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劍氣一涌,體內屬於沈夢沉的內力忽被捲動,翻涌呼嘯,隨即丹田深處細而脆地,“啪。”一聲。
這一聲彷彿針尖戳破滿溢的真氣,她氣一泄,噗通一聲栽下來。
咕嘟咕嘟灌了幾口水,聽見沈夢沉柔聲道:“恭喜,同脈已解十分之一。”
君珂一驚,運氣一查,體內那股沈夢沉的真氣,好像真的弱了一點點。
難道之前沈夢沉是在故意氣她,好讓她怒極激發真氣,然後藉助這溫泉藥物之力,一點點消融同脈之體?
用這麼詭異的方式?
君珂一個念頭還沒轉完,頭頂便是一聲轟隆巨響,隨後雜沓腳步聲不斷,像是有人在頭頂交戰,她一驚擡頭,就看見不知何時屋頂被掀開一塊,一張人臉飛快地一晃,似乎要看清底下的一切,然而隨即紅光一閃,一道紅色匹練橫飛而來,擋住掀開的屋頂,頭頂腳步雜沓聲響,有人怒喝:“何方狂徒闖我府邸?滾下去!”
“紅門妖徒,敢攔爺爺!”
砰砰乓乓一陣開打,屋瓦震動,碎片紛落,君珂臉色發黑。
雖然沒看清剛纔那張臉,她已經聽出來,那是天字第一號醋罈子堯羽衛追來了。
堯羽衛遇上紅門教,那叫你死我活,君珂過來時,考慮到這一點,沒有通知堯羽,不想這羣人確實厲害,還是摸了過來。
“主子,你在底下幹嘛?幹嘛幹嘛?”上頭堯羽衛一邊打一邊對底下探頭探腦,一心要搞清楚“女主子和狐狸那些不得不說的事”,好捍衛男主子的所有權。
“滾開!”沈夢沉的護衛憤怒大喝。
沈夢沉忽然伸指一彈,屋頂被紅布遮住的大洞嗤啦一下破裂,他的笑聲悠悠傳出去,“她在和我共浴,歡迎欣賞。”
君珂眉毛一豎,也不管什麼沒泡到一個時辰,翻身按住池底要起身,這一按,柔軟光滑又微有彈性,不像石壁,君珂低頭一看,臉色爆紅,轉身便走,身後沈夢沉笑聲沙啞,“哎呀,她在摸我!”
堯羽衛着急地探頭探腦,大叫:“主子你可別上那狐狸的當!”君珂一劍劈起丈許水波,直射屋頂,把他們都潑了回去,冷聲道:“若你們不信我,大可不必跟隨我,若你們信我,請尊重我!”
上頭聲音一靜,帶隊的那個堯羽隊長,忽然心中一跳,想起當初納蘭述的囑咐,“我讓你們去保護她,不是監視她,觸怒了她,全部給我滾回來!”
“沈夢沉!”堯羽衛立即轉移目標,冷喝,“你仔細些!我家陛下若在,你死無葬身之地!”
“你家陛下若在。”沈夢沉淡淡道,“也只能眼睜睜站在一邊看我和君珂共浴。”
“休逞口舌之利,自有你來日劍下授首之日!”
