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地從他懷中掙開, 驚訝不已。
北宮焰一臉欣欣然:“你我雖有婚約在身,行事卻終究悖了世俗,再說舒兒以後將是一國之母, 婚儀更是馬虎不得……”
我嚥了咽, 不敢置信道:“北宮, 另外半幅畫找到了?你的有緣人是我?”
北宮焰怔了怔。
我瞭然, 看着他苦笑道:“北宮, 明知不可,爲何還要逃避?這不像你的做派。”
北宮焰平靜的回視我,說:“舒兒, 這不是逃避,不管你是不是她, 我都要娶!”
我轉過頭去, 淡淡的應:“北宮, 這話我自當沒聽見,你, 以後不要再說了。”
“舒兒,”北宮焰扳過我,美目熠熠如炬,語音字字清晰:“你聽着,你是她, 我要娶!你不是她, 我也要娶!誰都擋我不得, 包括天!”
*
建安四十年!
臘月初三, 這一天既是雍國傳說中月光菩薩的生日, 也是戶部侍郎千金趙馨盈小姐的大喜之日。作爲她心目中“最親密的朋友”我自然要好生準備一番。
北宮焰立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我和敏兒忙得如陀螺般亂轉,表情滿足而柔和。我使勁瞪了他一眼, 沒好氣的說:“你笑什麼?快過來幫忙!”
敏兒一聽,頓時惶恐不已,她扯扯我衣袖小聲道:“夫人,您怎麼能支使主人幹活?”
“敏兒,你下去吧。”我正要開口,北宮焰揮揮手吩咐道。
“是!”小丫頭趕忙放下手裡的東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看着敏兒疾步消失的背影,我不由得好笑。這丫頭自從對我打了一次小報告,許是心虛的緣故,之後一看見北宮焰,小身子就禁不住發抖。
“舒兒,這些都是什麼?”北宮焰指指化妝盒裡序列整齊的各式小瓷瓶問。
“化妝品。”我說,然後擡手指了指另一個封蓋好的禮品盒,指揮道:“把那個給我拿來。”
北宮焰依言而行, “化妝品?可是女子上妝用物?”
我淡淡的‘嗯’了一聲。
“送給馨盈的?”北宮焰又問。
我點點頭:“給她今日上妝用。”
女人都是愛美的,我也不例外。剛來那會條件不允許,每天除了操心溫飽顧不得其它。搬進清舒園後,漸漸的也能領到些胭脂水粉。初始覺得新奇,還很認真的洗了把臉,準備給自己上個‘美人妝’,不過待手指一觸,我二話不說就給扔掉了,有明顯顆粒感的東西怎麼能隨意往臉上撲?
看着撒了一地的□□和腮紅,敏兒可惜的要命,並因此敘叨了很長時間,說這些都是從京中有名的脂粉鋪子訂的,本沒有小姐的份,因爲四少爺的緣故才分到些,不想就這樣被扔掉了……
從此我對這個時代的‘化妝品’失去信心,好在自己身體年輕,雖說模樣不咋的,皮膚卻很好,白皙水嫩的,平日裡只要衣飾搭配得當,不化妝亦能散發別樣風采。
搬到平莊後,物質條件奢華豐富,一應用品應有盡有。於是閒暇之餘我便帶着丫頭們曬些乾花出來泡製爽膚水用來潤膚,再加上以蛋清、牛奶、蜂蜜爲原料配置的潔面乳和麪膜,也算是有了一套肌膚基礎護理用品。
上次趙馨盈來訪時我正給幾個丫頭做面膜,她甚感驚奇,親自嘗試一番之後覺得效果非凡,摸着自己瞬間滑爽很多的肌膚讚歎不已,問我能不能送一些給她。我說可以,不過要等些日子。她說無妨,只要能趕上婚典就行。
……
天公作美,藍天白雲,滿眼的風和日麗。
趙府位處帝都官員住宅區,離丞相府和魏府都不算太遠,不知道施家和魏家今天會是誰來。前日派人去佐領府問詢,施榕回話說他正忙着練兵,雖收到趙府請帖,卻不一定能親來,要是酉時還未至便定是脫不開身,並特別叮囑讓我不要等他,用完宴後乖乖隨宇辰楓回府。
本以爲今天能藉此見上一面,卻不想……
唉,身在官場不由己啊!
“舒兒,何故嘆氣?”北宮焰看着我。
搖搖頭,我說:“沒什麼。”
北宮焰遲疑的問:“可是……遺憾見不到你四哥?”
我老實的點點頭:“原以爲他會來。”
北宮焰默然。
馬車緩緩行進,平穩且舒適。不一會,車內香爐便薰得我昏昏欲睡。剛想閉眼眯上一會,北宮焰說話了,“舒兒,明日我要出趟遠門,你可去佐領府住上幾日。”
我瞬間清醒,訝然道:“明日就走?怎麼之前未曾聽你提起過?”
北宮焰笑笑,解釋說:“ 事情原不太急,本想拖幾日再走,未料今早來急件說有了變化,故需我儘快前往處理。”
我問:“離開幾日?”
北宮焰道:“約需十日。”
我點點頭。
“我已派人送信給施榕,明日午時過後他便會來接你。”北宮焰又說。
我垂眼,不語。
默了默,“舒兒?”
我擡頭看他:“嗯?”
