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爺的插曲說罷,等服務生換完茶,萬伯又繼續說回那神一般的三省“麻王爭霸賽”。
到第三年自然由上一屆“麻神”廖一風和他的益楓館來操持。起初兩年的演武是爲了分個高下,後來的演武卻漸漸變成了“三省麻壇聯盟”聯歡會。各位精武館的館首們有說有笑的聚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好似一羣老友一年約見上一回。沒有了激烈的爭奪氣氛,更沒有什麼離譜的或是驚天動地的場面出現,羣衆們對這一民間賽事的熱情自然也就減退了,關注度也比之前低了很多。這個三省演武大賽起初轟轟烈烈,後來慢慢逐漸淡出人們的話題,變成了只在各個精武館和麻將愛好者之間傳續的一個新風俗。
演武賽雖然沒有之前那麼鄭重和激烈了,但“麻壇聯盟”是一點兒都不假。之所以我一直稱它爲“聯盟”,是因爲前輩們並沒有給這樣的“組織”一個定義,或者說起上一個威震江湖的名號,只稱之爲“三省會”。在武館和麻客之間,提到“三省會”,大家都明白說的是那些有資格參加“三省演武”的武館所組成的一個組織。加入“三省會”只有兩個條件:其一麻藝精湛,其二自掌武館。所以只要你牌打的不錯,還有自己的“實體店”,就能申請參加演武。演武過後,只要不是排名墊底或者對“實體店”存在謊報和虛報的情況,一般都能順利成爲“三省會”的成員。
“三省會”的武館遍佈雲貴川各地,最開始是便利了商人們做生意和走貨。起初是一些與武館館首相熟的生意人,去異地做生意之前,會請館首爲自己寫個帖子,如在異地遇到難處,望當地武館能予以關照,說起來有點兒像介紹信的意思。各家武館接到這樣的帖子都會出於對“三省會”館友的信任,對來人給予照應。後來也有些走貨的人時常會到武館掛牌子,比如從昆明走貨到貴陽,交了貨還得返回,與其空着回,倒不如再壓上一趟,能掙上返程運貨的這份兒錢。於是走貨的每到一地,交完貨就會去武館掛牌子,寫明幾日之後出發,從哪裡到哪裡,如有需要走貨者可以在武館留名。武館來往的人多,經商的也不少,在這兒掛牌子容易攬生意。再者,有需求的僱主也願意到這兒來找合作,畢竟能掛上牌子的,說明都是經館首驗過帖子的“信得過”的生意人。
話說有一回,成都謝老坎的一位好友着急到貴州辦一批貨,因爲時間緊,這位朋友害怕辦到次品或者假貨,就到謝家武館去請謝老坎給寫個帖子。誰知那天謝老坎陪着**要員正在館內VIP雅間打牌,一時半會兒抽不出身下樓來給朋友寫帖。謝老坎就吩咐夥計拿來了印泥和白紙,從牌裡取了個幺雞,沾了沾印泥直接蓋了上去。並讓夥計給朋友傳話說,到了貴陽直接去熙保館,把這張紙交給梅爺,他會照應。
這位仁兄拿着張蓋着幺雞的紙疑惑不解,但出於對多年朋友的信任,還是收好了紙,記下了夥計的話上了路。
來到貴陽直奔熙保館,見到館主梅熙保,立馬遞上這張紙。梅爺一看,果然認出了幺雞的出處,並且直接詢問這位仁兄此番所來何求。得知來意之後,熙保館總館分館上上下下齊上陣,不到三天,將這位仁兄所需貨物全部辦齊,並且貨品上乘,把這位兄臺差點兒都給樂瘋了。臨行前擺下酒席,備下厚禮酬金答謝熙保館衆位。席間這位仁兄就幺雞圖案一事詢問梅爺:
“梅爺,我來貴陽做生意也不是一兩趟了,每次拿着老謝家的帖子過來,都能得到各家武館的諸多照應。可這次我有點兒看不懂,原本還怕老謝拿這張紙幺雞是糊弄我,沒成想您竟然傾力相助幫我解了燃眉之急,還望梅爺告知一下這張紙的玄妙之處。”
梅爺接過這張紙,一捋鬍鬚:
“老謝家館藏有一副好牌,是他親自選的玉石,專門請雕刻將師小刀劉做的。那副牌的做工是不必說了,唯獨這四張幺雞,是老謝懇請小刀劉特意給做成了現在這樣。”
衆人一聽都圍了過來,看着梅爺手裡的這張紙。
“這張牌乍看像把扇子,說是幺雞但不見鳥頭。其他牌裡的幺雞都是一隻站在樹枝上的鳥,唯獨他謝家的幺雞做成了一隻開屏的孔雀,而且還是背過身兒去的。”
說得那位仁兄連連稱奇,頻頻點頭。
