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我永遠沉溺在、逃亡在茫茫的黑夜裡?
耳邊揮之不去的聲音,是周燕西近乎凌虐我的話。當然,他語氣並不惡劣,可往往,溫柔的刀才更傷人……
我拼命掙脫這無窮無盡的黑夜,我拼命擺脫這無休無止的話語。
最終,黑夜破開一個口子。一點點光暖滲入我的黑暗世界中,等到黑夜散去,集萬千光亮於一身的,正是陸明鏡。
我朝他笑,濃霧逐漸散去,我的心情也緩和過來。
“哧”的一聲,我的夢醒了。我惶恐陸明鏡出現在我面前,宋鴿受傷也不過是夢一場。可當我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我萬分熟悉的天花板。倒不是因爲我和陸明鏡的關係,而是我很早就必須保持這裡纖塵不染。
是陸明鏡的臥室。
所以,宋鴿真的受傷了?
我剛想起身,後背皮肉被牽動,火燒火燎的痛逼出我額頭薄汗,我當即又跌回牀上。心中沒底,我呼喚陸明鏡:“陸明鏡,你在哪?陸明鏡……”
腳步聲由遠及近,陸明鏡推門而進,手裡端着托盤,其上有精緻的瓷碗。
“醒了?”他姿態平和,將托盤放到牀頭櫃,“我給你熬了滋補的粥,你這段時間身子虛,又受了傷。”
我呆愣地追隨他的身影,“宋鴿呢?常歡呢?他們還好嗎?”
他拉動椅子,坐到牀邊,隨時俯視我,眼眸卻含潺潺春水。
“宋鴿並未傷到要害,昨晚你虛脫暈倒,我急着把你和常歡帶回家。但是江湛守着,直到宋鴿脫險,江湛也守着。至於常歡,我讓蕭醫生看過了,我也親自詢問了。周燕西虐待你的時候,沒有傷害過常歡,只是哄騙他待在小屋子看動畫片。常歡要是不聽話,他就讓他睡着,當然是下藥的。
我和蕭懿都能確定,藥劑很小,對常歡沒有後遺症。”
我鬆口氣:“那我要看看常歡。”
“就你這狼狽樣,還想讓常歡看見?”他輕飄飄反問我。
臉上一陣一陣燒着,我磕巴:“陸明鏡……你……”
陸明鏡不再打趣我:“我送常歡去幼兒園了。對他來說,正常的生活,纔是最好的。”
“可……”我心生憂慮。常歡跟在我身邊都……何況獨自在幼兒園。
“的確,周燕西的事尚未塵埃落定。但是你放心,我已經派人跟着常歡了。我不會再讓你們再出一次意外,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明明是極度溫情的話,我的心中卻涌不上半分的暖意。與此同時,程菲菲囂張的話迴旋在我耳畔。這將永遠是紮在我和陸明鏡關係之中的刺嗎?
目前事情一團糟,我暫時不想顧着自己的事:“可是陸明鏡,我想去看宋鴿。我要去感謝她,我必須去。”
陸明鏡輕嘆:“你知道你背上的傷有多麼慘烈呢?昨晚你暈倒已經夠嚇人了,我幫你洗澡的時候,看到你身上的傷……我真的想將周燕西千刀萬剮。如果殺人不犯法,我一定手刃周燕西。”
“陸明鏡你別衝動,周燕西不值得你葬送大好前程。”我緩口氣,“陸明鏡,我跟你認真的時候,你最好不要強行逼我怎麼樣。我要去看宋鴿,我這點傷,死不了。”
似乎是驚訝我的決然,他與我款款對視。
爲了能去探視宋鴿,我氣勢不輸,應戰。
“行,你可以去。”他傾身扶我,“你先把這碗粥給喝了。”
喝完他的粥,我身上的勁恢復過來。當我在浴室捯飭洗漱時,我臉上也漸漸有了點血色。爲了讓自己看上去好點,我還塗抹口紅提氣色。
陸明鏡守在門口,我與他裝滿懷的同時,忽然發現他下巴的胡茬。再往上,我看到向來皮膚好極的他,泛起淡淡的黑眼圈……
這回是真的有根刺紮在我的心口,疼得不劇烈,卻細密綿長。
我頓住腳步,抓住他的手腕,“陸明鏡,我不在的時候,你是不是沒有去過醫院,沒有休息過?”
