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的時候，史茗川買了菜回家。好久沒有自己開伙做飯，打開煤氣竈的時候史茗川嚇得鏟子都掉到了地上：這臺破舊的煤氣竈點上火後竟然從煤氣竈底吐出藍色的火焰來！史茗川縮着手關掉開關，又把天然氣的管道開關關上，太危險了。
她從手機裡找出房東的電話，撥過去把事情講了一遍。房東是個五十多歲的濱海本地人，住得離這邊有些遠，商量着提出意見：“要不這樣你看好不好？小史你就自己去超市裡買臺新的煤氣竈來，大概也就兩三百塊。然後你保管好□□，付房租的時候把這個錢減掉就可以了，好不好？”
史茗川也不想給房東添麻煩，答應下來。今天她的興致不錯，換掉拖鞋又出門到附近的家樂福裡。她並不貪心，看好了一臺美的的煤氣竈，298的，正好合適。她把商場裡的工作人員叫過來：“師傅，我想買這臺煤氣竈。天然氣管道用可以嗎？”
穿着紅色工作馬甲的服務員熱情地招呼她：“當然可以了。小姑娘你要的話我馬上幫你拿一臺過來！”
不一會兒，師傅用手推車把煤氣竈推了過來。他用自己的鑰匙將盒子上的膠帶拉開，幫史茗川介紹起來：“你看，這邊就是進氣口。你回家就把之前的膠管套上去，然後，你看這底下有個盒子，裡面是裝電池的，兩節一號電池，點火用的……”
史茗川意外地問他：“師傅，這家電不是應該有人上門來裝的嗎？”
“洗衣機、電冰箱是可以的，但像煤氣竈這麼小件的東西當然是要你自己弄了！”師傅停下來瞅着史茗川又補充道，“小姑娘，你應該知道這種小東西是要自己搬回家的吧？”
史茗川泄氣地搖頭，她根本不知道。
師傅笑呵呵地安慰她：“不要緊！你讓你男朋友幫你弄就好了，打個電話過去嘛。”
“我沒有男朋友。”史茗川打斷師傅的話，走近去端詳那臺煤氣竈，“師傅，你剛剛說要怎麼弄來着？再講一遍給我聽吧。”
結果，史茗川抱着煤氣竈的紙板箱，哼吱哼吱地回家去。家樂福就在小區的旁邊，平常走路都只要十分鐘。今天，史茗川抱着箱子走走停停，花了一刻多鐘纔到小區門口。她看看警衛室裡的大叔，大叔也看看她，冷淡地豎起桌上的報紙認真地看起新聞來。史茗川把紙箱放到地上，休息了一會兒，又“嘿咻”一下抱進懷裡，倔強地朝自己家裡走去。
史茗川住五樓，打開門的時候她的腋下和後背都已經汗溼了。她把紙箱子先塞進房裡，又轉身去關外面的防盜門。伸出手的時候，她看到自己白白的手腕上一道鮮紅的印子：剛剛紙箱的邊邊角角一直抵着她的手，都掐出血印來了。一個人住了這麼久，史茗川頭一次感到無力：自己到底還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而已。
史茗川沒有自怨自艾太久，找出工具箱準備開始把舊的煤氣竈先換下來。房東的這間房子一直是用來出租的，並不是自己居住的地方。而之前那些租在這房子裡的人也並沒有好好愛惜這裡的東西：煤氣竈的背面黑黑油油的，結了厚厚的一層髒東西。
史茗川擰着眉，用小刀片仔細地把油污刮乾淨些，發現天然氣管道里接出來的膠管上還用鐵片擰在舊的煤氣竈上。她找出扳手，用力去擰上面的螺絲，但力氣不夠，螺絲和鐵片都紋絲不動。她咬着牙又試了幾回，都以失敗告終。
史茗川還在奮戰，房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匆匆洗洗手，跑進房裡接通電話。
“喂，做什麼呢？吃過午飯沒有？”蔣一文躺在牀上，邊講電話邊打開電視。
史茗川聽他聲音啞啞的，猜道：“你別告訴我你現在剛醒過來哦？”
蔣一文也不害臊，回答地理直氣壯：“昨天跟着師傅站了八個小時，做了一天的手術，週末當然要好好休息了。”蔣一文現在在外科輪崗，跟着科室裡的醫生實習。史茗川也聽說外科辛苦，做起手術來十幾個小時都算正常的。蔣一文掀開被子，夾着手機走進衛生間，“要是你午飯還沒吃的話，和我一起湊合湊合吧。”
蔣一文讀的是醫大，本碩連讀，今年六月就要畢業，最近剛找好房子搬出來。很巧，蔣一文找的房子就在史茗川小區的對面，中間只隔一條馬路。蔣一文剛搬過來那會兒，陳詩詩和她老公還約了史茗川一起去他家裡開了喬遷Party。
