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最叫人忌憚的是它那身屍毛,屍毒浸染尖銳如針,只要碰觸皮膚劃破一點油皮,屍毒立刻侵入活人身體,其毒性與屍蛭相較有過之無不及。而對付黑煞難就難在要把黑驢蹄子喂到它嘴裡還得小心避讓開臉孔身上無處不在的屍毛。
藍醉雖然沒遇到過這玩意,卻聽得不少,至於容十三剛遭了屍蛭的罪,更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就在兩人和兩隻黑煞快要碰頭的當口,容十三沒受傷的腳在地上一蹬借力,人直接橫向踏在石上,腳尖連點,整個人彷彿橫着粘在了石壁上一般快速前奔。藍醉同時後仰,膝蓋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人仰身貼在地面上,任由黑煞僵直的步伐從她頭頂邁過。
鼻子裡嗆進一股惡臭,就像大太陽底下放置了五六日的爛肉味道,嗆得藍醉一個噴嚏。那隻黑煞軀幹矮小卻十分沉重,憑着衝撞的慣性又往前邁了幾步,察覺到方纔走過的地方還有個大活人,終於穩住步伐轉身又往藍醉這邊揉身奔撲。藍醉早在打噴嚏的當口跳了起來,手腕一抖,腕鐲早展開了擋在身前。
這時容十三也把另外一隻引得遠了些,一個鷂子翻身翻回另外那隻黑煞的背後。這下兩隻本來一前一後緊挨一起的黑煞頓時被隔開,一前一後,藍醉容十三兩人分別面對一隻,算是騰出了個動手的空檔。
說話話長,實際也不過眨眼間。白素荷在後頭看着,卻無暇對兩人的敏捷反應精彩身手點頭讚賞。她的直覺告訴她,危機只怕還在後頭。
容十三眯着眼瞧蠻牛一樣蹬腿又要往前衝的矮小黑煞,嗤笑道:”丫頭,這兩小呆子該不會是屬牛的吧,可愛得緊。”
藍醉努努嘴沒應聲,這麼會的功夫她已經來回避了三四趟,雖然沒讓黑煞碰到她,但她也沒找到下手的破綻。看黑煞那不斷生長翻卷的黑色指甲,藍醉實在看不出對面那連臉都湮沒在黑毛裡的殭屍小娃有哪裡可愛。那指甲但凡隨便在她手臂身上劃上一道,屍毒且不說,以後夏天穿裙子可就沒戲了。
“快點。”白素荷在後面出聲催促,她心神不寧,只希望容十三和藍醉能速戰速決免得橫生枝節。
白素荷離得遠,原本黑煞只注意到了離得近的兩個生人氣息,這一開口黑煞尖叫一聲,轉而撲往白素荷那邊。藍醉嘖了聲,學着容十三之前的伎倆,橫踏上牆壁腕鐲直削,直接往黑煞下頜切過。黑煞刀槍不入藍醉是知道的,這一下只想先劈掉黑煞下巴上的黑毛露出嘴,她好伺機把黑驢蹄子塞進去。
就在藍醉冒險與黑煞靠近的一剎,一直端在白素荷手裡的蠟燭光陡然高漲又立刻縮成粒黃豆大小的光團,橙光轉碧,原本亮堂的通道霎時暗黑一片,只餘下白素荷那塊幽光微搖,陰氣森森。
這下陡明陡暗,大出藍醉意料。心中微一分神腳下立刻鬆了,徑直朝着下方那隻毛茸茸的黑腦袋擁去。
眼睛還沒適應突如其來的黑暗,藍醉驚叫一聲只覺得她和腥臭味的來源迅速接近,手直覺往前抓又突然想起那隻刺蝟是摸不得的,腳下離開牆壁偏又無處借力,只得咬牙用腕鐲長刃往前直戳。也虧得腕鐲這薄薄的刀刃既長又韌性十足,夾帶藍醉一個人的重量壓在黑煞頭頂上竟然也沒折斷,刀刃嗡嗡往下彎折,藍醉憑着這丁點的彈力手腕施力,人往旁側地面滾落。耳邊風聲刮過,黑煞嗷嗚怪叫彷彿從耳側一掠而過。
此刻藍醉也不管姿勢難不難看毀不毀氣質了,在接觸地面後立刻往後滾了五六圈,確定黑煞兩步之內沾不到她的邊,這才翻身躍起,嚴陣以待。
那邊容十三好在一直是站在地上和黑煞對峙,不像藍醉突逢變故險象環生。他看到白素荷那燭光變綠心知不妙,憑着之前對通道的記憶和對面黑煞的位置,骨骼作響人忽的縮了一圈,硬生生從黑煞旁邊那所餘不多的空隙中擠了過去。
白素荷看燈光轉暗,心中也是咯噔往下一沉。果然是怕什麼來什麼,那隻怨靈只怕看着勢頭不對,他們沒被這通道迷宮困住,這是直接出來準備自己動手了。
接頭的時候火燭物品都重新分配過,容十三一邊跑往白素荷這邊匯合一邊掏出熒光棒往地上拋。跑了一路這通道里也被他扔了五六隻熒光棒,棒子摔在地上漸漸暈出淡淡光芒,把暗下來的通道又照出了三分亮度。
通道那頭傳來一聲沉重的石頭摩擦聲,隨即腳步重重的響起,一步一步,緩慢規律,似是閒庭散步,又似驟雨擊地。每一步踩在地上,也踩在這邊三人的心裡。
藍醉心都提到嗓子眼,一看這火苗她就知道是那隻怨靈又來了。只是這次來的陣仗和上兩次見她的鬼祟又有些不同,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按理說得也是,能讓守門童子鎮守着離主墓室怕是也不遠了,眼看着旁人都要闖進自己臥室叨擾自己屍身清淨了,換誰都是要發飆的,這一仗怕是不能善了。
對於這隻怨靈,藍醉心情十分複雜。論交情,她們是敵非友,何況這隻怨靈一度想弄死她;論恩怨,藍醉自然是理虧的一方,破死人墓穴摸死人明器,這事在活人眼裡都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行爲,何況還被死了的主人家撞着個現行,這不拼個你死我活纔怪。但拼命的結果藍醉卻糾結了,輸了,自然是他們三個交代在這鬥裡,一了百了;贏了,那隻怨靈魂飛魄散,藍醉的疑惑就永遠得不到解釋。那一聲聲的雨兒,語中泣淚,縱然是藍醉這個一無所知的旁觀者都難不爲之動容,可想而知那個雨兒和這個怨靈當年的牽絆。而那個如身臨其境的夢,對藍醉而言,又意味着什麼?
更重要的一點是藍醉終於想起來了,爲何她覺得這隻怨靈有種莫名熟悉感。
那幅畫,七年前她初次下地摸出來的那幅畫,那幅掛在她地下室中的畫,那個藍醉已經熟悉了每一筆每一劃的絕世麗人,和這隻怨靈姿態竟有六分相似。
若不是那幅畫中人側着身子只露出大半張臉,又居於高位,僅用寥寥數筆勾勒出那傾國傾城的氣質,藍醉只怕在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若不是那隻怨靈在通道中離開時最後回眸望了她一眼,角度與那幅畫中有了幾分相似,只怕藍醉到現在都還認不出來。
七年的心底刻畫,夜夜的斷續夢境,滿心的疑惑不解,要解開這些疑團,唯有面前這隻怨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