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要緊的時候,巷口被人堵住,緋衣人擡目一瞧,卻是一個華衣男子。
七寶擡頭一看,來人正是勃日暮,他幾步走到七寶跟前,檢查了一下海藍的傷勢,然後才站起來對着那緋衣人道:“閣下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那緋衣男子面帶微笑:“我當然知道他是什麼人,可惜他卻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可憐哪——”
七寶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這人簡直是個瘋子,神經病,他們不過是輕輕碰到了他,他卻死死纏住不放,忍不住心口惡氣,七寶冷冷道:“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你是個瘋子,瘋狗,到處見人就咬!”
那緋衣男子聞言目中隱隱有火光,臉上卻還是無甚表情,兩相對比,神情顯得更爲詭譎奇魅,七寶卻突然一愣,覺得這人的臉似曾相識,可是卻始終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
“以後你就會知道,我比這個男人,要強得多——”緋衣男子冷笑兩聲,沒費力氣就越過勃日暮消失在巷口。
“小姑娘,我叫花君顏若回,你可要記好了!”
勃日暮根本沒打算出手留住這個人,現在他比較擔心的是海藍的傷勢。海藍見到他已經趕來,心裡一鬆,竟然失去了意識。七寶呆呆地怔了怔,良久,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看得勃日暮心裡緊成一團,又酸又澀,只因他知道七寶是多麼堅強的一個女孩,卻爲了海藍這般傷心,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本來是想要替她擦掉眼淚,可是微微一停,便揮手向跟來的隨從道:“還愣着做什麼,快送海公子去藥堂!”
七寶見着那幾個人將海藍擡起來,她卻還是呆呆站着,不知道是不是要跟過去,根本還沒有反應過來,勃日暮找了他們一整個下午,本來還窩着一肚子火,這時候看見七寶滿面傷心的模樣,好像那怒氣一下子被澆滅了,心裡不但沒好受,反而涼涼瑟瑟,說不出什麼味道來。他的手終於輕輕落在他一直想要撫摸的肩膀上,卻從來沒有料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別哭,海藍的傷勢並沒有很重,只需要好好調養一段日子而已,你不必這麼——難過。”
七寶咬咬嘴脣,狠狠用袖子擦掉眼淚,她怎麼忘了,哭是最沒用的,尤其不能在勃日暮這種人面前掉眼淚。但是他這時候能安慰她兩句,已經不錯了,所以她只略微一點頭,就拼命地追着那幾個隨從而去。
只剩下勃日暮站在巷口,慢慢將手握成空拳,垂了下去。他略略頓了下,也跟了上去。
海藍的傷勢本來並不算嚴重,只是沒有防備那花君顏若回用了毒,害得他差點毒入肺腑而喪命,好在勃日暮及時趕到,將他送到藥堂,大夫想辦法去了毒素,先勉強止住了血,讓他們把人帶回去休息。
勃日暮早就在大夫看診的時候就囑咐隨從去通知了賀蘭雪,他略略一沉吟,覺得此事不宜讓海家知道,海將軍和夫人是出了名的愛子如命,如果讓他們知道的話,這件事情恐怕要鬧大,尤其海藍是和七寶在一起,在沒查清楚那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的情況下,真的不該將這件事情傳出去。
尤其不能因此讓更多的人懷疑七寶的來歷,這纔是勃日暮現在最掛心的。所以他代海藍修書回去,只說在賀蘭家小住,其他半字未提。
這邊海藍剛剛醒過來,就看見七寶腫着一雙眼睛坐在牀頭。
“怎麼變成西門兔子了,眼睛這麼紅?”海藍身上還扎着繃帶,居然還衝她眨眼睛,一副俏皮的模樣,看得七寶心裡更加難過。雖然她不知道那人爲什麼襲擊他們,但是總覺得跟自己有什麼關聯,也許就是因爲自己,才連累了海藍,他還幫她擋下了這場災厄,不然現在,躺在牀上不能動彈的就是七寶了。
那天哥哥陰沉着臉把他們帶回來,讓海藍住在賀蘭家養傷,雖然他一直都沒有責備過七寶,但是七寶心裡卻非常難過,她以爲自己一年中難得有一次出去玩耍,就任性貪玩了一次,卻沒有想到會帶來這麼嚴重的後果,如果知道會這樣,她情願一輩子被關在家裡不能出門,也不想連累別人。
海藍躺在牀上,看到七寶還是一副蔫蔫的樣子,不由打趣她道:“七寶,莫非你突然發現你海藍哥哥英雄救美,非常瀟灑帥氣,打算以身相許了?”