史茗川拿着電話看看廚房裡的一片狼籍，溫柔地對着電話講：“一文啊，姐姐我都工作三年了都沒請過你個學生弟弟吃頓好的，今天還是由我來請你吧。”史茗川85年生的，史媽媽在她小時候去算命的地方卜過一卦，上學故意晚了一年，所以纔跟86年生的蔣一文同一年考上大學。仗着這一年的差距，熟了之後史茗川就一直喜歡在蔣一文面前自稱“姐姐”。
蔣一文聽了自然高興，抹好臉就跑去找史茗川。史茗川打開門，把紙板箱踢到一邊：“進來啊。”
蔣一文看到一地的紙箱、塑料紙，目瞪口呆：“你在拆房子嗎？”他有潔癖，纔不進去呢。
史茗川抓住他的手腕就往家裡拖，“咚”地把他背後的防盜門關上：“先進來嘛！今天姐姐答應請你吃飯，不過你得先幫姐姐一個忙！”
蔣一文這才發現自己上了賊船，被逼着操起扳手幹活。史茗川站在一邊觀察：果然男女有別！蔣一文輕鬆地一轉，螺帽就鬆了幾圈，再倒騰幾下膠管上的鐵片就卸下來了。史茗川拍手叫好，跳着彎腰去擡地上的新煤氣竈。
蔣一文把工具放到一邊，從後面抓住史茗川的手臂：“你就別瞎忙活兒了，我來！”史茗川剛剛爲了換煤氣竈把衣袖捲到上面，露出了之前弄傷的手腕。蔣一文瞥見她的傷，眼睛湊近過去仔細察看，“怎麼弄的？皮都磨破了！”
史茗川滿不在乎地抽回自己的手：“剛剛從家樂福搬這臺新煤氣竈回來的時候，被紙箱子擦到了而已。”
蔣一文把史茗川硬推到臥室裡，自己一個人把新的煤氣竈換了上去。做完之後，他洗乾淨雙手，看到史茗川笑眯眯地遞過毛巾來。蔣一文接過去，擦完還握在手裡，毛巾上面有肥皂淡淡的香味，清新舒服。
兩個人在家裡坐了會兒，休息好了才走到外面找了家港式茶餐廳吃飯。這個時間已經過了飯點，偌大的餐廳裡只有四五桌用餐的。史茗川依舊挽着袖子，認真地把蝦餃皇放到香醋裡翻滾。不知道是因爲這蝦餃皇的皮太滑了，還是因爲幹了重活手上無力，晶瑩剔透的餃子“啪”地從史茗川的筷子中間掉下來。
“啊呀，我的蝦蛟皇！”史茗川叫出聲來，掏了張紙巾可惜地把髒掉的蝦餃撿起來放到一邊。
蔣一文明明連早飯都沒有吃過，看着史茗川卻一點食慾都沒有。他暗暗地嘆一口氣，伸出筷子把一隻蘸好醋的蝦餃放到史茗川碗裡。史茗川真的很喜歡吃美味的東西，她吃飯的時候眉眼都舒展開來，表情看着讓別人都感受到了幸福。蔣一文握着筷子又夾了只鳳爪給她，這樣子的史茗川，即使自己只剩下一口飯，他都會心甘情願地送到她的嘴裡。
吃飽了肚子，史茗川開始有空跟蔣一文聊起來：“怎麼樣？要畢業工作了，感覺如何？”
蔣一文這纔開始動筷子給自己夾吃的，邊吃邊回答：“不錯啊。自己賺錢的日子感覺很不錯。”
“嗯，很好！”史茗川真像個姐姐一樣爲他感到高興，“濱海這地方物價是高了點，人情也淡薄了些，但機會也多。即使你現在沒房沒車，但醫生是個很有前途的行業，不久你就可以出人頭地了。”
蔣一文把筷子支在碗子，一邊的肩膀擡起來望着史茗川：“那你呢？”史茗川沒有聽懂，眨眨眼看他。蔣一文突然放下筷子，一把握住史茗川的手，眼神認真，“川川，我再問你一次，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這是蔣一文第二次開口跟史茗川問這個問題。大二剛開學不久，蔣一文就曾經半假半真地歪着頭問史茗川：“哎，史茗川！我自問長得帥，性格又好，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啊？”史茗川笑着回答：“我自問也長得普通，腦袋又笨，自問沒什麼資格當你女朋友哎！”蔣一文長長地“嗯～”着低下頭去，之後兩個人再曖昧都沒有再提過“女朋友”三個字。
史茗川捂着肚子笑得靠到椅背上面：“哈哈，蔣一文同學，你是不是春困，還沒有睡醒啊？”蔣一文兩手疊在一起，抵着自己的下巴，嚴肅地看着對面的人，一語不發。史茗川乾笑兩聲，抓抓頭髮也沉默起來。
“川川，你一個人不累嗎？讓我來照顧你好不好？”蔣一文心疼地用指尖輕碰史茗川手腕上的血印，真誠地講，“我，還是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