“這樣的幺雞也只有他謝家武館纔有,你又從成都來,必是謝老坎託付的沒錯了。以往都是寫個帖子,這回老謝竟然動用了自家館藏的牌,還單取這張幺雞,我料想你必是他深交好友,此番也定是十萬火急,所以熙保館怎能不傾力相助呢。”
梅爺說完,衆人才瞭解了這其中的原委,也更是爲兩家館首有這樣的默契而感嘆。
這件事其實是謝老坎無心而爲,卻因梅爺的有心析解,不但獲得了好的結果,此法還倍受各位館首推崇。之後各家都開始打造自家的館藏麻將,並且裡面會有一張與其他不同的牌,稱爲“寶牌”。
各家寶牌都各有特點,有的是寶牌的字體、顏色與其他牌不同;有的則在花牌“春、夏、秋、冬、梅、蘭、竹、菊”中取一張做爲寶牌;還有的則延續謝老坎的思路,在牌面的圖案上做文章。總之各館就算是沒有館藏麻將,也起碼會有一張材質或者造型特別的“寶牌”。
在做寶牌這件事兒上,貴州最大的七家武館並沒有各自爲陣,而是七家館首聚在一起來共同商定。
說到七家選寶牌,就不得不先提到一個傳說。
相傳以前的麻將裡頭沒有幺雞,索子也與現在不同,排列是從一索到十索。而且還有七張現在沒有的牌,分別是:“公、侯、將、相、文、武、百”。到清朝時,也不知道是哪個挑事兒的貨,跟皇上說麻將裡這七個字與反清復明有關,皇上聖怒之下,下令禁止開展一切與麻將有關的文娛活動,民間從此再難見麻將的蹤影。
直至道光年間,有個奇葩秀才名叫陳實,他坐船四處遊歷,行船期間無事可做,經常圍觀船員聚賭。因爲朝廷明令禁止打麻將,所以行船在水上時大家才能偷着玩兒會兒,一但靠船登岸,就只有把牌藏起來。久而久之,陳實萌生了要爲麻將改頭換面的念頭。
他借用行船時風向時常變化這一點,將朝廷最見不得的七個字中的“公、侯、將、相”改成了“東、南、西、北、”風。又借用當時的貨幣制度十個銅錢換一索,十索換一萬,將“十筒、十索、十萬”去掉,改成一到九的排列。筒子即按照中間有洞的銅錢作爲圖案,索子就畫成一串銅錢的樣子。改好之後卻又發現一索跟二索經常混淆,這個設計遭到了船上玩家們的多次投訴。於是他索性照着船上養的一隻鳥畫,把一索改爲了一隻鳥的圖案以做區分,收效甚好。儘管做了如此多的改動,但“文、武、百”這三張,他始終沒有想到理想的替代物,可不改掉這三個字,夥計們靠岸了還是得把牌藏起來。有一天陳實看見倆船員在下象棋,一方擺炮將着另一方的軍,眼見對方愁眉莫展,將軍的這一方嘴還欠,一直叨叨着“吾炮百發百中也”。這一句話激活了這個秀才整改麻將牌的最後一根神經,他便取“百發百中”這幾個字,替換掉了“文、武、百”,改爲“中、發、白”。至此,麻將才得以再見天日,重返人間。
正是基於這個傳說,七大武館館首最初想將寶牌定爲“公、侯、將、相、文、武、百”,意在取“仁、孝、忠、義、禮、止、合”。“公侯將相”代指“仁孝忠義”,“文”即“禮”。止戈爲“武”,取“止”則是回到“武”的本意,武是爲制止和化解干戈,並非惡鬥才爲“武”。“百”取“合”之意。
萬伯說到這裡,我才深感麻將並非是推倒胡那麼簡單。麻將的規矩裡有“仁孝忠義”,有自身的文化和禮節。打牌的技藝爲“武”,但打牌不是爲了在牌桌上鬥惡,更不是爲了引起干戈。真正技藝超羣的人不會引發牌桌上的爭端,更不會讓別人輸個精光滿心怨怒而去。“百”有海納百川、百花齊放之意,什麼樣的人和什麼樣的打法都可以共同在一張桌子上打牌,是爲“合”,能合方能久長。
儘管我對麻將的文化知之甚少,但前輩們取“仁、孝、忠、義、禮、止、合”這七個字,還是令我爲之一振,心生敬佩。一時間心裡有許多感觸,確又無法準確的一一言明。
七大武館取這七字的含義,想必前輩們也是希望武館能以此作爲館旨,自律自省。後來經過一番商議,“公、侯、將、相、文、武、百”畢竟是被“東、南、西、北、中、發、白”給取代了,再說如果寶牌不是現下麻將裡的牌,那寶牌跟個印章也就沒什麼區別了。所以最後七館館首將的“東、南、西、北、中、發、白”定爲寶牌,七館按館首的年齡長幼排列,從年長者開始各取一張作爲本館的寶牌。這七張牌不屬於任何一副麻將,館首們選了上好的翡翠玉,請小刀劉單獨做了這七張牌。此後這些牌作爲七大武館的官方印信,被外界稱爲“黔中七寶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