“隨時恭候,”沈夢沉微微仰頭,雙臂撐在池邊,黑羽般的長睫沾滿水汽如細鑽,“只要他能。”
“口舌上有什麼好鬥的。”君珂的聲音冷淡地傳來,“不過你死我活,多說一句都嫌廢話。”
一直慵懶閒適,將堯羽衛氣得七竅生煙的沈夢沉,忽然一頓。
他轉眼,在濛濛霧氣裡看君珂已經恢復冷靜和漠然的眉目,她面容如雪,冷然邁步出水。
沈夢沉眉宇間微微一冷。
憤怒爭執不可怕,看她被一次次氣得臉頰漲紅,直至悍然出手,於他甚至覺得是一種享受。
不管笑還是怒,終究情緒爲他牽動。
最不願見的,是漠視和冰冷,那種內心深處決然劃就的鴻溝,讓人心涼。
屋頂被遮了起來,上頭動靜漸漸消失,堯羽衛和沈夢沉帶來的精銳護衛終究各有顧忌,不敢放手開打,各自罷手,恨恨而去。
君珂從池子裡緩緩站起,一邊站起,一邊運功,身上起了淡淡白氣,白氣所經之處,露出水面的部分,衣衫全乾。
她爲了不給沈夢沉佔便宜,竟然不惜耗費功力在池水中強力運功,蒸乾衣服,這比在平地上難上百倍。
沈夢沉無聲嘆息。
“不必這麼費事,我沒興趣看你。”他閉上眼睛,手一揮,霧氣往他面前聚攏,擋住了君珂身形。
君珂鬆一口氣,快速爬出,她現在已經確定,不需要泡一個時辰,因爲今天的解脈已經進行完了。
“我在外面等你。”她頭也不迴向外走,身後沒有聲音,沈夢沉的呼吸聲,卻有點奇怪。
君珂忍了又忍,跨出一步又縮回一步,終究嘆了口氣,回身。
霧氣散開,沈夢沉閉着眼睛,面色慘白,果然又暈了過去。
君珂的手按在腰間,腰間軟劍冰冷,抽出來,就可以染上敵人熾熱的鮮血……
最終她又嘆了口氣。
她的命,梵因的命,此刻都栓在這可恨的人身上,任性不得。
走過去,拿起旁邊櫃子上的傷藥和白布,君珂毫不溫柔地抓起沈夢沉臂膀,將他往上拎了拎。
肩上的貫通傷看來極爲可怕,鮮血已經洗去,傷口撕裂皮肉翻卷,君珂一手抓住沈夢沉臂膀,一手給他上藥包紮,她動作輕柔快速,可藥粉灑上去的時候,沈夢沉還是微微顫了顫。
君珂嗅了嗅那藥粉氣味,似乎有藥效強勁的“千葉魔蓮”?她聽柳杏林說過,這種藥極爲霸道,雖然能促進一切外傷迅速癒合,但給人帶來的痛苦也極其巨大,一般人不會採用這東西做傷藥成分。
這個沈夢沉,不惜痛苦,也不願讓自己留下任何弱點。
或者,他怕的從來都不是痛苦。
那藥粉的氣味,讓君珂皺起眉頭——沈夢沉用的藥,好像都太霸道兇狠,放在正常人身上,能要人命的,他這樣是因爲他的毒脈?可是經年日久,這樣不惜對身體大加撻伐,他的健康和生命,真的不會出問題?
“你若自尋死路,倒也省我費心。”君珂快手快腳給他包紮好,忽然動作一停。
他爲什麼突然肯替她解脈?
難道是因爲他自己未必長壽,所以不願拖着她一起死?
這念頭一閃而過,隨即君珂便搖搖頭,自己否決了這想法,怎麼可能?沈夢沉又不是納蘭述,他明擺着就是我死後管它洪水滔天,最好全天下爲我陪葬的那種。
他要是快死了,第一個想拖着一起死的,一定是她君珂。
處理好沈夢沉傷口,君珂閉着眼睛,把他拖出來,隨手往地上一扔,自己開門出去,門外沒人,她對空氣漠然道:“你們主子在裡面,進去伺候。”
也不等人答覆,她自己尋了間靠近梵因的靜室,打坐調息,感覺到體內屬於沈夢沉的陰冷氣流,確實好像消散了一點點,心情微鬆。
看來這次沈夢沉沒有騙她,就是這種方式還要來十次,實在有點討厭。
君珂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四面沒有點燈,屋子裡黑黝黝的,君珂正要起身點燈,門聲吱呀一響。
君珂擡頭望去,便看見白衣寬鬆的人影,緩緩而來。
君珂有一瞬的怔忪。
四面幽黯,昏黃的日色退避在遠處,將所有景物都打上一層朦朧的光影,來人衣衫靜垂,長髮微拂,雪白素衣上每道褶痕在這西下殘陽裡,都溫柔脈脈,流動着淡淡的金光。
清雅脫俗如水墨畫中。
君珂第一感覺是梵因來了,隨即覺得這人似乎更高一點,再一看,詫異地瞪大眼睛。
竟然是沈夢沉。
寬寬鬆鬆的白衣,長髮未束披在肩頭,微微還有些溼潤,一縷烏黑的髮絲垂在白玉般的額前,襯得平日流光瀲灩的眸子,多了種難以言說的狂放和寂寥。
連君珂都停了停呼吸,她從未見過沈夢沉如此潔淨清雅裝扮,習慣了他的濃郁華麗,一直覺得那樣也最契合他的妖魅氣質,然而此刻也不得不承認,真正的容色,千變萬化,每一面都是風情絕豔。
沈夢沉單手託着一個托盤,走來的姿態輕緩悠然,卻轉眼便到君珂面前,放下托盤,上面幾道精緻小菜。
君珂沒想到這懶而尊貴的人竟然親自送飯,愕然看他,沈夢沉點起燈,一邊佈菜,一邊淡淡道:“都有潔癖,只好我親自動手。”
君珂又發怔——他怎麼知道自己有潔癖?