北宮焰笑笑,指了指我腰間的佩玉,溫聲道:“不可再把瑞獸弄掉了。”
我怔了怔,一想,有些訕訕然。
雖然下午纔是迎賓正時,但因爲我擔着趙馨盈“美容顧問”的重任,爲了配合新娘子的化妝時間,我們起了個大早,所以當我手扶北宮焰儀態萬方的走下馬車的時候,日頭還在偏東。
“趙昀恭迎宇辰公子和夫人。”一個錦服男子上前施禮道。
趙昀!趙馨盈嫡長兄,他們倆的關係就像我和施榕,鐵!
“趙公子客氣。” 北宮焰回禮,我在一旁跟着行禮。
趙府一派喜氣景象,院內僕從丫鬟來往忙碌。趙昀前邊引路,北宮焰裹住我的手緊隨其後。封建社會等級森嚴,趙家雖說也是權門大宅,但從二品的官階使得府內各處看起來比正一品的丞相府還是差了許多,與平莊就更不能比了。
“趙昀。”剛拐過一處長廊,身後忽而傳來一聲男音。
頓住腳步回頭,但見一個身材挺逸、丰神俊雅的青袍男子正疾步走來。
微微斂眉凝神,此人面熟,似乎在哪見過。
“梅寒?”趙昀熱情的迎上去,熟絡的招呼:“怎麼是你?不是說年前生意忙回不了京城嗎?”
聞言,名喚梅寒的男子一陣朗笑:“馨盈妹妹與楊暘的大婚之喜,我豈能錯過?這不,”說着,他揚了揚手中一個四方形小盒,有些誇張的說:“我日夜兼程,快馬加鞭的從陵江趕來送禮了。”
趙昀大笑,接着二人又是幾聲寒暄。
“梅寒,且來見貴客。”隔了會,趙昀將男子引至眼前。
“三小姐?”不等介紹人說話,男子看到我臉色陡然一變。
嗯?他認識我?或者認識施舒?
按下心中詫異,我溫雅施禮:“梅公子。”
男子有些愣怔,定定的看着我,一時未語。
趙昀探究的看着他,一臉訝異之色:“梅寒,你認識宇辰夫人?”
我轉向北宮焰,這人是誰?
他了然,遂俯身貼耳提醒說:“詩會上……”
我恍悟,怪不得看上去有些面熟,原來他就是那位排我之後、得了第二名的梅姓男子。只是他這態度着實讓人不解,不過曾有一面之緣而已,至於表情凝重的盯着我失神不語嗎?
“梅寒?”趙昀搖搖他,提醒道。
“哦……趙昀。”男子回神,淡淡的應聲,眼睛卻依舊瞬也不眨的看着我。隔了會,他移開轉向北宮焰,施禮道:“宇辰公子。”
北宮焰的表情也有些異樣,他並未及時回禮,而是不動聲色看了我一眼之後才禮貌的應道:“梅公子。”
這時,一個丫鬟上前稟報,說四小姐請宇辰夫人移步。
我頷首,又與趙昀和梅寒相互致禮,帶着敏兒和素青隨丫鬟先行離去。
“夫人……”沒走幾步,身後傳來北宮焰一聲喚。
我頓住轉身,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北宮焰上前,動作輕柔的理了理我耳後的髮絲,俯身輕道:“我等你,後堂莫耽擱太久。”
我有些不自然的撇開頭,眼角瞥了瞥趙昀和梅寒,前者果然笑得曖昧,後者……似有所思。
奇怪!
*
我喜歡淡雅的修飾自己,也喜歡細緻的裝扮別人,所以當趙馨盈邀請我做她的‘美容顧問’時,我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古代新娘出嫁,講究化“紅妝”爲大吉。
何謂紅妝?
通俗點兒說就是使勁往臉上‘刷□□,抹腮紅’,紅白越是顯眼,婚後越是生活美滿。所以可想而知上了這套妝容之後的女子會變成什麼樣,便是妝前再美麗,妝後也剩不下幾分人樣了,想想,心下不禁爲新郎可惜。
化妝很耗時,陪着化妝就更需要好耐性。說是“顧問”身份,其實趙馨盈真正上妝的時候我卻是不方便插嘴的。按禮法,女子出嫁須有母親親手爲之挽發妝扮。雖然在整個過程中,我幾欲被趙馨盈臉上濃厚的紅□□雷倒,但看趙夫人一臉滿足欣慰的表情,我還是很虛僞的附讚了幾聲。
“舒兒……”趙夫人走後,馨盈指指自己的‘殭屍臉’略帶哭腔的看着我。
我安慰說:“別難過,看着也不是太差!”
“不是太差?”趙馨盈近乎崩潰的重複。
“瞧我這張嘴,”作勢虛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笑着勸道:“馨盈,夫人總是爲了你好,不是說這樣妝扮纔是大吉嗎?且忍忍吧。”
趙馨盈不甘的揪着手帕,擔心道:“晚間非把楊暘嚇壞不可。”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
未幾,只聽外面一陣鞭炮聲響,立在旁邊一直垂首不語的喜娘立刻手捧花冠紅布上前,恭聲提醒道:“小姐,時辰到,需戴冠障面了。”
趙馨盈頷首應允。
新娘子蒙上蓋頭便意味着不可再與人說話,除了上轎之前的哭嫁須一直噤聲到新郎挑開之時。想起北宮焰之前的叮囑,我未再多耽擱,趕緊告辭出來。
院中陽光普照,雖是寒冷冬日,周身卻也感覺暖洋洋的。
“三小姐請留步。”剛出院落,身後便傳來一聲喚。
我回頭,但見梅寒正緩緩從一僻靜處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