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這待遇差別……我的丈夫、孩子、婆婆去泡溫泉,我卻要在冰天雪地裡爬山採草藥?
不過思及婆婆對我的不滿,什麼待遇差別都是理所應當的。
婆婆點頭,“我身體不好,常年需要草藥調養。正好這山頭有自然生長的,我接連服用,身體得以好轉。明鏡學醫的,對此一清二楚。”
“媽,草藥的確對你有用,可你這大冷天的……我們去泡溫泉,讓長樂一個人……別說把她給凍感冒了,她迷路、遇到危險怎麼辦?”陸明鏡出聲。
可能是常歡聽到“危險”二字,立馬躥到我身邊,攥緊我的衣角,“媽媽,你不陪在常歡身邊嗎?”
我看向眼神中威脅味十足的婆婆,又望向大眼睛裡綴滿的常歡,心中思量已定。便縱千難萬難,我也要咬着牙,努力去攻克。
微彎身體,我撫摸常歡的頭頂,“常歡乖,跟着爸爸和奶奶,也要照顧好一念,知道嗎?常歡是哥哥,凡事要顧着妹妹,明白嗎?”
常歡點頭,長長的睫毛抖啊抖,猶如飛舞的蝶翼。
“常歡會聽媽媽的話的。”
心中動容,我啄上常歡的脣片刻,“乖。”
婆婆對此表現冷淡,“算你有點誠意。”她轉身擁抱常歡時,秒變和藹可親的奶奶。
雖然我有落差,但我打心底爲常歡高興。這麼多年我欠常歡的父愛,各種親人的愛,正在彌補。更讓我慶幸的是,對日後的常歡來說,越長大的記憶越清晰。我不怕常歡忘記我的好,因爲不管有多少人愛他,我會一如既往地愛他。
目送他們走出去,我難免悵悵。
婆婆說要採什麼草藥,張媽會告知我。於是乎,等他們走後,我去廚房尋張媽。張媽聽聞這事,頗是驚訝,“這夫人……也真夠噁心的。這山上,夏天我都不太想去。平日採草藥,我們都是讓訓練有素的人去的。我看你這孩子,除了家裡冷清些,沒背景,也沒什麼不好……我看比那些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好多了……”
或許是我跟她撒過嬌,她竟這麼快偏向我,我不由感到滿溢的溫暖。這種溫暖,無關風月,或許僅僅是自己的努力被肯定。
我露出合宜的微笑,“張媽,您也知道,明鏡是醫生。我跟在他身邊,耳濡目染的,對醫理有些瞭解。我相信,婆婆讓我去,是相信我。您放心,您告訴我婆婆需要的,我肯定給您帶回來。”
出門工作,我最需要學會的是無論何種心情都要揚起令人舒服的微笑。在陸明鏡身邊打掃那段,我有些忘記。可在李曼筠身邊工作這些個月下來,我可以說掌握得爐火純青。
我心裡清楚,婆婆多半是刁難我。可我想成她信任我,需要我,心裡會好過些。
張媽給我張單子,上頭寫了些草藥名,她簡單跟我說了形狀特性。我連連點頭,快速記下,反正實在記不住,有藥名在手,我還可以度娘。
攥緊紙張走出廚房,回到臥室,我打開窗,感受下冬天的寒冷。再考慮到山上降溫,我決定套上我最厚的羽絨服。穿上之後,我整個人臃腫如胖企鵝。
生怕紙張有閃失,我把它放進口袋,還穩妥拉上拉鍊。
晚上山上未知的危險會多,我打着手電筒畢竟不如天然日光,我找那些草藥也不容易。我跟張媽說跟在陸明鏡身旁耳濡目染就是瞎扯的,陸明鏡比較不是老中醫,何況我對醫學幾乎一竅不通。很小的時候,我未必能分辨麥苗和野草。
當然,這次婆婆考驗我,我肯定竭盡全力,而且一定要趕在天黑之前!