沈夢沉揚頭招呼和君珂一道屏風相隔的梵因,“大師可好些了?一起用飯?”
雖是詢問語氣,但桌子上備的是三雙碗筷。
君珂以爲梵因一定會拒絕,聖僧據說都是餐風飲露的,但隔壁衣衫聲息細碎,梵因平平靜靜地走過來。
三個人平平靜靜,坐下,吃飯。
沒人問是否有毒,沒人煞風景地拿出銀針試毒,君珂梵因都知道,沈夢沉要下毒,也不會採用這種低級的方式。
三個人都不說話,君珂十分尷尬,她做夢也想不到,這輩子這三個人有同桌吃飯的機會,她不知道說什麼,也不想說什麼,只好埋頭在飯碗裡,扒飯。
面前菜色香氣濃郁,大多都是她喜歡的口味,但她不敢去夾,怕和誰的筷子碰上。
梵因吃飯很慢,似乎十分珍惜糧食,每一口都細嚼慢嚥,沈夢沉吃飯很漫不經心,不過隨意幾口而已,倒是一直在喝酒,那酒顏色如血,他並沒有讓給兩人,兩人也沒有問。
君珂埋頭扒白飯,兩人似乎都沒看見,梵因吃了幾口,垂着眼,換了雙筷子,夾起一塊自己面前的杏汁香菌,擱在她碗上。
“這米確實很香。”他對君珂微笑,“不過配上這香菌,味道應該更好些。”
君珂感激地對他笑笑,和尚最大的好處,就是任何時候都不會讓人尷尬難下臺。
香菌軟滑,湯汁濃郁,君珂本來就喜歡菌類,吃得很快,梵因立即將這道菜挪到她面前,又夾了塊三絲素筍,清脆爽口的素筍也讓君珂眼前一亮,隨即三絲素筍也被放在了她面前。
到後來梵因乾脆停了自己吃飯,注意着君珂的喜好,沒多久,他吃的菜,全部挪到了君珂面前……
君珂卻在哀怨了——這碗怎麼這麼大,扒了半天還不見底?
筷尖忽然觸及一點硬物,雪白的米飯浸潤出一點濃郁的醬汁,君珂一怔,筷子一刨,刨出一塊軟糯晶瑩的蜜汁參肚。
她筷子一僵。
這是葷菜,不用問也知道是誰埋在碗裡的。
而且是在吃飯之前,就已經埋在了碗裡。
他猜到她會埋頭扒白飯。
他猜到梵因會給她佈菜,但只能是素菜。
他猜到他如果佈菜,她很可能拒絕,乾脆給她大碗,填滿米飯,從底層一層層給她布好了菜。
蜜汁參肚之下是軟炸裡脊,軟炸裡脊之下是杏花牛肉,杏花牛肉之下是脆骨黃魚,魚放在了最底層,那時候飯已經吃完,不用怕刺混在了米飯裡卡了咽喉。
無比細膩深沉的心思。
君珂的手一顫,忽覺碗燙。
平日裡覺得他心思可怕,然而如今這細密深沉的心思用在這樣的情境之上,心中卻竟然一酸。
這一霎似乎觸摸到那些欲近不能,欲罷不得的蒼涼。
觸摸到他的強勢之下,隱藏着的無奈和卑微。
那樣的強勢,只是因爲,他知道會面對各種拒絕。
君珂覺得嗓子有些發堵,隨便吃了幾口,擱下碗,道:“我飽了。”
梵因沒有說話,也輕輕擱碗,君珂看着他,笑道:“我以爲大師不食人間煙火,不想居然還有同桌吃飯的機緣。”
“食也可,不食也可。”梵因輕輕道,“機緣從來就在那裡,單看自己願不願意錯過。”
“今日也是機緣。”君珂立即笑道,“或許許多年後,我因此被世人羨慕也未可知。這可是我生平大願。”
梵因端坐不動,臉色越發透明,當真如玉一般,在暗處幽幽光輝。
沈夢沉停下酒杯,豔紅的酒液在指間旋轉如血。
半晌他淡淡道:“小珂,你最擅長的事,就是煞風景。”
君珂好像沒聽見這句話,看着窗外最後消逝的那一抹殘陽,微笑嘆息。
她道:“我生平有大願,願神僧內心圓滿,修成正果。”
她道:“願身邊友朋兄弟,一生相伴順遂,不必再經歷生離死別,顛沛流離,得人間最廣大有力保護。”
她道:“願納蘭大仇得報,大業得成,帝陵葬成王夫婦,小郡主恢復健康,願他失去親人,最終卻有更多親人相伴。”
梵因端坐,窗外有風,可他連衣角都沒拂動。
沈夢沉閉上眼睛,脣角一抹微微冷笑。
“皇后陛下心腸如鐵,沈夢沉十分佩服。”半晌他輕輕一笑,“現在,我們可以開始療傷了嗎?”