七寶剛想說他沒正經,誰知道他一下子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笑,倒叫她心裡沒有主意,不知道說什麼好。海藍看她的臉好像有點紅,心裡怦然一動,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她的手溫軟可愛,海藍色心又起,低頭在她小指上落下輕輕一吻。
七寶“啊”地輕叫一聲,倏地抽回手,有點氣呼呼地看着海藍。
受傷了還不死心,果然也是色胚子,哼!七寶哼哼唧唧。
看在他救她……救她一命的份上,她也就全忍了。
這幾日海藍一直昏昏沉沉,難得清醒片刻,與七寶說上幾句話便昏睡過去,七寶一直很耐心地守在他牀前,只是賀蘭雪看了,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眼見這個妹妹跟海藍越加親密,賀蘭雪心中的想法,漸漸開始不受控制。
……
……
京都近郊有一家酒肆名叫桃花塢,南來北往的客人都情願忍着酒癮不入,只要進了京都城,什麼好酒沒有,何必在這樣一家小酒店裡喝酒。偶爾有客人肯留下喝酒,不過是衝着這酒肆裡生得有三分姿色的老闆娘小桃花,而非爲了只算中品的桃花釀。
老闆娘叫小桃花沒有錯,可年紀並不小,說起來嫁過兩個夫家,夫君都死了,她受不了婆家人的白眼,乾脆自己出來開酒肆,憑着幾分容色和潑辣的個性,還真就將這小酒肆維持下來了。雖然桌椅十分粗陋,但是老闆娘手底下的小夥計十分利索,打掃得乾乾淨淨。
平日裡老闆娘小桃花是十分樂意招呼客人的,可是最近幾日裡她不但不招呼客人,整日裡只知道深思恍惚地趴在櫃檯上呆望,人來了不但不招呼,有時候客人要叫酒喝還要被她吆喝。她很忙,一直很忙,忙到兩個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那坐在角落裡的男子,一直一直看着他。
那男子穿着月白衫子,剛纔還趴在桌子上面小憩,似乎是喝酒喝得有些上頭,很是難受。這桌子十分粗糙,邊角還有沒有削平的木刺,那男子氣質脫俗,容貌美好得人間未曾有過,與這簡陋的酒肆一點都不般配,可是他卻並不在意。來了之後也不挑酒,也不看別人,就坐在角落裡面悶頭喝酒。他總是傍晚來從城內來,有時候一直喝到半夜才跌跌撞撞走回去。這時候他好像剛剛醒過來,醉後微有迷茫,不知道想到什麼,居然發出一聲輕笑,將酒提起來灌了一口。小桃花眼睛都看直了,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落魄的美男子喝酒居然能喝得這麼有味道,液體順着他的嘴脣流下來,滑過弧度優美的下巴,一直到達他的喉頭部位,看得小桃花幾乎心裡發顫,眼珠子快要不會動彈。可惜那男子卻從未察覺到老闆娘辣的目光,他總是藉着酒勁站起來,丟下酒錢,頭也不回就走。
實際上這老闆娘的桃花塢,實在是沒有必要太晚打烊的,因爲根本沒有那麼多客人,可是爲着這麼一個人,小桃花寧願每天到凌晨,只要他喝得開心就好。只是,她看那男子的神情,這酒卻未必喝得歡喜,本來,喝酒的人,若非開心,那就是解愁,只是不知道,這樣的美男子,有什麼樣的憂愁,值得他一連半月,每天必來。小桃花怔怔看着,只聽到那男子喉嚨裡微微發出咳嗽,略有清苦,一聲聲頹廢,他的眉頭都緊緊蹙了起來,看得小桃花恨不得上前去將他摟在懷中安慰纔好,只可惜,她遇到這樣的人,竟然生出了自慚形穢之感。
半點不敢靠近,不知道,他到底因了什麼樣的事,要這樣自苦。
小桃花心裡嘆息了一聲,看那男子又如往常一般丟下銀子走出去,她才吩咐夥計打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