考慮到多種問題,我不再滯留。我跟張媽打聲招呼時,她遞給我些乾糧。我才驚覺自己犯傻,我若等中午再來回,今天肯定沒什麼成果。
謝過張媽,我轉身出門。
開門的瞬間,我的手腕瞬間被扣住。我驚疑擡頭,看到陸明鏡。與此同時,他已經迅速將我帶出門,帶進他的懷中。
“噗通”,肉體相撞的聲音。兩顆跳動的心臟,似乎也隔着胸膛,碰撞。
被他帶得一陣天旋地轉,好容易穩下來,我嗔他,“你不是出去嗎?怎麼又搞突然襲擊?”在婆婆面前,我不得不各種賢良淑德,唯有在與陸明鏡獨處時,我纔會流露出一些小女兒情態。
我習慣故作堅強,但在陸明鏡面前,我會卸下武裝。因爲,他已經許諾這輩子做我的天地。
“我是想告訴你,有事給我打電話,實在不行發短信。我從小在這裡長大,幾乎走遍了這山的每一個角落,可我始終覺得,對你而言,是存在危險的。”
“好。”看他緊張的神態,我知道我將疑似懷孕的事秘而不宣是正確的。
他若知情,固執起來半點苦不讓我吃,在婆婆眼中,那我真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了。
我怕婆婆催他,又怪罪到我頭上,沒寒暄多久,就讓他離開。
陸明鏡領我走這山路時,是晚上,星光湛湛,山景有股朦朧與清冷。而此刻日光清城,哪怕低溫如冬日,這青山綠水,都染上融融的暖意。當然,我伸手觸上粗糙的樹皮,溫度仍是極低的。
我縮回手,不再嘗試。
搜刮張媽的話,我開始低頭找尋婆婆需要的草藥。依張媽所言,半山腰比較多,山麓幾乎沒有,山頂較少。而陸家老宅,在半山腰以下一點點,意味着剛開始那一段段路,也沒什麼目標可鎖定。我雖然全景式搜索,起初有些漫不經心,更像在遊山玩水。
我看過李曼筠畫過的山水,畫作再厲害就是意境逼真,仿若草木清新沁入鼻頭。
此時此刻,我真正站在青松的庇廕下,聽聞着縹緲的鳥語,感受完全不同。自然的美麗與清新,讓我忘卻一些不公。忘記,我在這山野搜尋草藥,他們在泡熱氣騰騰的溫泉活絡筋骨……
平時缺乏運動,沒爬幾分鐘,我已是氣喘吁吁。
我勾搭上一顆樹,靠在樹樁上大喘氣。我還沒什麼收穫,體力耗去不少……我心中哀嘆,早知今日,當初宋鴿喊我鍛鍊,我一定隨她去!隨她去!
事到如今,我唯有悲嘆幾聲。
休息陣後,我喝口水緩緩。天寒地凍,保溫杯裡的溫水淌入喉中,都如冰刀冷冽。不過,我的氣血是恢復過來來。仰頭所見淡綠色、橢圓形的樹葉……我覺得,這似乎是冬青。
我往前走,轉身再看,又度娘幾番確認。
找到目標範圍之一!
喜出望外,我撲到樹幹上,伸展雙臂擁抱,“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你了!你是不是也在等我找你呢?”
我走走停停,從朝霞看到晚霞,時間竟意外飛快逝去。所幸,我並非一無所獲。我的速度不快,正當夕陽西下,我還在徘徊,沒有登上山頂。
其實拋開採藥這任務,我個人很想登頂,領會“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的壯闊的。
轉念一想,我形單影隻的,到時候再出什麼狀況……又會讓婆婆不樂意。
既然我回陸家老宅的主要目的是爲了讓婆婆接納我,那我其他的小心思就該放一放。決定之後,我深呼吸,走到邊沿,俯瞰山下景緻。
層層疊疊的雲霧之下,我竟看不太清。不過朦朧有朦朧的美,且這般高度,足夠令我驚心動魄。
心滿意足後,我抱着成果,原路返回。不,不是原路,是直線返回。上山時爲了找藥材,我可是山路十八彎哪個彎都去繞了繞。
我這腰痠腿軟的,天又漸漸暗下來,獨自聽窸窣聲各種,冷不丁瘮得慌。
走到半山腰時,太陽西沉,我不得不拿出備好的手電筒。手電的光很強,可以讓我看清前路。但我這心,隨着冷颼颼的風,慌了起來。
目之所及,已有矗立在林木間的陸家老宅,我爲之大喜。我站直,休息的同時鬆口氣。掏出手機,我看着陸明鏡幾條關懷問候的短信,不由眼眶溼潤。本來我不覺得委屈,他這般,反讓我涌起酸澀的委屈之意。
之前山間聲音煩躁,我又專心尋找,忽略了鈴聲提示。此刻,我怕他擔心,給他回覆:我很好並且完成任務,已經到家附近了。
盯住“發送成功”時,我膝蓋突然受到重擊。
我受之不及,驚呼一聲的同時倒地。生怕草藥翻出,我死死抱住袋子,後背貼地。激烈碰撞的一瞬間,錐心刺骨的疼痛侵襲了我,我眼冒金星,居然看見了“滿天繁星”。
幾聲“咕咕”後,襲擊我的不明物體徹底銷聲匿跡。
而我躺在原地,難以起來。
可能是我一天體力耗盡,興許是我的羽絨服太厚制約了我的行動力,我渾身痠軟,無力嘗試起身……幾次之後,我感覺到手腳愈發冰冷,趕緊拿出手機,向陸明鏡求救。
“長樂,你別急!我馬上過來!”陸明鏡擔心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