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陳白露領我們坐下點酒時,“藍訣”內燈光驟暗。喧鬧的酒吧頓時安靜下來,我緊緊拽住宋鴿的胳膊,受到不小的驚嚇,卻憋着不敢發出任何聲息。
幾秒的沉默後,燈光乍亮。舞池中央,站立穿着黑色鏤空衣衫,戴着羽毛面具的男子。男子整體形象讓人驚豔,拔峭的身高、修長筆直的大長腿、若影若現的嫣紅、設計精巧的羽毛面具……
男子一亮相,酒杯內頓時響起如潮的掌聲。他無疑是全場中心,我忍不住看向他。
音樂隨之響起,男子動情,蹁躚起舞。
掌聲、歡呼聲延綿不絕,男子旋轉之際,飛濺出幾顆汗水,在五色的燈光下熠熠生輝。原本純屬好奇的我,逐漸被他的舞姿吸引。
看他跳舞,我有種莫名的震撼。他的舞是有靈魂的,即便是他現在是“藍訣”的黑精靈,也是勿入凡塵的。我並沒有什麼舞蹈天賦,但陸明鏡好歹教過我一段時間,我可以看得出,那個人應該是專業舞者,不應該在這跳近乎豔俗的舞蹈……
在翻轉之際,我又覺得這身影似曾相識。
我生命中能留下印跡的男人並不多,給我這種虛無縹緲的印象的,隱隱浮出腦海的是李曼筠的名字……
當拼湊出“李曼筠”三個字時,我久久不能平復。怎麼可能?李曼筠甚至不該是舞者,他該是手拿畫筆的畫界奇才!如今,他竟然在“藍訣”這樣紙醉金迷的場地跳豔舞賺錢?
我趕緊搖搖頭,自我否定:絕對不可能!世界上背影身形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李曼筠怎麼會來這種地方跳舞!何況李曼筠每天比我還忙,根本不會有空來這兼職……再者,他不說家財萬貫,至少此生無憂了啊!
“長樂,發什麼呆呢,我們玩遊戲!”陳白露喊我。
當我回頭,我發現除了我那三個朋友坐在上,還有五個不熟的男人與我們圍坐在一起。
我毫不掩飾,當即表露疑惑,“白露,你這是……”
陳白露拍拍左手旁gay裡gay氣的男子,“你放心,小波他們都是我幾個玩得過去的酒友。酒吧嘛,人多,遊戲纔好玩。”
不等我質疑或者抗議,穿紅馬甲的酒吧侍應生左手舉着裝着酒杯的托盤,右手拎着一打啤酒走到我跟前。我看他實在辛苦,生怕他一個傾斜水光四濺。我搭把手,接過那打啤酒,擱在桌面上。
侍應生謝過我的同時,有條不紊地擺好酒杯。
陳白露開腔,“酒來了,好辦事!”
出乎意料,林蔓一手拿過一罐啤酒,“我來個開門紅。”話音未落,她已急急拉開拉環,一仰而盡。
咣噹一聲,利落完成的林蔓坐回沙發,我不禁越過宋鴿詢問,“小蔓,你這是怎麼了?”
宋鴿也壓低聲問,“對啊,你這是怎麼了?”
林蔓抽出張紙巾,粗獷地擦拭,笑對衆人,“不是狂歡夜嗎,大家都別拘着!”
陳白露熱烈應聲,“對,大家先來個數七遊戲熱熱身,宋鴿、長樂,你們特別要放得開。”她又轉向小波,“小波你們這羣熊孩子,難得白露姐請客,都緊着點喝。酒沒了,侍應生還會再端來。”
小波清咳,“那姐,我先開始吧。”聽他語氣腔調,挺像陳白露的男閨蜜,所以他是個gay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
陳白露推搡他,“賊小子,知道第一個簡單不會出錯吧?”
熙熙攘攘、打打鬧鬧的,遊戲終於開始了。
我數學一般,勝在不想輸不想喝酒。反倒是宋鴿,不知道是不是天煞孤星,屢屢中招。幾輪下來,我難得見宋鴿臉頰薄紅。
小波興致高了,再次將啤酒遞給宋鴿,“這位姐姐,你今兒運道好,來,給你酒。”
宋鴿明顯發虛,接過啤酒,慢悠悠喝盡。剛開始,宋鴿還能豪氣地一仰而盡,現在,她是擺不出往日的豪氣了……
口哨聲迭起,宋鴿放下紙巾,近乎吼,“這個遊戲不好玩,總是我輸!”恰好那位舞者舞蹈結束,掌聲如雷,她不得不拔高音調。
陳白露道,“宋鴿,我們這是熱身遊戲,你卻輸得這麼拼命……”這赤裸裸的打擊啊……
小波望了眼舞臺,“白露姐,正好,我那朋友剛跳完舞,大家一起玩吧?趁這個空檔,我們正好讓侍應生補酒和道具。”
陳白露點點頭,“行啊,小波,你這俗人,怎麼有跳舞如此風華絕代的朋友?”
