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吸着冷氣走過去,忍不住俯身下去,摸了那糧食一把。
身後的吏部侍郎看不下去了,覺得此人真是猥瑣至極,自己選了他當真是要在太子殿下面前出醜的,不由的在他身後的位置處猛的咳嗽起來。
那大夫聽到咳嗽聲才驚醒過來,看着臉色不善的吏部侍郎以及一旁似笑非笑的太子,不由後背生出一些冷汗,道:“草民這就查看。”說完便蹲了下去,仔細觀看那生出的芽子。
過了片刻,那大夫笑着轉過身來,指着那生出的芽子道:“這些芽子倒是無妨,也是可以食用的,吃到人體裡不會有什麼傷害。因爲這個芽子長大了之後便形成了植物的莖稈等等,那都是可以吃的。”
太子聞言微微一笑,對着一旁站着的吏部侍郎道:“此人分析的不錯,賞他三石糧食。”
那大夫聽完倒是有些震驚,三石糧食啊,這是要吃多久啊。這下娘子也不必爲難了,醫館裡那些唉聲嘆氣食不果腹的病患也有糧食吃了。想到這裡,大夫忙不迭的俯身下去,跪在地上道:“太子殿下英明,多謝太子殿下。”
看着大夫感恩戴德的樣子,太子有些不甚爲意,這本就是他該做的。只是這些民衆有的善良總懷着一顆虔誠的心,得到了一些便十分感激,如眼前這位大夫。還有一些民衆暴戾,對所得的總是不滿,如南順城外的那羣暴亂的饑民。
早早有人聽到太子的賞賜,將那三石糧食裝了起來,找了幾名較壯的捕快揹着要給他送回去。大夫本來想幫忙去背一袋子在自己背上,只是那糧食有些浸了水,實在是沉得很,險些將他壓倒在地上,那形象的確有些頹廢,惹的一羣捕快哄的笑了起來。大夫身子薄,臉皮也薄的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那些捕快背了糧食,自己跟在他們身後。
正在他要離開之時,太子又道:“路上若是有人上來哄搶,告訴他們,太子馬上就要發糧,若是誰行那搶奪的事情,休要怪我不講情面。不僅會沒收了他們的糧食,也不介意賞給他們一棍子感受一下肉痛的滋味。”
那大夫聞言一愣,自己怎麼沒有想到這麼個道理呢。城中除了一些富貴之家房子和那部分店鋪還有些穩固的站在那裡,平頭百姓的房子有些是圖簡單蓋的是草房,有些爲了省銀子,蓋的瓦房也是偷工減料,因此都倒塌了下來,糧食順着雨水都給衝跑了。饒是自己與娘子的那家醫館,有一角的柱子都因爲狂風颳到樹木砸了上去而坍塌了。自家的糧食不多,房檐上還掛着幾束苞米,都被搶做一空。而地主員外家門口都養着惡狗,有人想僥倖衝進去,不是被這惡狗咬傷了腿,就是挖掉了眼睛。更有人想要翻牆進去,奈何那些員外地主更絕,在地上鋪了一層的細瓷片。你想想,從那兩米多高的院牆上蹦下去,摔倒了瓷片上,一雙腳還不廢了?到頭還是被員外地主他們扔到門外的命運。
想到這裡,那大夫看看前方捕快揹着的糧食,不禁覺得太子想的甚爲周到,只是那民衆都瘋了,誰知道信不信自己。唉,那大夫嘆口氣。有些艱難的往太子那裡挪了幾步道:“太子殿下……不是草民不信您……草民……草民實在是害怕……就……就麻煩您先收留一下草民,草民……晚上等無人了……再將這些糧食揹回去吧……”
太子眼睛掃過來,嚇得這大夫腿一軟就要跪下去。太子桃花目一轉,心道這人原來還不傻。笑了一下,太子才又開口道:“好吧,本王就允了你這一番說辭。”
那大夫這才如釋重負,唯唯諾諾道:“謝謝太子殿下。”