君珂負手立在暗影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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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珂和梵因第二日才從那座隱蔽的大宅出來,等他們出來時,雲大小姐的比武招親的日子已經過了,不過招親並沒有如願舉行,雲滌塵重傷,昏迷不醒,根本不能參加。
出乎君珂意料,對於那天地道里的事,雲家沒有動靜,連蒼芩老祖都沒有出現,好像那天他們大鬧地道奪走玲瓏塔,根本沒有引起雲家注意一樣,君珂命堯羽衛去打聽,得知的結果是,雲大小姐沒醒,蒼芩老祖沒出關,似乎練功正在緊要關頭,而云家對那天的事,到現在也沒搞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雷城現在整個都處於惴惴不安的情緒之中,雷家日夜擔驚受怕,雲家也因爲玲瓏塔失蹤和雲滌塵的昏迷而警惕不安,兩大掌權世家的態度,直接影響了整座雲雷城,大家都預感到這次宗族大比,一定不同尋常,濃重而壓抑的氣氛,使雲雷城安靜了許多。
與此同時,君珂也開始了她的一系列安排,她對雲雷勢在必得,不僅是因爲雲雷軍的原因,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是雲雷的地理位置,這是大陸之上阻擋東堂的第一塊屏障,也是堯國最後一塊可能對其造成威脅的後方,當君珂和納蘭述已經將羯胡西鄂基本掌握在手中之後,雲雷就不能再留給大燕,否則納蘭述一旦舉起復仇之刀,大燕和雲雷夾擊納蘭述,堯國立即腹背受敵,只有擁有了雲雷,北大陸一整塊區域就都屬於納蘭述勢力範圍,羯胡西鄂堯國雲雷疆域一旦相連,最後的國土要超過現今的大燕和沈夢沉的大慶,堯國才真正能成爲大陸上有數的大國之一。
君珂不怕等,不怕耗費精力時間,雲雷必須是她的!
當她佈置初定的時候,宗族大比終於召開了。
初期只是小家族的比試,有點類似於現代的海選,報名的小家族抽籤比試,一層層脫圍而出。選出的小家族,按照一定的比例,歸屬於最後幾大世家,再展開單打獨鬥和羣戰。
這是雲雷的宗族大比,也是雲雷的勢力洗牌,是對雲雷零散勢力的歸攏,誰不想出人頭地?誰不想被大佬賞識?宗族大比就是這些人展示能力的舞臺,也是各大家族吸納小弟的機會,幫助各大世家將雲雷所有的力量都準確掌握。
而這也是考驗小家族小勢力眼光的機會——誰是真正的大佬?哪個家族更適合自己的發展和投靠?
想要參加宗族大比,就必須先以家族團體名義報名,人數不限,不同人數的隊伍,參加不同級別的比試。
君珂狠狠地思考了一陣,最後將人數定在了三百人,除去單打獨鬥的人選之外,一百堯羽,一百奴隸,都是精中選精,還有一百個名額,暫時不需要用上,留在最後羣戰時隨機調配。
這段時間奴隸也一直在山中訓練,堯羽的訓練手法結合君珂知道的現代極限練體方式,嚴厲到極近苛刻,羯胡人是天生的卓絕騎兵,君珂早已交代屬下,利用雲雷礦產豐富的特點,以後在雲雷這邊安排一個武器生產基地,可以預見到,結合了堯羽的練武心法,被柳杏林的中藥配方鍛體,日後再配備各種古怪武器和精煉鎧甲,還大批量使用名駒騰雲豹的雲雷和羯胡奴隸軍,戰力必然犀利甲於天下。
君珂已經秘密從羯胡騰雲豹基地調來一批最好的騰雲豹,供自己的三百人小隊使用。
甚至鍾情也來了,因爲柳杏林說,鍾情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到了合適做手術的時候,能做就要趁早做,所以鍾情先由一部分血烈軍戰士護送到了雲雷,隨後柳杏林也將在西鄂高手護送下趕來。
君珂十分期待柳杏林的到來,不知道許久不見,老實的柳大夫,身上多了幾個咬痕?
