直苦於沒得着機會上手。
今兒看馮秀蓮自己一個人往西大林走,褲兜子心動了,這真是天賜良機啊!他想跟在後面,找機會成其美事。
可是總有些不知事的人出來添堵,胡強這狗籃子竟然也跟了出來。
褲兜子心裡算計着,怎麼能把這胡強支走。
換平時,褲兜子可沒這麼大膽子,平常見到胡強,他都躲得遠遠的。
今兒爲了小寡婦他想試試,要不怎麼說“色膽包天”呢!
馮寶庫緊跑幾步,壯膽子喊了一聲:“強子。”
胡強跟在孫秀蓮身後,早感覺到身後還有個人跟着,不過一直沒太在意。他心裡正算計着明天賣狍子的事兒,聽聲一回頭,看到褲兜子絲絲哈哈地跑了過來。
“幹啥?”胡強對這騷包一直沒好臉,皺着眉問道。
“你咋還在這溜達?你家燕子滿大街找你都找瘋了,麻溜地回去瞧瞧吧,可能出大事兒了!”褲兜子裝出着急樣子,一臉關切地說道。
胡強疑惑的往身後看了看,見再也沒有別人,撇了眼褲兜子問道:“真的?”
“真的,撒謊出門我讓騾子踢死!”褲兜子真豁得出去,都給自己賭上咒了!
他算計着,只要胡強回到家,他爹媽肯定不能讓他再出來。若是知道送小寡婦回家,就更不能讓他出來!那這小美人今晚上,不就是我的了?
至於明兒是否捱打捱揍什麼的,他現在完全不考慮。
“我送蓮嫂子回家,一會再回去。”胡強淡淡地回了句,眼睛死死盯着褲兜子的大賊臉。
別說,這小子還真會演戲,一副老大哥的架勢,說道:“燕子都急哭了,你趕緊先回去看看,若家裡沒事你就再回來。我先送弟妹走一段,你放心去,反正咱們也走不遠。”
前面的孫秀蓮,此時也站住了腳,聽到他們說話,小寡婦心裡害怕起來,她打心眼裡噁心馮寶庫。
但也不好張口讓胡強留下,萬一人家裡真有急事呢?孫秀蓮在那躊躇一會,一咬牙,繼續往前走。
胡強望了眼寧靜的村子,確認着問道:“我妹妹真急哭了?”
褲兜子趕緊添油加醋,急切道:“可不是咋地!那小眼淚掰吧嗒吧嗒的掉,我這個心疼,肯定出大事兒了!”
“嗯。”胡強轉身繼續跟着孫秀蓮的腳步。
“唉?你咋還不回去呢?”
“不急。”
“你咋就不長心呢?”褲兜子是真着急。
褲兜子跟在胡強身後,不停的鼓動着他回家,而胡強沉着臉默默走着,不管他說什麼,就是不往回走。
當走到離村口和前面的馮秀蓮,都比較遠的時候,胡強停下了腳步。
褲兜子心裡一樂,這小子終於要回去了?心裡唸叨着,趕緊走吧,回家去吧!我的小美人兒啊!
胡強站住腳兩手插兜,
面無表情地看着褲兜子不說話,看得這小子心裡有點發毛。
“大兄弟,這,這就要回去了?”褲兜子受不了這小子的眼神,先打破沉默,試探着問道。
“褲兜子,你膽子是真大。”胡強冷冷的看着他道。
“咋,咋說的哩?”褲兜子有點丈二和尚。
“俺家燕子從來就不愛哭,讓她在大街上掉眼淚,除非是俺家……”
“是,是啊?那備不住你家我大姨……沒,沒了呢!”
“滾你媽的蛋!”
說着,胡強當的一腳踹在褲兜子面門上。嘭,褲兜子感覺眼前突然出現個黑影,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大臉實實在在的捱了這麼一腳。
咕咚一聲,褲兜子滾進了路邊的雪溝裡。
“若是俺家出這麼大事兒,村子裡能這麼安靜?你小子跟後屁股走了半天才來招呼我,早幹啥去了?”胡強倆手插在褲兜裡,站在那等這小子起來回話。
褲兜子貼着冰冷的雪,臉上火辣辣的疼,這一腳踹的鼻口穿血,脖領裡也灌進來不少雪水,順着領口往身上流淌。
此時他有點清醒了,知道自己純粹是在找削,他是真惹不起胡強!
馮寶庫心想,在這大野地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這狗籃子下手又出名的狠,再來一腳我都受不了,我乾脆躺這裝死算了。
胡強心裡有數,這一腳頂多破點皮,牙都不會掉一個。可等了一會,見這小子竟然趴在那裝死,胡強有點無趣兒,搖搖頭轉身走了。
聽到腳步聲遠了,褲兜子才爬起身。
抖摟抖摟身上的雪,嘴裡連雪帶血的吐了出來,罵道:“狗籃子,你等着,我讓你臭!我讓你找不到媳婦兒!”
……
馮秀蓮咬着牙,忍受着身上和腳上的疼痛,艱難的走着。
單薄的毛衣,在夜晚冷冽的寒風中,顯得那麼無力。
冷風像刀子似的輕鬆穿過衣物,割在身上,透骨的疼痛。
身後傳來了急快的腳步聲,馮秀蓮想回頭看,卻又不敢。
她怕看到自己不願看到的人,如果馮寶庫那小子追上來,馮秀蓮知道自己現在沒有力氣擺脫他的糾纏。
腳步越來越近,馮秀蓮的心跳也愈加快速……
近了,更近了!馮秀蓮怕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兒。
當腳步將要與自己並行之時,馮秀蓮鼓出最後一絲力氣,站住身,擡起倔強的下頜,猛的一扭頭……
在她視死如歸,蔑視一切的目光中,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馮寶庫噁心的嘴臉。而是一件打着補丁掉了色的破舊棉襖,包裹着的寬闊胸膛。
馮秀蓮目光上移,看到了胡強那張冷峻的面容。
噗咚一聲,小寡婦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嬌喘噓噓……
寒冷的夜晚,身上和腳上的疼痛,早已讓她身體到達極限。
這一路走來,全憑着心中一股執拗咬牙堅持。經過剛纔內心的緊張掙扎,這一放鬆下來,頓時四肢無力的軟坐在那裡。
胡強那冷漠深邃的目光,莫名的讓她感到安心。
此時小寡婦的緊張與執拗,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纔是受了委屈的小女人,真真切切無助與信賴交織的悽美目光。
馮秀蓮知道,這個高大冷俊,頂着雞窩頭的男人,已經深深烙印在她心中。
此時此景,怕是今生今世……難以忘卻。
胡強脫下自己的大棉襖,披在孫秀蓮身上,默默的走到她身前,背對着她蹲了下去……
馮秀蓮乖覺的趴到胡強寬闊的肩膀。
這一切,來得安靜自然,沒有一絲扭捏。
兩個人一個影兒,踏着月色緩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