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上!?”芊澤平復下激動的心情後,才瞧見站在一旁的祁燁。她驚慌失措的收斂笑容,規規矩矩的佇立。而殿內的奴才們也幡然恍悟,忙噤聲趴跪在地。
“咳,咳!”單喜適時的咳了咳,高調出聲:“誰讓你們鼓掌了,這麼不懂規矩?”他橫橫眉,玉塞姑姑他們均是大氣不敢出,後怕自己的行徑。本以爲皇帝亦會責怪,哪知男子卻一語不發,徑自走向芊澤。
他不說話,到讓衆人更爲心驚膽戰。
芊澤清眸微瞠。
祁燁走過來時,正是背光而行,他的輪廓嵌上金芒,竟有些刺眼。芊澤怔怔然的望着他默不作聲的靠近,一時忘了行禮。祁燁穩穩的停在芊澤跟前,他低眸凝望,表情逆光而不得而知。芊澤揚目,嘴中囁嚅:“皇上?”
他卻忽地伸手捧起女子,把她高舉過頭頂。芊澤愕然出聲:“哎?”
衆人均是大詫,紛紛雙目圓瞠,單喜更是老眉一跳,半張着嘴說不出話。祁燁捧起芊澤後,便一揚嘴角,轉了起來。芊澤身體一舞,衣裾飄動。隨着兩人的轉動,光影從男子臉上緩緩挪去,他的表情才徐徐顯現。
時間彷彿被放的很慢。
芊澤看見了他的笑容,一點一滴落入眼眸,一絲一縷鐫刻入心。他並沒有笑出聲,只是溫柔的提着嘴角。午時的陽光,散滿他全身,發出的熠熠之光讓所有人都爲之側目。在衆人的記憶裡,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沒有笑容,即便是有,也不是落滿陽光的。
但是,此刻他們卻看見了。
而恰是這溫柔的一笑,讓芊澤銘記永遠。即便是物是人非,時過境遷,將來,她都無法把這撇笑容,從心中剜走。
“娘娘怎麼樣了?”小珺捧着銅盆,乖恬的站做一邊。
“好多了,我想就快醒了。”芊澤接過她遞來的熱毛巾,小心翼翼的在男子額際擦拭。“小珺你下去吧,我在這守着就好。”她見小珺近日來也頗爲辛勞,於是關切道。小珺默默頷首,端着銅盆退了下去。
芊澤待小珺走後,才掀開明月的衣裳,開始一絲不苟的清洗他的身體。她回憶起那時在浴他,男子裸身走出的樣子,比起那時,現在他真的壯實的許多。之前,婪妃的曲線是妖嬈動人的,而明月此時,已有男子特有的輪廓。
想時,芊澤好奇的伸出食指,輕輕的按在男子的胸膛上。觸感平滑,柔軟卻又結實,芊澤按了又撫,竟有些忘我。倐地,牀上的人卻一動,一隻大手緊握住芊澤。芊澤大驚失色,望向男子初醒的黑眸。
“你摸夠了沒有?”暗啞的嗓音,帶着一絲戲謔。
“明月!?”
芊澤見明月醒了,又驚又喜,剛喊出聲,卻又發現自己剛纔好像做了丟人的事情。她低眸一望,自己犯罪的手,正被明月抓個正着。她一紅臉,迅速抽出手去,說到:“我,我沒什麼意思。”
明月一雙潭目卻一瞬不瞬的凝視女子,她紅如番茄的雙頰,和羞赧的神色都讓他心生偷快。
“我,我去和皇上說,你醒了,醒了!”
她本應該狂喜,但此刻的窘態卻讓她無地自容。芊澤剛想轉身,手臂卻被一拉,整個人跌入明月的懷裡。她訝異出聲,剛想起身,男子卻伸出大手按扶她的腦袋。
“芊澤,等等。”低沉的嗓音帶着一絲企求。旋即,他把芊澤的腦袋埋在自己左胸前,說到:“你聽聽。”
芊澤側過臉,耳朵挨着他的身體。
“什麼?”她身體緊繃,機械一問,要聽什麼?
