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哼一聲,伸手將銀票奪下往懷裡一揣:“這是我的。”
施榕驚叫:“三妹妹,好歹給四哥留一張。”
我撇嘴不屑:“四哥,知足吧,若不是我,今兒個掏銀子的可就是你了,再說這可是妹妹我拿名節換來的。”
施榕理虧,神色間雖然有些不甘,卻也只好作罷。
我不理他,自顧自重新坐下來拿起筷子,準備品嚐滿桌子還沒被‘污染’過的佳餚。話說這個身體可真不是一般的失寵,我剛來那會子功夫,每頓只能吃到些殘羹剩飯。問敏兒原因,小丫頭只說自從三夫人五年前去世後我就淪落到這種待遇了,至於爲什麼,她也不清楚。於是我又問她有關私房錢的話題,結果讓我更加氣餒,這個所謂的三小姐除了頭上那根翠玉簪子,半兩銀子都沒有。
於是我只好打消通過逃跑改變困境的念頭,人生地不熟的,沒有鈔票能跑到哪裡去?好歹呆在小破院裡還能有口飯吃。可是我的口味又被蘇徑澈養得很刁,敏兒每天領回來的飯菜實在難以下嚥。不得已我只好讓小丫頭尋摸點兒菜籽,在雜草橫生的小院內開闢了一片菜地,這才能吃上幾口新鮮蔬菜。
近兩個月沒沾葷腥,儘管我認爲自己的吃相很優雅,但似乎還是把施榕嚇了一跳。
“三妹妹好像胃口不錯。”施榕坐在旁邊看我吃個不停,忍不住出聲。
我不以爲然的看着他說:“四哥,若是你每日只能吃些殘羹剩飯,此刻面對滿桌子的美味珍饈,吃相怕也不會比我好到哪裡去。”
施榕語塞,臉色有些不自然,原本與我對視的目光也有些躲閃。
我輕哼一聲不理他,繼續開吃,施榕很識相的沒再打擾我。
吃飽喝足之後,我擡眼看向施榕,指指未動過的菜品說:“四哥,讓夥計將這些給我打包。”
“什麼?打包?你要帶回府?”施榕果然驚詫不已。
他有理由驚訝,堂堂丞相府三小姐竟然要帶剩菜回去,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我點點頭,淡淡的確認:“是的,帶回府,我和敏兒明日還可以吃。”
“三妹妹……”施榕注視着我欲言又止,表情複雜難辨。
我笑笑,說:“四哥,妹妹想求你件事。”
施榕毫不遲疑,利落回答:“三妹妹請說。”
“妹妹想求四哥方便的時候能像今日這般帶我出來見見世面。”我說道
施榕聞言略微沉吟了片刻,說:“好,四哥答應你。”
我道:“謝謝四哥。”
施榕笑着搖頭,頓了頓,他突然問:“三妹妹,四指男子是誰?你爲何要打聽這個人?”
糟糕,昨天和敏兒的對話果然被他聽見了。
我搖搖頭,淡淡的裝:“不知道,妹妹也不知道他是何人。”
也不曉得這個老四可不可靠?若是他能幫忙留意的話是再好不過了。
施榕不信,追問:“那妹妹如何會打聽他?”
“是這樣,我近些日子睡不安穩,夜裡總是做惡夢,夢中總是看到一個四指男子向我求救,所以有些奇怪。”我胡編亂造。
不想施榕卻有些相信了,他看着我若有所思的問:“原來是這樣,難道三妹妹相信這類怪力亂神之說?”
相信,至少現在相信!我就是這麼來的。
心裡這樣想,嘴上卻說:“我本來是不信的,可連着七日做了同樣的夢,妹妹這心裡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所以就隨意問了問敏兒,不想被四哥聽到了。”
施榕點點頭,道:“聽三妹妹這麼一說,倒是有些蹊蹺,要不四哥請法師到你院裡去作作法如何?”
我趕忙搖頭揮手拒絕:“不用了四哥,若是你願意的話就幫我留意着,看周圍有無四指男子出現,沒有是最好不過了,要是真有,妹妹能救人一命也算是一樁造化,你說呢?”
法師若是沒用,請了浪費。
法師若是有用,請了更糟,回頭鬼魂沒捉到,到把我給打回原形了。
“嗯,三妹妹言之有理,這事四哥就幫你留意着點兒。”施榕爽快的說。
“如此,謝謝四哥。” 頓了頓,我又故作爲難狀:“只是還請四哥保密纔好。”
施榕點頭稱是:“四哥醒的,不消三妹妹吩咐。”
看來這小子還挺上道,未來倒是可以列爲發展對象,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單薄了。
“三妹妹。”施榕又道。
我擡眼看他,迴應:“四哥。”
施榕神色複雜,看了我半晌才說:“三妹妹,以後四哥再也不會讓你吃殘羹剩飯。”
我笑笑,真誠的說:“謝謝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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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榕比較仗義,吃完午飯後他沒有直接帶我回府,而是先領我到一家首飾店買了若干金玉飾品,然後到城內一家高級的成衣坊內幫我定製了幾套上等薄紗裙,在我的要求下又加置了兩套男裝和若干套純棉淺色收腰曳地長裙。儘管施榕有些奇怪我怎麼會鍾情貧賤之人才會穿的布衣,但是看我一臉歡天喜地的樣子,他嚥了咽,最終沒把反對意見說出來。
最後他陪着我找了家不大不小的錢莊,將之前贏回來的六千兩銀子存了五千八百兩,剩下的二百兩被我換成了面值分別是十兩、二十兩、五十兩的不等小額銀票外加若干散碎銀子,以備不時之需。
“三妹妹,萬興錢莊是雍國第一錢莊,分號遍佈各地,兌換也簡便,你爲何不願意將銀兩存到那裡?”施榕終於憋不住了。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實在不想跟他糾結這個問題,我隨意丟出一個答案。
施榕繞到我面前擋住去路,看着我不掩驚訝:“三妹妹,就因爲這個緣故你才挑了永和錢莊?”
