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騰地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說什麼?”
“施榕可能不日就要回京了。”盯了我好一會,北宮焰才重複說。
瞬時,鼻頭有些酸澀!
施榕!我的哥哥,他真的要回來了?
“你……你說的是真的?”我激動的揪着錦帕來回踱步,顫抖的語無倫次:“施榕……不……嗯嗯,太好了……我四哥就要回來了,也不知他瘦了沒……他那麼挑食……一向不喜食素……”
“舒兒……”
“嗯?”頓住轉眼,北宮焰正定定的看着我,“北宮,你如何知道我四哥要回京?他之前在信中並未提及此……”說着,腦子突然閃了靈光:“哦……明白了,他定是想着要給我一個驚喜,所以才未……呵呵……他一向喜歡在我面前故弄玄虛,北宮,你知道嗎?我四哥他……”
“舒兒。”北宮焰皺着眉頭再次打斷我。
我不滿:“北宮,你就不能等我把話說完?”
北宮焰苦笑着嘆了口氣:“舒兒,我只說可能,並未講施榕就一定能回來。”
這話啥意思?
我抓住他的手:“爲什麼?難道這只是你道聽途說的消息?”
“不是,”北宮焰搖搖頭:“我是從宮裡探到的消息……”
“什麼?你的意思是說這只是未定之事,我四哥他並不知道?”我盯着他急躁的問。
“可以這麼說……你先別急,好歹要等我把話說完纔是。”
呃……自己是有點失態了!
“那個……你說吧。”我訕訕的放開他的手,後退幾步。
隨着眸中一道精光閃過,北宮焰的表情變得有些狡邪,他優雅的向我伸出雙臂,溫聲道:“舒兒,過來!”
我不解:“幹什麼?”
北宮焰拍拍自己的腿,笑笑:“坐過來。”
這傢伙……
我轉過頭去,沒好氣的說:“不坐。”
“哦?”北宮焰拉長了音調,一副欠扁的口氣說:“難道舒兒不想知道施榕的消息了?”
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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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焰說因着丞相的奏請,所以皇帝欲調施榕回京任戍京佐領之職,從三品官銜。但是施老頭的對手、施榕的頂頭上司兵部尚書仲翔卻上書請求收回旨意,理由是施參領雖有領軍謀略之才,卻畢竟缺少足夠的歷練,以他目前的資歷恐無法擔負守衛帝都的重責。於是施家老頭震怒,他暗示同黨以軍中兵器製造與朝廷實際銀兩支出有巨大差異爲名重重的參了仲翔一個‘貪污’的罪名。對方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以同樣手段反擊之,結果兩派鬥來鬥去硬是將施榕能否回京的事情生生給耽擱了下來……
這事說來有些由頭,據說丞相府與兵部尚書府積怨已久,兩派人馬大到軍國重事,小到穿衣吃飯無不針鋒相對。聽說兩年前的一次朝會上他們甚至當着皇帝的面因爲策論不同在朝堂上動起了手……
怪不得老頭子要緊緊抓住魏晨他爹呢,朝堂局勢瞬息萬變,黨派勢力此消彼長,多拉一個人自然便多一份力量,尤其是兵部的官員。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麾下兩位一品大員水火不容想來最是稱了皇帝的心意,鬧得厲害了,他左右安撫安撫;消停了,他就再悄悄的點把火鼓勵兩家跳出來相互撕咬。就拿施榕回京這件事來說吧,我懷疑幕後推手其實就是皇帝,表面上他送了顆糖給丞相吃,暗裡卻又鼓動兵部尚書去搶回來。
所以這戲就好看了!皇帝不昏庸、丞相不糊塗、兵部尚書不遲鈍,誰都明白是怎麼回事,可誰都不點破。不僅不點破,當事各方反而皆兢兢業業的按照遊戲規則的制定者給出的角色完美的演繹着永無休止的爭權戲碼。
要我說魏侍郎最是不簡單,別的不論,單憑我與魏晨的事竟沒有使他和丞相府翻臉就說明此人爲了權勢可以漠視一切。
怪不得施榕說,一入官場,人便失了人性。
……
“夫人……”敏兒端着洗漱用具進來。
我騰地坐起身,“敏兒,不是讓你去請主人過來嗎?”
“夫人,奴婢讓素青去請了,主人若在的話稍時便能過來,”敏兒放下面盆,過來拿起梳篦輕輕攏起我的長髮,又道:“現下時辰還早,您莫着急。”
我卻沒有耐心再等待,於是焦躁的一把奪下梳篦翻身下牀,隨手抓起一件厚厚的斗篷披上,然後不顧敏兒的大呼小叫疾步去找北宮焰。兩天了,從前日他告訴我施榕要回來到今日已過了兩天了,說是會想辦法幫我確認消息,可現下卻連個面也不給我見。
“夫人,主人卯時就已經出去了……”
“夫人,管家說主人若是到了午時還未回府便要等到戌時了……”
“夫人,子時已過,您還是別等了,先安置吧……”
……
既然派去蹲點的丫頭們總也撲不到他,那麼只有我親自出馬了!
火急火燎的剛邁進院子,顧新立時迎了上來,“奴才見過夫人。”
“免了,”我不耐的揮揮手:“顧管家,主人現下可在?”
“回夫人的話,主人一早便出去了。”
又晚了一步!
