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老闆介紹的哥們兒最終還是沒把鐵鉉他們送到京城, 當到達第二個驛站時,那名官差就一臉歉意的告訴鐵鉉,他只負責在這兩個驛站之間往來。
鐵鉉倒不覺得失落, 因爲那名官差臨走之前, 又將鐵鉉託付給了另一名相熟的哥們兒。
“我說, 鐵兄弟, 你帶着個娃娃上京城做什麼呢?尋親?”這一回捎着鐵鉉前往京城的是一個健談的中年男人, 名叫黃三,就算別人不予理會,他也能滔滔不絕的說上半時辰話不需要喝半口水。
鐵鉉笑道:“正是, 我的親戚住在京城附近,我們打算前去投靠。”
“京城是個好地方啊, 如今是大□□盛世, 人人富足, 皇上住的地方更是金碧輝煌,據說京城裡就算太陽落山, 也是燈火通明,紙醉金迷,不分晝夜……”黃三說起京城就一副心弛神往的模樣。
鐵鉉笑了笑,沒有回答。倒是平兒立即睜大了眼睛:“鐵叔叔,京城夜裡也有賣糖人的嗎?”
“何止是糖人, 那花樓裡的姑娘們保管讓你甜到心窩子裡~就算是朝中的大臣, 還有皇上, 也個個都像偷腥的貓兒, 巴不得夜半鑽進姑娘的羅裙裡……”黃三哈哈大笑。
“鐵叔叔, 爲什麼皇上和大臣要鑽姑娘的羅裙?”平兒一臉好奇。
鐵鉉故意板起臉來:“小孩子,不要管這麼多。”
“瞧我這嘴……”黃三做勢扇了自己一下。“小娃兒, 等你長大了,就知道爲什麼了。”
“黃三哥,你能送我們到什麼地方?”鐵鉉不得不轉移開黃三的話題,平兒雖小卻十分聰明,萬一真把黃三的話記在了心裡怎麼得了。
黃三哥控着手中的繮繩,頭也不回的說道:“只能送到下一站,我就得往回走了。不過你放心,我會交待能說得上話的哥們兒接着把你們捎往京城!”
“多謝黃三哥。”鐵鉉感激道。雖說他在上車前給過銀兩,但不用說也明白,他所付出的銀兩根本只是黃三象徵性收的,若是放在別處,遠遠不止這個數目。
“沒什麼。”黃三指着車廂後頭堆積到頂的書簡道:“每回在驛站間往來,都是我一個人,如今你們陪我說話,我高興得很。現在你們就要走了,我倒有些捨不得……”
“是我們在麻煩你。”鐵鉉若不是急着去找燕南悠,還真想與黃三把酒言歡。
“這些天氣候好,車子走得快,到下一站交接書簡時,我們還有時間一起去那裡的酒館吃個飯。”黃三哈哈大笑。“小娃兒,那裡沒有糖人,不過有最好喝的米酒,還有嚼得你腮幫子發酸的牛肉乾。”
鐵鉉知道這或許是黃三唯一的消遣了。來往的書簡不能中斷,因此,黃三每夜睡覺的時間很短。往往鐵鉉和平兒都睡着了,睡夢中還能感覺到身下的馬車正在向前顛簸,而清醒的時候,馬車又早已開始奔跑。
黃三總是笑着說,只要跑上一趟車,就能休息同樣長時間,發放的晌銀也算過得去,已經是難得好的活兒了。可鐵鉉清楚,這其中的辛勞又豈是跑一趟車這樣簡單。
“黃三哥,先說好了,那時由我來請,你可不要推三阻四。”鐵鉉索性也不說什麼離別的傷感話,倒是先堵了黃三要請客的口。黃三賺錢本來就不容易,鐵鉉哪裡願意花他的錢。
“爽快。就這麼定了。”黃三昂頭挺胸一揚手中的鞭子。“駕!”馬兒便拉着車子飛快的往下一個驛站駛去。
鐵鉉與平兒總共在馬車裡搖晃了八天,才終於來到一個叫做平川的地方。
黃三告訴鐵鉉,他的馬車必須在這裡的驛站將傳送的書簡進行交接,然後就得把需要傳回的書簡裝進車廂,按原路返還。
鐵鉉帶着平兒先到了黃三指點的小酒館,先叫了幾個小菜,讓平兒吃上,然後便等着黃三辦完公事來小酒館找他們。
酒館確實小得可以,老闆早已思及於此,在路旁搭了不少簡陋的木桌。或許這裡釀的酒確實如黃三所說一般極香,客人倒是很多。
鐵鉉見平兒埋頭使勁扒飯,顯然是餓得慌,不由得有些好笑,便替他夾了兩筷菜。
“老闆~老闆!!”平兒乖乖的吃菜,鐵鉉看着正喜歡得不得了,耳邊卻傳來讓他不悅的聒噪聲。
鐵鉉皺眉看去,只見幾個穿着同樣服飾的男子不知何時坐在離自己不遠的一張木桌旁。其中一個像是領頭的傢伙正一腳高高地踩在板凳上,用力地敲着桌面,發出嘭嘭的動靜。
“來了來了……”小酒館裡的老闆似乎也看出這些人不太好惹,點頭哈腰的賠着笑走了出來。“客官,你們要點什麼?”