太子不再去看那大,轉身對着吏部侍郎道:“找捕快放話出去,本王要賑災施糧。他們誰若想要糧食,按人份來領,每人先領五斤。站在這朱府門口排隊,若是有人不遵守這規矩,莫要怪我將他亂棍打死。”
見太子放了狠話,吏部侍郎也正經起來,對着一旁的捕快道:“還不快些去,沒聽見太子殿下怎麼說啊。”
那些捕快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一擺手,他們便飛也似的跑了出去,看的吏部侍郎有些氣急,真是官高一等壓死人,自己好歹是服紫衣的朝廷官員,那些捕快竟恁地不將自己放在眼裡。但不快歸不快,他可不敢當着太子的面講這些話。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朱府外面便傳來了一陣吵鬧一聲,太子微微一笑,朝着府外大步走了過去。
吏部侍郎趕緊上前攔着太子道:“太子殿下不可,萬一外面有誰起了歹心傷了你,那可如何是好?還是讓下官去吧,下官生是朝廷的人,死是朝廷的鬼。”
看着他這一番表忠心的樣子,太子嘴角勾起,有些戲謔的看着他。道:“本王自然知道這其中利害,但這南順子民已經知道本王來了這南順,此時躲在這裡面,倒不是做了縮頭烏龜讓他人笑話?本王知道您是爲了我着想,但本王還是非要出
去不可。更何況,都去了外面,就能保證這裡面安全嗎?”
吏部侍郎見太子不領情,自己想了一番,太子考慮的也不無道理,不由面上訕訕道:“太子所言甚是,是下官考慮疏忽了。”
太子本要邁出去的步子一頓,又轉身走到吏部侍郎面前,笑着道:“大人一番爲國爲民的心思,本王都是知道的,現在大人便與本王一起出去吧。”
吏部侍郎聞言一怔,不是很明白太子此時說這話的用意,在身後默不吭聲的跟了上去。
到了朱府外面,果然聚了很多災民。太子微微一笑,大步就邁了出去,站在那朱府門口。
外面的災民都有些哄亂,捕快險些攔不住他們。此時見門前來了一位天生貴氣的人,他們都愣着看了好一會兒。爾後反應過來,好看的人還是沒有糧食重要,又開始哄搶起來。
太子眉頭一皺,大理寺卿察言觀色,清清嗓子大聲囔道:“你們吵什麼吵,都給我排好隊,再吵,就把你們趕出去。”
那些人果然是知道害怕的,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站成了長長的一排。
裡面那些忙着的捕快也把糧食裝成袋子放在了朱府門內,也排成了長長一隊。後面的災民看到真的有糧食,臉上的表情都興奮起來,糧食啊,終於看見糧食了啊。
太子微微一笑,吏部侍郎吩咐捕快搬了一張凳子來,前面有張桌子,太子坐在桌子後面,嘴角含笑看着眼前這羣人。吏部侍郎心裡一哆嗦,嘴上問道:“太子殿下,下官這就發放糧食了啊,你往一邊坐坐,小心這糧食渣滓什麼的撒到您的身上。”
太子不以爲意的抻了一下衣衫尾,絲毫沒有想要挪動的意思。吏部侍郎面色鬱郁,但也不好發作,只好對着後面的那些捕快到:“你們還愣着做什麼,是笨豬啊,快些把那糧食都搬上來,開始發放糧食了。”
後面的捕快聽見吏部侍郎吩咐,動作急忙加快起來,不一會兒的功夫,那桌子上就堆滿了糧食袋子。
吏部侍郎笑着看向太子,見太子一揮手,這才扯着嗓子喊道:“糧食開始放送,大家都排好隊,不要擠,千萬不要擠,誰要是亂擠亂撞,給本大人當心他的狗命。”
那些人見上面的大人發了話,都噤聲不敢說話起來。但是眼睛卻還是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的糧食,一眨不眨的。好似眨了眼睛,那糧食就會長了腿一樣跑走。