君珂提前一天去給隊伍報名的時候,面對登記者關於隊伍名字的詢問,君珂託着下巴想了半晌,道:“悍馬敢死隊!”
原以爲會把人家驚得一愣一愣,誰知道人家搖搖頭,嗤之以鼻,懶洋洋挖挖比較鼻孔,“盡起威風名字,打起來個個衰雞。”
君珂一瞄名冊。
“宇宙震天雷。”
“萬象歸一門。”
“天神之子。”
“無雙戰隊。”
……
尼瑪,全是標題黨,全在宇宙翱翔,相比之下,君珂這個悍馬,也就地上跑跑。
君珂不服氣,輪上填上單人戰鬥對手的資料時,她大筆一揮。
“孫悟空。”
“李元霸。”
“AK47。”
“阿帕奇。”
……
填經典代表戰術時,她填“乾坤大挪移,九陰白骨爪!”
至於誰是誰?打起來自己認領!
“姑娘,這些名字太拗口了……”登記者終於被震住,盯着那些古怪名字滿頭大汗。
君珂俯身在桌上,盯着他的眼睛,伸出一根手指,低沉地道:“名字不怕難,只要人牛叉,雲雷,會記住這些名字的。”
登記者:“……”
不過這句很裝13的話,在很多年後被證實了它的英明和正確,雲雷確實記住了這些名字,甚至在很多年後,風雲時代已經過去,依舊有人孜孜不倦研究,當年那位傳奇女子在雲雷時,李元霸和阿帕奇們,到底誰是誰……
雲雷歷三百七十二年十二月二十,雲雷宗族大比,第一日!
地點選在比較空曠的城西,一個足可容納數萬人的巨大練武場。
一大早君珂起身,她還住在雷家,暫時還不想在整個雲雷面前暴露。雷家最近坐立不安,日夜期盼着城外來人來強援,然而怎麼等都杳無消息,雷家又不敢再派人出去詢問雲雷,唯恐被雲家發現,眼看到了宗族大比之日,雷家人眼神絕望,都覺得被雲雷軍涮了一把。
但事已至此,哪怕面對的是必敗的結局,世家尊嚴不可墮,雷家依舊一大早全家起牀,騎馬前往。
此刻的雷家,也沒有心思好好招待司馬姐妹和君珂她們,司馬姐妹還好,和內眷一起,君珂就悽慘了,沒人理,找到內院管家,人家斜着眼睛看了她半晌,才揮揮手,牽給她一隻驢子。
然後這管家就被暴怒的紅硯給一巴掌煽到了頂棚……
但馬棚裡確實已經沒有馬,雷家傾巢出動,哪有多餘坐騎,最後找到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馬,君珂倒無所謂,騎着自己的老馬,吊在雷家隊伍的尾巴上,等到了場地,戴上面具,不動聲色便混到了自己的隊伍裡。
君珂的隊伍人數很少,因爲堯羽衛不肯參加入場式,騰雲豹現在不能牽出來,醜福拒絕被圍觀,以至於君珂的隊伍,只有幺雞和紅硯兩隻實在推脫不掉的,眼淚連連地陪着,再後面跟着一些狼,幺雞覺得人太少了,不夠氣勢,順嘴喊來了一些狼小弟湊人數。
因爲人少,所以排在最後,君珂進場時,看見場內人山人海,恍惚間場景一換,是那年大燕武舉,擂臺下搭起看臺,戚真思在臺上叫賣VIP包廂,魯海揮舞着“君珂必勝”的旗幟,瘦猴子在人羣裡賣零食,一排大漢雙手叉腰,跺跺腳,排排跳……
君珂的眼睛,忽然溼潤。
她有點走神,沒注意到在自己隊伍走進來的時候,四面忽然安靜下來。
雲雷人好笑地注視着君珂的隊伍。
兩個女人。
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馬。
一隻啃蹄髈的肥狗。
一羣渾身長癩瘡的瘦狗……
擅長打獵的雲雷人沒有認出那羣狗其實是狼的原因是,所有狼排成一行,頂着一條長長的橫幅,上書:“天下第一宗,悍馬敢死隊!”