“來兩斤燒酒,五斤牛肉。”說話的人一邊說,一邊掏出顆碎銀粒隨手往桌上一丟:“給大爺們快點,要是耽誤了事兒,有你好看的。”
“是是是!”銀粒兒在木桌上打了個滾,酒館老闆又是左又是右的移來移去,費了些勁才收到銀子,當下不敢停留,小跑着進了屋子。
“大師兄,武林大會自上屆紀長空接任盟主之後,不是說每年八月舉辦麼?這回怎麼突然又提前了?”給了錢的男子眉眼顯得有些陰翳,讓人一看就知不是善類。
領頭的男子滋的一聲將手中的茶喝乾,然後示意身旁捧着茶壺的師弟替他倒茶,自己則似笑非笑的瞟了說話的師弟一眼:“這你就不懂了吧。太一教說提早,誰敢說個不字?再說了,這次的武林大會就連一向潛伏不出的青門也派了人蔘加,誰敢不來?”
“哎,那個太一教的教主好像換人了,聽說叫做秦挽,是個靠臉蛋上位的,我還真想見識見識,若是他和咱們那裡的花魁比起來,誰勝誰負……”另一個男子用極爲猥褻的聲音說道。
鐵鉉聽得怒火中燒,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鐵兄弟,怎麼了?”還不待鐵鉉發作,黃三爽朗的笑聲就立即來了,他大手一拍,正好將站起的鐵鉉又按了回去。“是不是等的心急,想看我來了沒有?”
鐵鉉心中一震,他剛纔實在是太失態了,連對方什麼底細都不清楚,就想衝上去討個公道。萬一武功比不過,對方人又多,除了被白揍一頓,還能替秦挽挽回什麼?
“老闆,我黃三又來了!”黃三衝着酒館就是一嗓子。
可憐那酒館老闆又是滿頭大汗的跑了出來:“三爺,就知道你這幾日要來,米酒早就準備好了。”
“老闆,我們的酒和牛肉呢?”那幾個江湖痞子一看酒館老闆對黃三的熱乎勁兒,立即不甘願的站了起來,狠狠把手往桌上一拍,滿臉兇橫。
酒館老闆訕笑着擦了把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黃三。
黃三冷哼一聲,從腰間掏出個官牌啪的一聲按在桌上,那幾個師弟本挽着袖子想衝上前來,卻被領頭的大師兄攔在身後。
“閣下在官府裡當什麼差?”那個大師兄雖說面帶狐疑,但語氣中那明顯的恭敬卻是清清楚楚。
黃三瞥了他一眼道:“官爺我就是個車把式。”
大師兄一臉不信,看得鐵鉉一陣好笑,差點就要憋不住了。平兒依舊只是埋頭吃飯,頗有夷然不懼的大將風範。
“師兄,這傢伙一身粗布,肯定不是什麼重要官員,不如我們……”眉眼陰翳的弟子提了提袖子,似乎下一刻就要衝上前來動手。
“胡鬧!”大師兄略側了頭低聲斥道。“官爺是你能隨便得罪的嗎?”
鐵鉉注意到大師兄雖是側頭似在和師弟說話,但那雙眼睛卻一直緊盯着黃三,不由得暗自心驚。這個男子倒是頗爲狡猾,嘴上雖敬黃三爲官爺,可實際上卻是根本不相信他的話。
“過來向官爺我道個歉,這件事就這麼算了。”黃三淡淡道,兩手抱在胸前,顯出了幾分官架子。
“這……”大師兄臉上出現猶豫的神情,不過很快,他就諂媚笑道:“在下是巨鯊幫的大弟子,這次帶着幾個師弟出來見識一下武林大會,得罪官爺實在不是有意……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吧!”
“師兄!!”那男子身後幾個師弟不滿的大叫起來,但隨即被男子一眼瞪了回去。
黃三微微一笑:“巨鯊幫?沒聽過。你們小門小派的做事也不懂得惦量一下,難道你們不知道有一柄尚方寶劍是專用來先斬後奏的麼?皇上最討厭什麼江湖啊幫派的,就算斬了十個八個,估計他也不會放在眼裡……”
霎那間,那些巨鯊幫的弟子臉色全都變了。
“咳咳!”黃三咳了兩聲。“官爺我一聞到酒香饞蟲就犯,說話也是顛三倒四,你們不如忘了此事……”
“多謝官爺大人有大量……”巨鯊幫的大師兄面露喜色,隨即就蹬鼻子上臉,拍起黃三的馬屁來。
“好了好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官爺我最不喜歡別人打擾。”黃三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令鐵鉉驚奇的是,黃三這麼囂張的樣子居然壓制得那些巨鯊幫弟子一臉服貼,絲毫沒有不悅。
酒館老闆有了黃三撐腰,很快就把鐵鉉他們要的東西端了上來。而那些巨鯊幫的弟子則有些食不知味,幾乎是同一時間上的酒菜被他們統統裝進包中,然後依依不捨的對着黃三再三道別後,這才離開了酒館。
“三哥,爲什麼他們這麼怕你?”鐵鉉見他們走了,纔鬆下緊繃的神經。平兒也擡起頭來,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黃三。
黃三爺被這一大一小看得老臉一紅,呸了一聲道:“鐵兄弟,不知道你聽過一句話沒有?民不與匪鬥,匪不與官鬥……諒他什麼武林秘籍練得多好,若是成千上萬的官兵一圍,不照樣射得對穿?這種自以爲是的江湖人我見得多了,個個都有真本事,可誰敢和大□□皇帝的鐵騎爭個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