錢莊規模大,目標也大,若是未來需要拿銀子乾點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很容易留下線索。
錢莊規模小,又怕銀子將來打水漂。
不大不小的錢莊在我看來最合適,目標小,風險也小。
“嗯。”我點點頭,無所謂的答道:“永和聽起來順耳一些。”
不想我話音剛落,施榕就“撲哧”一聲笑開來:“三妹妹,四哥真應該早些去找你。”
我奇怪:“爲何?”
施榕繼續笑,解釋說:“因爲四哥發現,府中諸多兄妹中,只有你和我對脾氣。”
我冷哼一聲,淡淡的說:“是嗎?謝四哥擡舉。”
施榕聞言卻漸漸斂住笑容,一臉同情道:“三妹妹,四哥知道你……你受了委屈。”
我輕笑一聲,將目光移開,不鹹不淡的說:“習慣了,便也無所謂委屈不委屈了。”
施榕看着我默然不語。
豐京的夏天和現代沒什麼分別,儘管施榕和我站在有陰影地方,但臉上仍不時有細汗冒出。我掏出手帕輕輕擦拭了一把,心下不由暗罵這個沒有空調的破落時代,擡眼看看頂頭的驕陽。我忍不住問道:“四哥,可有喝茶的地方?”
施榕連連點頭:“有有有。”頓了頓,他又搖搖頭說:“三妹妹,那種腌臢地方,你一個閨閣女子去不得。”
我皺眉:“那四哥找個雅緻些的地方不就行了。”
施榕狀似爲難,沉吟了好半晌,才下定決心:“好吧,不過三妹妹得換身衣裳。”
於是施榕帶着我又光顧了另一家成衣鋪子,再出來時,我已一副白衣清雅小公子模樣。施榕很滿意,看着我直點頭。我心情也不錯,路過賣扇子的小攤時,我又敲詐了他一把扇子。施榕好笑,直說我搖扇子的樣子太做作。我不以爲然,說自己其實是在扇風驅熱,和風雅無關。施榕搖搖頭,只笑不語。
施榕是個不折不扣的交際男,與他所經之處,只要是高級點兒的地方都有人頻頻和他打招呼。
最可笑的是路過一家青樓的時候,估計是因爲樓裡的姑娘們白天生意清淡又無聊的緣故,所以當站在門口攬客的一聲長喊:施榕公子到了,眨眼功夫就從樓內蜂擁而出一羣花花綠綠將我們團團圍住。
許是我在場的原因,施榕大爲尷尬,同時臉上的怒意也時隱時現。我則好奇無比,摸摸這個又拉拉那個,還特別逗了逗一個脂粉塗抹的很厚,長相很芙蓉的姑娘。施榕不滿,扒開數雙在他身上不停招呼的白爪子,攔住我的腰身輕輕一躍,隨即跳出鶯鶯燕燕的包圍圈。
這傢伙竟然還是個練家子?只是不知道段數幾級?
看着狼狽不已的施榕,我取笑道:“四哥,豔福不淺啊!”
施榕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三妹妹,你是大家小姐,難道不知言行舉止當注意些分寸?”
我冷哼一聲,撇嘴嗤道:“謝四哥提醒,你若不說我還真記不得自己是什麼身份。”
施榕蹙眉,想了想,看着我長出一口氣,無奈嘆道:“罷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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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施榕是這家看起來很高檔的茶館的老客,幾乎沒有什麼廢話,掌櫃的熱情打了聲招呼後就直接將我們帶到了頂層一處靠窗的位置。許是這個時間不是品茗的好時候,所以頂層的茶客並不多,但從衣着來看,卻都是非富即貴的主兒。
落座後我淡淡的讓掌櫃的先上壺鐵觀音,結果不但掌櫃的吃驚,施榕也愕然。
難道這裡沒有鐵觀音?沒有就算了。
於是我改口說上壺龍井吧,不想掌櫃的還是呆立不動,施榕則結結巴巴的開口問:“五弟,難道……難道你不知道這兩種茶是貢品,茶館裡是沒有的嗎?”
這下輪到我驚呆了。
施榕揮揮手讓掌櫃的先上壺芙蓉春,又點了若干堅果小吃。
爲了避免再露餡兒,我打定主意少說話。
“三……嗯,五弟,你怎麼知道有這兩種茶?”施榕果然不放過疑問。
我避開他探究的目光,轉而朝窗外看去,應付道:“聽說的。”
施榕追問:“聽誰說的?”
我不耐,轉眼看他,佯惱,搶白道:“四哥,你是不是怕花銀子?”
果然,施榕看我變色,立馬收起疑惑,好脾氣的說:“怎麼會呢?五弟隨意點,四哥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