明月說到:“聽我的心跳。”
語罷,芊澤的耳畔便傳來男子節奏分明的心跳。一拍兩拍,透過明月微熱的胸膛,傳達上來。忽然之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安。他是活着的,好端端的活着的,他的軀體不再冰涼。
“你聽見了嗎?”
“嗯。”女子弱弱出聲。
“太好了。”他舒了一口氣,黑眸釋然一閉,許久才又開口:“芊澤。”
“明月說。”
“呵呵。”對於芊澤安靜的待在他懷裡,明月感到融融暖意。他低眸望了望女子,繼而說到:“我在昏迷的時候,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芊澤靜靜的靠着他,分外平靜,她聽罷問道:“什麼夢?”
“我夢見,我和你騎馬馳騁在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太陽在天際的另一邊,我帶着你追着它跑,跑了許久都沒有邊際。你累了,我就把你從馬背上抱下來。你站在地上……”他頓了頓,彷彿憶起一絲美好。
“你站在地上,我才發覺,自己已經比你高出很多。我有健碩的身體,還有可以保護你的臂彎。”
芊澤眨了眨眼,不知怎地,居然有淚泛上。
“可是,我又做了一個噩夢。我夢見自己孤獨的走在飛沙走石的大漠裡,我聽不到自己的心跳。我以爲,我已經死了。”他驀然蹙眉,神色憂傷,“可是,剛纔你說,你聽見了我的心跳。”
“我原來沒死……”他勾起脣畔,笑容淡定如風。
“嗯,聽見了,它很健康。”女子淡淡答道。她乖恬的靠着他,一絲也不動,他心跳的聲音細細的敲擊耳膜,讓人感到出人意外的溫暖。
“芊澤。”男子又啓聲。
“嗯?”
“有心跳真好。”他咧嘴一笑,語色裡有幾分平日裡的調皮。芊澤咯咯一笑,這個語調纔像她的明月呢!明月見她笑,一雙潭目彎成新月,又說:“芊澤,知道嗎?我以前並不覺得沒了心跳,又能怎麼樣。我甚至覺得,它停了或許更好……”
芊澤聽罷,斂起笑容,忙看向明月。他雖是在笑,但眸間卻掩飾不住那令人揪心的憂傷。
“可是,遇見了你後,我卻希望它跳的越久越好。”他的手緩緩的撫上女子的額頭,他細細的撥動額發:“我想活的越久越好……”
這樣,就能一直看見你。
明月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他嚥下喉嚨,只是淡淡的衝着芊澤笑。芊澤怔然的望着他,心裡流竄出一股莫名的暖流。只是此刻的她並沒有發覺,這隻有半截話的告白,有多麼珍貴。也看不見,這個明明不能愛,卻又情不自禁的男子,他苦苦隱匿的情意。
瀘嶺殿內,檀香盛鬱,祈燁召見莫殤,殿內已屏退所有的人。祁燁問莫殤,明月的傷勢,莫殤已有了幾分底氣,說到:“主上放心,芊姑娘已幫助月宮主穩定了病情。”
“能確保月圓之日前,都平安無事嗎?”
祁燁揹着身,冷冷問道。莫殤一笑,神態裡已是信心十足:“主上放心,月宮主現在身體雖虛,但已無大礙。屬下只需開些藥食,幫助月宮主調理即可。”
“嗯。”
祁燁滿意的折過身,淡定點頭。一切已然井然有序,萬事俱備只久東風,如今要做的,只是等待又一個三年後的日子。
只是不知怎地,他下意識的覺得坐立不安。彷彿一股被命運牽引的線,正在兀自纏繞,糾結。
而與此同時的錦陽軍部。
明夏的三百親兵安營至此已有一月有餘。他們回漠西的日子,全憑雲翹郡主的一句話。只是這個丫頭日日出去遊玩,樂不思蜀,絲毫沒有返回之意。偏偏誰都不能拿這個刁蠻任性的郡主,怎麼樣。
劉欽搖搖頭,他派出去跟着雲翹的手下,又丟了,這女娃又不知竄到在市集的那個角落裡去了。他悻悻搖頭,走進祁明夏的屋內。男子正在手執書簡,正襟危坐的閱讀,劉欽不願打擾,只是放下茶杯後,便欲掉頭走。
哪知剛走到門口,一士兵正疾步入內。劉欽心下狐疑,轉過身來。
“屬下參見將軍!”
