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到顧宅,顧容昊的臉色都不是十分暢快。
汪福到機場去接的他們,從後視鏡裡去看後座裡的兩個人,女的,一直忙着打電話問這問那,男的,一臉陰鬱地坐在位置上一句話都不說。
簡竹好不容易掛斷了電話,汪福已經將車停在主樓的門口,快步到顧容昊跟前,將車門給打開了。
顧容昊轉頭還沒來得及與簡竹說上一句話,那廝的電話又響,她看也不去看他,自己打開車門邊接電話邊往外走,顧容昊一發火,大步邁下車子,一頭扎進主樓去了。
簡竹是在外面說完了電話才轉身進屋的,他們到的時候,正是顧家午餐的時間。
簡竹進門向餐廳走去,到爺爺跟前,點頭,“爺爺,我回來了。”
顧老太爺彎脣笑得開懷,“小竹子回來了就好,你肚子也餓了吧!快坐下吃飯吧!”
簡竹一擡頭就發現這一屋子人都在,不只都在,就連溫兆榮和溫妍都在。
溫兆榮因爲是客,所以坐在了顧老爺子的下首位置,可是溫妍……竟然就坐在顧容昊的身邊。
簡竹以爲自己看到這情形總該會覺得麻木,可還是在正對上溫妍那張笑靨如花的小臉時,一點都笑不出來。
打從她一進門開始,顧容昊就沒擡眼瞧過自己。簡竹想破了腦瓜也沒想明白,明明早上他們從溫泉會館裡出來的時候一切都還好好的,他也還對自己和顏悅色的啊!怎麼一回來他就開始不正常了,處處看她不順眼似的?
簡竹因爲神經緊繃,也沒吃下多少東西。
等到午餐結束,她本來想去趟“佳華”,可卻突然被顧老爺子叫住,喚到了書房。
書房裡茶煙嫋嫋,江叔就在邊上站着,遞過一盒鐵罐的茶,說是年前誰誰上門給送的,今年的新茶新品種。
顧老爺子戴着老花鏡細細看着,擡眸看了看簡竹,說:“小竹子你進我們顧家的門都快三年了,到現在爺爺還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茶。”
簡竹自知爺爺是有話要同自己說,再加上近日裡瞧見溫家父女,她心裡還是多了幾分明鏡。
顧老爺子一邊擺弄茶壺,一邊擡眸看着她道:“小竹子,你是個聰明人,打從你一進這屋,就應該猜到,爺爺想要同你說什麼。”
簡竹紅了紅眼睛,還是正襟危坐的模樣道:“爺爺,小竹子不懂您的意思。”
顧老爺子洗了茶,又重新泡好了茶,用竹鑷子夾起一杯放到她的跟前,“你懂。打從三年前我第一次在容昊跟你姐姐的婚禮上見到你,我就知道你對容昊存了怎樣的心思。”
簡竹一顫,沒有說話。
江叔到是在旁邊接了嘴道:“那時候,老司令就同老江說過,說您一看就是個特別聰慧靈動的孩子,比汐月小姐更適合成爲顧家的女人。”
簡竹眉眼一顫,喚一聲:“爺爺……”
顧老爺子蒼老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拍了拍才道:“小竹子,爺爺當初的心思,即便是到現在都沒有變過。在我的心底,你姐姐爲人太過柔弱,做事也不夠通透。可你跟她不一樣,你聰明、簡單,最重要的是你也愛着容昊。”
“爺爺人老了,眼神有時候看得不大清楚,可心裡卻跟明鏡似的。你若不是真的愛着容昊,當年不會心甘情願放下申城的一切過來邊城。可是,容昊愛你嗎?小竹子,你來告訴爺爺,你與他相處這麼多年,他到底有沒有一天真的愛上過你?”
簡竹聽着心都要碎了。
顧容昊愛她嗎?
他怎麼會愛上她啊!他對她是連恨都嫌太少的。
簡竹擡手揩了下臉頰,“爺爺,我尊敬您,一直都很尊敬您。可您今天叫我進來,是想叫我同意容昊跟溫妍結婚的事情,那恕我大逆不道,我是不會同意的。”
顧老爺子輕嘆了口氣才道:“當年我執意讓你代替你姐姐進門,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看到你跟容昊兩人琴瑟和諧。可惜,今時不同往日,你都已經用了三年了,他還是把你當成一個外人。試問,假如我再給你三年,你能不能向我保證,他就一定會愛上你呢?”