真是人生百態。
太子面上有些不耐神情,吏部侍郎急忙喚道:“第一個,還有後面的趕緊上來。”那排在第一個的人聽見叫到自己,面上一喜,急忙跑了過去。他拿着的袋子是用破衣服縫起來的,看着特別明顯。太子眉眼一掃,看向其他人,幾乎也都是這樣。那男人伸開袋子的口子,看着金花花的糧食倒進口袋裡,覺得興奮極了。只是那糧食裡有的都是生了芽子的,這些官員果然都十分壞,拿壞掉的糧食給我們吃。但是有糧食已經很不錯了,這男人緊緊口袋上的繩子,拿着糧食就準備離開。
太子顯然是注意到了這男人的臉色,嘴角一勾,出聲道:“這些糧食在朱府的糧倉裡浸了水,有三分之一的糧食都生出了芽子。我已經找了你們城中的大夫看過,這芽子是可食的,你無須擔心,但要儘早食用。”
太子說話的語氣十分輕柔,像含着春風,輕飄飄的打進了這男人的心裡。這男人微微錯愕,後面明白這謫仙般的人兒是在與自己解釋,不禁臉色漲紅,爲自己剛剛那不堪的猜測羞紅了臉。
吏部侍郎見太子此舉,當下明白了太子是不想招人非議,纔會解釋,不由高聲呼道:“大家注意,這些糧食很多浸了水,而且天氣溫度較高,因此有些生了芽子。但是請鄉親們放心,這都檢驗過是無毒的,鄉親們可以放心食用。”
底下剩下排隊的人見官府的人主動解釋,也都放寬了心來,這纔有條不紊的排起隊來。
後面的隊伍越排越長,發放糧食在有序的進行着。正在這時,只見有一個男子從一旁的街道里猛的躥了出來,照着隊伍中間就鑽了進去,惹得隊伍一陣大亂。
太子眉毛擰起,大理寺卿見狀連忙道:“太子殿下無須憂心,下官這就去辦。”說完對着旁邊兩名閒着的捕快揮一下手,那兩名捕快就跟着他走到了下方那排着隊伍的那處去了。
大理寺卿上前,看着那嘴裡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神態裝作不屑的青年問道:“閣下剛纔就站在這裡嗎?”
那青年斜睨了他一眼,顯然是不將他放在眼裡,往地上吐了一口濁痰,啐道:“大爺我剛纔就站在這裡。”站在他前面的是以爲老太和稚童,那稚童見他這般說,覺得他真是無賴,正準備向這位官差解釋之時,卻被一旁的奶奶捂住了嘴。他奶奶對着他搖了搖頭,叫他千萬別管。
這稚童無法,只得噤了
聲。
吏部侍郎卻是笑了,道:“我再問你一次,你何時站到了這裡。”
那青年顯然是有些害怕了,但嘴上還是硬氣的很,道:“爺我剛纔就站在這裡了,你再問幾次都是一樣的。”
吏部侍郎冷笑一聲道:“是嗎?”爾後招呼了兩名捕快過來,一人按住這青年,一人拿了板子拼命的打起來。那青年在地上疼得直打滾,口中軟了下來道:“爺,爺,您纔是爺,我錯了,您放過我吧。”
過了一會兒,見這青年無力再掙扎了,吏部侍郎才教那些人鬆開了他,爾後把他扔到了一邊,不去理他。
地上留着這青年的血,但是人人都害怕了起來,不敢多講一句話。況且是這青年本身有錯,打了他也不虧的慌。
正在一羣人都害怕的不得了的時候,又見捕快從那朱府那裡拖出來了兩個渾身浴血看不清楚面容的人,依着身量看去,應該是兩名男子。
有一個捕快俯身下去,在太子耳邊講了幾句話,太子微微笑了,從那椅子上起身道:“扔下去吧。”
捕快得了命令,將那兩個人重重的仍在了地上。那兩人呻 吟一聲之後,便不再動彈了。下面排着隊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情況!