場地裡靜了靜,衆人都有詫異之色——這是哪來的傻子?敢用“宗”這個字?雲雷稱的是宗門,所以除了雲家之外,任何一家隊伍,都不能以宗門自立。
隨即衆人便鬨笑起來,因爲負責大比主持的黃家家主,在念着最後進場的君珂隊伍的名單。
“悍馬敢死隊,來自雲雷上馬村第四胡同,人數三百,成員:孫悟空、李元霸,阿帕奇……”
黃家家主卡住了——AK47怎麼念?
還好這傢伙還算有急智,“……等!”
滿場大笑。
這些雷人名字,在古代人耳朵裡聽來倒也沒什麼,但問題是對象不對,兩個女人一隻狗,誰叫李元霸?誰叫孫悟空?還有阿阿阿什麼奇?
“阿彌陀佛真是奇!”
“果然悍馬,渾身是汗的老馬!”
“哪位是李元霸啊?好凶猛的娘們,等下可得指教指教!”
“孫悟空!倒像和尚的名字,喂,你們兩個,不是尼姑假冒吧?”
……
雷家的人一直急切地盯着場中,指望看見哪隻異軍突起的隊伍,此刻都已經失望地縮了回去,連看也沒看君珂這支隊伍一眼。
“此次我家族生死存亡,”雷家家主囑咐身邊長子雷元希,“剛纔我見有幾隻隊伍神完氣足,可堪拉攏,你馬上去認識一下。”
“父親,不等到比試一輪之後再看麼?”雷元希猶豫。
“蠢貨,要在往日自然如此,可是今年豈同尋常?”雷家家主眼睛一瞪,遞過名單,“快去。”
雷元希飛奔而去,低頭看名單,當然,沒有悍馬敢死隊。
第一次比試,就是羣戰,隊長自行決定隊伍上場的人數,其餘隊伍保持人數同等,誰在場上站得時辰最久,誰勝。最後按勝利場次計算勝出者。前二十都可以進入十日之後的下一輪。
一百多個隊伍,分成三大擂臺同時進行,隊伍多,僅僅第一輪的比試,便要延續三日,主持比試的黃家家主正要喊開始,忽然底下有人大聲問:“請問,按人數計算對手?”
“是。”黃家家主道,“對方出幾人,你方便出幾人,人數不限!”
“哦。”發問的君珂眼光閃閃。
“姑娘,你姐妹和我兄弟比吧。”臺上一對大漢已經跳了上去,“我們會手下留情!你們輸了也不打傷你們,給我們做老婆就行!”
底下一陣大笑,很多人立即躍躍欲試,眼神嫉妒羨慕,覺得這兄弟倆確實好主意。
雲雷男多女少,君珂和紅硯雖然戴着面具,但身材窈窕,聽聲音也年輕,雖然隊伍組合古怪,但只要是女人,衆人都有興趣。
君珂看也不看他們,就盯着主持,“當真是隻按人數?”
“當真!”主持不耐煩。
“好。”君珂一笑,拉着紅硯跳上臺,那兄弟倆正在狂喜,紅硯一轉身,對底下道,“寶貝們,來!”
呼啦一聲,幺雞帶着它的狼們飛身一竄,在半空劃過無數道藍灰色殘影,落在了擂臺上。
鬧哄哄的場地一靜,連看着另外幾個擂臺的人都轉過眼來。
“這個……”臺上的大漢傻眼。
“只按人數算啊。”君珂巧笑嫣然,“我們兩個人,對你們兩個人。”
“但這些……”
“它們是人嗎?”
“……”
臺下一陣倒抽氣。
無恥,絕對的無恥。
“那又如何!”臺上那對兄弟怔了半晌,哈哈大笑,脫掉外衣,露出一身精壯的肌肉,“多一羣狗又怎樣?不過今晚多燉一碗狗肉湯!正好大補!”
君珂又笑了。
她笑得溫和,眼神金光閃閃,四面看見這樣眼神的人,渾身都顫了顫。
隨即君珂啪地打了個響指。
“踩他丫的!”
“嗷唔!”幺雞發佈了命令。
頭上還頂着橫幅的狼們,一個聲音一個動作,爪子齊齊擡起,把用米糊粘在額頭上的長長橫幅一撕,爪子齊齊一按,尾巴齊齊一豎。
人羣一靜,人人汗毛同時一豎,似有不祥預感。
唰一下橫幅落地,十八隻狼悍然抖毛咧嘴,周身灰色的長毛蓬鬆炸起,雪白的獠牙在日光下猙獰一閃。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