簡竹低頭默默流着眼淚,平常再堅強再無堅不摧,可偏偏是到了愛的跟前,她連頭都擡不起來。
江叔見她咬脣哭得悄無聲息,也知道必定是傷了她的心,可還是忍不住幫腔說道:“簡小姐,再過不久你就會離開這裡,回申城的家去,到時候大少爺一個人在邊城,也是要結婚生子的,他不能讓他的孩子沒有母親。”
簡竹仰起頭來去看江叔,“那也是‘遲早’的事情,至少是現在,在我離開這裡以前,我不許!”
顧老爺子嘆了口氣,又像是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罷了,你這裡的道理爺爺已經盡力,可你就是聽不進去。你爺爺那邊我都已經同他們說好了,大家也都同意了,你該住哪裡還住哪裡,等溫妍進門以後會暫時住在‘朝陽’,容軒不是不常回來麼,他那樓都還空着。”
“我可以讓出我在‘東苑’的房間,溫小姐不用委屈住在什麼‘朝陽’,但必須是等我搬出去以後。”簡竹揩着臉頰上的淚水,堅持搖了搖頭。
本來疼愛她的爺爺,臉色一瞬難看到了極點,甚至伸手指着她的鼻子罵道:“好好的一個小姑娘,怎麼道理就這樣說不通?溫妍早一天進門晚一天進門跟你有多大關係?對你有多大影響?反正她註定是要成爲顧家主母的人,你再這樣犟下去,容昊也不會喜歡你!”
顧老爺子說完了話就起身,江叔也知道他是動了真氣,不想再看到簡竹,所以決意回房間裡去。
簡竹依然坐在原位默默地掉着眼淚,其實豪門裡的冷暖關切她早有自知之明,這個家裡任何人對她的關心或是愛護,全部都建立在她或簡家的身上是否有利可圖。
顧老爺子回到房間便躺到牀上,重重呼吸了幾口才道:“老江你得盯着,簡竹這小丫頭脾氣太犟了。當初我之所以力挺她進門,就是以爲她多少還懂點分寸,卻沒想到那脾氣跟她姐姐簡直一模一樣,腦袋裡除了愛情就什麼道理都聽不進去了。”
江叔扶顧老爺子在牀上躺好,又爲他掖好被角,再令人端來參茶,才道:“今天在飯桌上聽溫兆榮的意思是,想在‘萬豪’注資之前就先把婚事辦了。”
顧老爺子一聲冷哼,“那老狐狸的心思,誰又不清楚啊?他就生怕我們拿了錢再把他們兩父女給甩了!可他溫兆榮也不要搞錯了,他‘萬豪冠心’做的是投行,注資的那20個億也並非全都是他自己的!做慣了投行的人都知道,錢都是從投資人的手上搜刮來的!他今天既然敢登堂入室用20個億做要挾,他日就要當心別讓我抓到把柄了!今天我能與他溫兆榮聯姻,明天我也可以要他溫妍低頭,再讓容昊納幾門親進門!”
江叔聽着嘆息了一聲,“可惜簡小姐在這事上總不大開竅,看不清眼前的形勢啊!”
顧老爺在搖了搖頭,“最令我痛心的不是簡竹的不開竅,而是容昊。從前他爲了簡汐月,連公司都可以不管,三天兩頭地往申城跑,顏面都不要了。可是現如今……卻更過份了,打着公家的名義去做私人的事情,他私下裡幫簡長興的事我都可以不去提了,可他跨界投資拍攝電視劇,又到陽城去見打算買下‘星光天地’……這個長孫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我不能讓他再一步步地錯下去。”
……
簡竹從樓上下來,整張小臉已經哭腫,眼皮也脹脹的,好像擡都擡不起來。
大廳裡有笑聲傳來,像是顧父顧母與溫家父女的,間或伴有顧容昊說話的聲音,簡直就是其樂融融。
不想叫別人看見自己的狼狽,她悄悄從樓上下來,轉身推開通往後院的門就走了出去。
有開着電瓶車的保安過來喚了她一聲,她搖了搖頭,決定自己步行,走了一會竟然全身都疼,就在西苑門口的戶外椅上坐下,一聲不吭。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頭頂突然多了一隻大手,好似爲她遮擋了正要西斜的刺眼的陽光。
她頭也沒擡,反正是誰已經不再重要。
邊城不是她的家,顧宅也不是,一個短暫借住在此的孤獨女人罷了,一時的關心又能代表些什麼?
顧容昊在她身後站着,一隻手撐在椅背上,另外一隻手就擋在她額頭的前方。
他說:“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她難得覺得有氣無力,也難得並不想與他針鋒相對,只是安靜坐着,仰頭看天,想這邊城的天跟申城的是不是都是一樣的。
“顧容昊,我想回家了。”
她的聲音悠悠傳來,他卻皺眉想着與她回來後的一切,她在飛機上對他的無視,她下飛機後對他的漠視,爲何在別府還好好的一切,回來她就開始甩臉色給他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