之前周燕西也戲謔般說過,陸明鏡爲找我不眠不休。
“都是小事。”他反扣住我的手腕,“我們去醫院吧。”
我犟着,不動。
他垂眸看我,彷彿向我灑下碎星光。
情難自已,我踮起腳,親吻他柔軟的脣瓣。
淺嘗輒止,有如蜻蜓點水的吻。明明是我主動獻吻,卻聽到怦然心動的聲音。這世間,最妙不可言的,果然是愛。
“謝謝你,陸明鏡。”離開他的脣,趁他微怔,我又掙開他的手,往臥室外走。
陸明鏡快步跟上我,突然從後面擁住我,擲地有聲,“剛纔你的行爲,讓我做的一切都變得值得。”
我壓抑住心口的熾熱,故意道,“陸明鏡,你抱得太緊,我的後背好痛。”
他信以爲真,慌忙鬆開。
而我則趁機往前走,腳步仍有些不穩。但我清晰地感覺到,我的身體機能正在緩慢恢復。
陸明鏡不知道扯了個什麼理由,反正是醫院那邊請假。不過霸佔他這樣的專家,我也是罪孽深重,所以我是堅決讓他去工作。
在去醫院的路上,他拗不過我的軟磨硬泡,推說明天。
到了醫院,聞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我猛地不適。我使勁閉眼,緩和這股要人命的勁兒。他一直牽我的手慢慢往前走,沒有發現我一時的異樣。
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身體怎麼了,明知道再好轉,我卻總會被突然的小意外嚇到。
他領路,我們兩個走出電梯時,猛地看到江湛在無煙區吸菸。濃濃的煙霧裡,他的側影猛地有幾分寂寥。這不像是我之前定義的邪肆的花心大少,都快有落魄的意味了。
聽到腳步聲,江湛轉身,“你們也來了。”
陸明鏡讓我待在原地,自己卻往前幾步,“江湛,你怎麼不回去休息?”
江湛輕笑:“你們都tm讓老子回去休息!”
江湛這火,在我看來,有些莫名其妙。
陸明鏡卻從容應對:“身體健康,纔是革命的本錢。”
“你還不是和我一樣,”江湛忽然將目光落在我臉上,“爲了這個女人你那些天有睡到三個小時嗎?”
猛地被點名,我有點不自在。我暗落落知道去感謝陸明鏡,和江湛一清二楚所以指責我,是完全兩種感覺。
“行了,”陸明鏡拍打他的肩膀,“既然她想你回去,你就回去,你別給她壓力。”
江湛狠狠在垃圾桶蓋上摁滅菸頭,將菸蒂扔進垃圾桶:“老子tm現在就回去。”
江湛步履匆匆,走過我時帶起一陣風。
我一頭霧水,詢問陸明鏡,“他這是怎麼了?”
“沒有被拒絕過。這次八九不離十是宋鴿不太領情江湛要照顧,江湛面子上過不去……”
“他挺無聊的。”我癟癟嘴,“宋鴿個性這樣,不太需要別人的幫忙,更何況他們是陌生人。再扯再扯。不過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伶牙俐齒的。”陸明鏡倏忽打趣我,“看來你恢復得不錯。”
我臉上驟然發熱,扯扯他的手,“趕緊的,去看宋鴿。”
我和他一前一後進了病房。宋鴿醒過來,除了脣色泛白,看起來與往常無異。一左一右坐在牀邊的是林蔓和陳白露,大概是因爲她們來了,所以勸江湛回去休息。
顯然江湛並不簡單理解爲讓他休息,或者是,他被女人給慣壞了?
“長樂,你身體還好嗎?”宋鴿看見我,率先關懷。
“我沒事,”我搖搖頭,坐到林蔓旁的空椅子上,“小鴿,對不起,是我害你受苦了。”
林蔓忍不住嫌棄我:“行了李長樂,你能不能別動不動就哭,真受不了你……”
“沒辦法,這就是李長樂。”陳白露手握蘋果,望向陸明鏡,“陸醫生,坐,等會你有的忙。”
宋鴿沒有嫌棄我,也沒有當即回覆我,而是擡起不在輸液的右手,吃力地擦拭我的眼淚。得知她的意圖,我將臉湊近她的手掌心,淚水仍然止不住……
“長樂,沒事,那不過是個意外。”她安慰我,“還有你們大家,也別大驚小怪,我可是鐵打的宋鴿。等出了院,照樣是生龍活虎的宋鴿。”
陳白露無情戳穿,“你可拉倒吧,醫生說刀口再偏轉一些,你可能都見不到我們了。”說這話時,陳白露故作兇悍,我卻聽出她有隱約的哭腔。
我們住在一起,不說相依爲命,總是互相幫助,感情到底是有。
親自看望過宋鴿,我一顆懸着的心總算迴歸。我背上的鞭傷也夠嗆,因此我整天都陪在宋鴿身邊,我躺在躺椅上,只和宋鴿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身體幾乎沒怎麼動。
林蔓得知宋鴿並無大礙,又趕去畫家的畫展。林蔓爲了宋鴿,通宵往來奔波,也並非無情。
陳白露是被宋鴿趕走的,我養傷宋鴿沒的說,陳白露沒借口,被她趕出去。
同樣,宋鴿受傷這事,極力反對告訴家人。
我和宋鴿的談話,陸明鏡是參與不進來的,因此他除了兩次買飯出現,都消失。我悄悄問他在幹什麼,他說隔壁找了病房睡覺。
我頓時心生不忍,覺得太委屈陸明鏡了。
陳白露晚上來接我的班,還捎帶一束紅玫瑰,款款深情對宋鴿,“今晚你就是我的金龜婿。”
宋鴿哭笑不得,只好叮囑我路上小心。
我走出病房,陸明鏡正等在門口。不知爲何,我總覺得他臉色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