祁明夏放下書簡,見到來人忙起身。他神色裡有幾分嚴肅,問道:“如何?”
那士兵不擡頭,只回稟:“西南方向,有發現蹤跡,按照速度,已經臨近營地了。”
“很好。”
祁明夏一揚嘴,取下牆壁上的箭筒,便匆匆出了門。劉欽忙跟上去,問道:“將軍,發生什麼事了?”西南方向,怎麼了?難道有敵軍?不可能啊,這是皇城,哪來的敵軍?劉欽不明所以,一張臉上,竟是不解的表情。
“跟我去了便知。”祁明夏蹬步上馬,英姿颯爽。他策了策馬,便飛奔出軍營,劉欽忙不迭的爬上馬,跟了去。
錦陽軍部的右方,便是獵林。此地乃是皇親國戚狩獵的地方,只是當今國主不好狩獵,此地便荒廢許久。但猶有兵士駐紮,明夏表明身份後並未有遭到阻攔。劉欽跟着他,一路在獵林裡跑動。
他不知道明夏將軍來此荒涼之地,所爲何事。但祁明夏的神色卻愈發凝重,劉欽隱隱的覺得事情不妙。
祁明夏策馬奔馳,一路都在擡頭尋望。不時,一隻栗色的大鳥從天空劃過,明夏眸中一亮,大喝:“駕!”
馬飛奔起來,他尾隨了那大鳥一路,終於找着了時機。他抽出羽箭,卻在鋒鏑處按上了一顆杏果。劉欽本以爲他要射鳥,但仔細見了那鳥,卻忽地大吃一驚。
這是端睿王親養的大鳥。此鳥通人性,能百里尋人,千里傳訊。現在,怎麼會在沁城獵林尋到它的蹤跡?莫不是端睿王在靠它傳信?
祁明夏一眯眼,那箭如疾風,倐地便竄上天空。大鳥發覺之時,本想閃躲,但爲時已晚,那箭鋒正中它的腹部,它哀呼一聲掉了下來。祁明夏趕緊尋了過去,搶起那鳥,遞給劉欽。
“拿着。”
劉欽抓着撲騰的大鳥,眼睛一個勁的望下它的腿部。果不其然,一個有火封的竹簡綁在這畜生的爪上。祁明夏取下那竹筒,想也不想的打了開來。他正對劉欽,展信之時,劉欽見不着那信的內容。他唯一能見的便是明夏將軍愈發凝重的表情。
半晌過後,祁明夏收起信封,又裝回竹筒。又把隨身攜帶的火苗,在地上一劃,便重新取火封了竹筒。旋即,他把那大鳥一放,遙遙的見它再次重歸天際,繼續飛向它的目的地。
“將軍,那信上……”
“劉欽,速速隨我回去。”祈明夏並未言明,跳上馬背,一夾馬肚,又馳騁起來,劉欽只等乖巧的跟在後面。
夜裡,軍營內已是萬籟俱寂。祁明夏卻依舊掌着燈,在案几邊枯坐許久。他彷彿在想一件十分不解而又重大的事情。劉欽站在一旁,甚爲忐忑。
到底那信中說了什麼,讓一向泰然的將軍,如此憂心?
就在劉欽兀自猜想的時候,祁明夏忽地站起身,吩咐道:“劉欽,你速去準備兩套夜行衣。”
“啊!?”
男子瞠目結舌,要夜行衣做什麼?
“兩日之後,我們夜出。”祈明夏巍然轉身,目光犀利如鷹。那封傳達給端睿王八位死士的信上,其實只寫了八個簡單扼要的大字。那自己分外熟悉,乃是出自端睿王親筆。
信上寫到:
“月圓之日,夜探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