我語氣不善:“可有說何時回府?”
顧新恭聲回道:“主人走前說午時會回府陪夫人用餐。”
我大喜:“當真?”
顧新垂首:“奴才不敢誑言
擡眼看了看太陽,唉!纔剛升起……
罷了,既然北宮焰說回來吃午飯,那他肯定就會回來。這傢伙沒啥特別的優點,說話卻一向是算數的。那就再熬半天時間吧,思及此,我轉身邁步。
“夫人。”顧新又道。
我轉頭看他:“有事?”
顧新揖禮:“主人吩咐,若是您過來便請您在此候他。”
我奇怪的問:“爲什麼?”
顧新垂首不語。
呃……
這話是我多問了,北宮焰是主子,主子的話對奴才來說只有絕對服從而沒有詢問原因的份兒,一個合格的奴才是斷不會有這等僭越之舉的。
“顧管家。”我淡淡的喚他。
“是,夫人。”
我邁步:“主人的意思我知道了。”
“夫人……”顧新上前欲阻止。
我頓住看他,面色溫和卻字字如釘:“顧管家,難道我的話就可以違抗?”
顧新急忙躬身施禮:“奴才不敢!”
.
從未覺得時間這麼熬人,每秒都過得像一週年那麼漫長,我站也不是,坐也不定,睡也不穩,除了焦躁的轉圈踱步,我做不了任何事。施榕、四哥……這幾個字就如施了咒術般分分秒秒的吞噬着我的腦神經,灼的我無片刻的安定。
“夫人……”素青端着果盤進來。
我急忙上前抓住她:“主人回來沒?”
素青搖搖頭:“夫人,這才一炷香的功夫您已經問了奴婢十幾遍了。”說着,從我手裡掙開,走到桌前將鮮果擺放整齊後,回頭看我又勸道:“夫人,主人既說午時回來便必不會耽擱,您且安心等着就是。”
我不理她,又走到門檻處對着外面左張右望。這時敏兒過來,二話不說就硬攙着我往臥室走, “夫人,現下時辰尚早,您就是再心焦,主人也不會早回府,依奴婢看您還是再躺會吧,這兩日您都沒睡好。”
我嘆口氣:“好吧。”
睡自是睡不安穩的,儘管眼皮澀的厲害。翻來覆去千百回後終於將北宮焰給盼了回來,當午間的陽光透過窗櫺大片灑進來時,我恍惚覺得北宮焰緩步走進來的身影猶如閃耀着光芒的上仙般讓人敬仰。
“北宮!”我疾步上前抓住他的手,“怎麼樣?有消息了嗎?”
北宮焰頓住腳步定定的看着我,笑得有些勉強:“舒兒這兩日可是急壞了?”
收回手,我微微側臉躲開他有些傷感的眼神,輕問:“施榕他,他何時回來?”
“舒兒,不是讓你在我院裡等着嗎?”北宮焰轉至眼前。
這話好不中聽,難道你說的我就非要遵守?
我不悅的斜睨他:“有區別嗎?
北宮焰凝視我,不語!
沉默良久,他終於開口:“施榕七日後便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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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過了一日,失眠復又失眠。我吃不下、睡不着,每天數着指頭看朝起夕落。“夫人,不過幾日您竟瘦了這許多……”敏兒總是嘟着嘴在我耳邊嘮叨着要多吃些。終於,漫長如七十年般的七日終於緩緩熬過,不顧北宮焰的強烈反對,寅時我便起牀匆忙趕往城門口等候施榕。
終於,在日頭滑出地平線的時候,耳邊隱隱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那“踏踏”而至的聲音猶如戰鼓般咚咚撞擊着我早已焦躁不安的心。是施榕嗎?不是說他至少要到未時才能來到嗎?
甩開北宮焰的手,我尋着馬蹄聲走去。濛濛晨霧中,眼睛瞬也不眨的朝前盯着,生怕錯過驪駒在我近前揚蹄止步的那一刻。
聲音越來越近,路卻顯得愈發漫長。我疾步迎上,卻似乎總也走不到那聲響的來處。終於按耐不住,我提起裙裾不顧北宮焰的呼喚開始狂步奔跑起來……
“駕……駕……” 終於隱約聽見曾在耳畔縈繞千百遍的聲音。
果真是施榕!
剎那間,喉頭哽住,淚水無法抑住的洶涌開來。我緩緩的停下腳步,控制着幾欲翻騰跳躍而出的心臟,定定的立在清朗靜寂的晨霧中等候着那漸行漸近的聲音。
“駕……駕……”那聲音沉穩中似帶着急不可待。
四哥,你回來了……
慢慢的,一人一馬的影跡猶如騰駕着祥雲霧氣的謫仙般若隱若現,驀地,心跳到了喉間,我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看着眼前,生怕錯過每一個細節。依稀中,那抹白色身影不停的揮鞭,不停的抹汗……
終於,在茫茫白霧中,施榕的視線定在了我的眼中,怔了片刻,他勒住繮繩翻身下馬,瞬間便至眼前。
“舒兒。”我未及開口便已被施榕緊緊的摟入懷中,他低啞喘息的聲音含着掩不住的激動:“舒兒……我的舒兒……”
擡起雙臂用力的環在他腰間,喉頭吸了又吸,我終於在澀澀翻騰中顫抖出一聲:“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