小波赧然,撓撓頭,“也不是,我看上了,想攀個朋友先。”
陳白露打趣一番,我和宋鴿面面相覷,確認了猜測。
侍應生幾個來回,桌面上又擺滿了酒品與五花八門的東西。我暗暗吞嚥口水,意識到陳白露這次認真玩的。瞅眼喝酒喝得頗是不適的宋鴿,我隱隱覺得,我就是下一個宋鴿……
“哥,你來了?”小波突然十分諂媚,迎上不褪面具的拔峭男子。
我循聲望去,那種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我不禁放大瞳孔,死死盯住款款走進的舞者。當他站定後,緩緩摘下羽毛面具時,我一眨不眨地看着。
最顯露出的,是飽滿的額,而後,則是那雙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居然……真的是李曼筠?!
我驟然閉眼,旋即睜眼。面具徹底摘下,李曼筠雲淡風輕的臉愈發明顯。一個人怎麼可以穿得透視性感,跳着豔俗的舞,卻有這樣無關風月的冷淡表情?
始終不願意相信是李曼筠,我閉眼,雙手同步揉搓眼部:我深深懷疑我疲勞過度出現幻覺。
“是我,李長樂。”在我睜眼之前,李曼筠熟悉的話語砸在我心口。
此時此刻,我想否認都不行了!
我緩緩睜開眼,“李……李曼筠……你怎麼會,會在這裡?”
巨大的訝異讓我無法正常表達,想必林蔓她們聽到李曼筠這個名字就會理解。小波及其朋友,顯得一頭霧水。
比之的大失水準,李曼筠輕描淡寫,“和朋友打賭賭輸了,於是跳這場豔舞。不過,不同的方式,倒給了我一些靈感。”
畫家就是畫家。
“這樣啊……”我猶如醍醐灌頂。
他則揚眉反問,“怎麼,不歡迎?”
陳白露爽朗大笑緩和氣氛,“原來是李曼筠李先生,歡迎,歡迎,當然歡迎!長樂旁邊還有個座位,坐下吧,一起玩遊戲,輸了罰酒、各種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陳白露似乎給了小波自求多福的眼神。如果是我,也覺得小波永遠不能掰彎李曼筠此人。
李曼筠似是不知小波的愛慕,一本正經坐到我旁邊。
小波估摸着沒懂,或者也是情場摸爬滾打,經得起傷害的,狀態仍舊很high,“既然大家都認識,那遊戲玩得更有趣些。”
比起動動嘴皮子的數七,這次的交替銜紙巾,考驗的似乎是更多方面的。紙巾又軟又薄,不好控制,交接的兩個人,一個不小心就容易親上。要是接不上,懲罰也挺恐怖的……天啦嚕!
我偷瞄右邊衣着性感的李曼筠,他端坐着,滿臉的平靜。
我內心卻如波濤洶涌,我和宋鴿之間,便縱是失敗了接吻了,那都是沒關係的。可我要是和李曼筠這個度沒把握好,我摸不清陸明鏡會不會在意,更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我和他這段時間培養的工作默契……
陳白露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出招出得這麼狠,直接把李曼筠安放在我的身旁了。
小波和他右手旁的哥們順利交接,一看那架勢,就是玩家出身。
一個接一個,有完美無缺的順利,有哆哆嗦嗦的順利。我和宋鴿就屬於,碰了幾次脣,我終於把柔軟的紙巾含在嘴裡。
與此同時,我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厲害。在繁雜的音樂聲和這些個朋友的呼籲聲中,我緩慢湊到李曼筠跟前。
比起我的戰戰兢兢,他卻顯得事不關己。
我抿住紙巾,它在空中飄飄乎乎很久,愣是等不到李曼筠的接受。
一着急,我擡眼看他,對視的剎那,我竟難以呼吸。迷離燈光下的琥珀色瞳孔,沉靜如海,我自動腦補成他生病時驚鴻一瞥的黑色眼眸,餘驚未平,掀起陣陣波瀾。
李曼筠終是低頭,俯首湊近我。當他的五官逐漸放大,即將停留在咫尺的距離時,我架不住內心的崩潰,猛地往後縮。
命運弄人,沾染口水的紙巾斷裂,從我的跟前飄落在地。
陳白露裁決,“李曼筠,李長樂,接受懲罰。”
小波緊隨嘟囔,“真掃興,我還想和李曼筠試試這個挑戰呢。”
各自罰酒一杯,我聽陳白露這個懲罰,鬆口氣。酒吧內繽紛迷離的燈火,俗豔勾人的鋼管舞,震耳欲聾的音樂……全都變得美好。
我主動搶過酒罐,打開後,一口悶。遇到陸明鏡以後,我酒量未必漲很多,但是解決一聽啤酒還是毫無問題。
李曼筠速度比我快,先我一步放下酒罐。
待我放回酒罐時,冷不丁聽到陳白露說,“還有,你們必須一口接着一口吃完這串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