太子帶着如觀音般的神情,但是此時的語氣卻是冰冷的道:“下面這兩個人,是外面那些人的接應,你們知道本王爲何在這朱府後院抓了這兩人嗎?”
下面排着隊的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吭聲。
太子也沒期望他們能說出什麼理解的話,因此又笑着道:“這兩人竟然點了火摺子,準備將那糧倉裡的糧食給燒了,現在糧食都已經曬乾,可是最容易點着的。”
下面那羣人果然露出了驚恐還有憤怒的神情,看向那兩人的眼光也不禁多了些憤恨。太子輕輕的笑了,要是就是這個效果。人吶,永遠對別人的事情都是冷眼旁觀的,只有牽扯到了自己的利益,纔會將那些憤恨暴露出來。
太子瞭然的看着眼前這幅羣情激憤圖,又道:“這兩人什麼企圖,爲什麼做這些出力不討好的事情,你們知道嗎?”
現在下面的人果然都齊齊搖了搖頭,開始順着太子給他們的思路走着。
“因爲他們是外面的內應,他們想將這些糧食燒光。那樣你們就會憤怒,就會與朝廷爲敵,就會失了理性。這南順想必是會成了一片血海,而你們呢,幸運的暫時活在雙方博弈之中,但若朝廷得知,定會派兵攻打,然後呢,你們還能活着嗎?”太子摸着他手上的玉扳指,十分冷靜的開口。
但是下面的南順百姓就沒有他這般冷靜了。他們也都反應了過來,若是現在這些糧食被毀,他們是一定會生氣乃至憤怒。忍受了那麼多日得到的希望破滅,誰都不知道人體裡邪惡的那部分會做什麼,爾後便是打仗,傷亡……永無止境。
他們都打了一個哆嗦,真是太恐怖了。好在太子想的周全,未叫這小人得志了去,否則現在情況真是不堪設想。想到這裡,那南順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爾後都跪在了地上道:“太子殿下英明,太子殿下英明。”
太子微微一笑,要他們起身,繼續道:“好在本王事先將幾名護衛藏起來,造成後院無人守護的樣子,才使得這兩人落了網。包括剛纔那故意搗亂之人,也像是有人指使一般。我們不過是流離失所之人,想要得口飯吃,爲何要與人起衝突呢?可見此人不是良善之輩,當然,像他們這樣的內應,我想在你們中間也有不少。”
那南順百姓本在用鄙夷的眼光看着那躺在地上的三人,聽到太子這麼說,不禁都有些慌了。除了自己的親人,與他人都保持了一段距離,排起的隊伍一下子變得十分散亂起來。
太子揮揮手示意他們安靜,爾後道:“至於剩下的那些人,你們仔細想想清楚。我也不去難爲你們,他們許了你們什麼好處本王不知,但是他們還在外面餓着你們卻可以在這南順城中暫時安逸度日。那些人自身都難保,還談什麼給你們的好處?是個聰明人的話,就趕緊放棄吧。本王也不會去深究你們是誰,會做什麼。而剩下的清白的,我們毓國的百姓也無須擔憂,本王是時刻派人盯着那空當,不會讓人害了你們的。”
吏部侍郎吃驚的看着太子,想不到太子玩弄人心竟然到了如此嫺熟的地步,真是讓人望塵莫及。自己往後那點小心思,還是隱藏起來吧……
果然,那些南順饑民百姓聞言都是一震,爾後又有一種黑暗裡得了光明的感覺,都不由的俯身在地,口中呼道:“太子殿下英明,太子殿下英明……”
而那藏在隊伍裡的其他內應,聽了太子的這一番話,也不禁都猶豫了起來。對啊,榮華富貴也得有命去享啊,得了富貴失了性命,還不如老實的活着呢,太子殿下所言極是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