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芝……”蝶輕剛喊了一聲名字,蓮芝就搶了話過來,“小姐,方纔前院的不是來回話了嘛,明一……不,三殿下在薛老爺的書房議事呢,怕是有要緊的事,過會兒一定會過來看小姐的。”
被自己的丫鬟看穿心事,蝶輕臉上泛起微紅,扯着手帕假裝不是爲了此事,“你這快嘴的丫頭,我只是想着說天都黑了,有些餓,你嘰嘰喳喳說那麼多幹啥!”
蓮芝知道自家小姐這是害羞了,忍不住打趣,“是我多心了,小姐既然餓了,要不咱們就不等三殿下了,我讓廚房的這就把飯菜端上來,讓三殿下在前院陪薛老爺吃飯得了。”
“別……”蝶輕追了兩步要出門的蓮芝,見那丫頭停住腳步回頭咯咯直笑才知道自己被她耍弄了,“你這丫頭,近日是越發的膽子大了!”
這方纔跑了兩步不禁扯到了傷口,雖沒有大礙但還是有些不舒適的,蓮芝趕緊過來扶着,“小姐就饒了奴婢唄,小姐受傷臥牀多日,這不是近日見小姐身子見好纔打趣來着嘛,再說我就算去前院傳話,三殿下不還是會來的,這些日子颳風下雨都沒見殿下少來一回。”
“他心善,定是覺得我這傷是爲了他而落下的,心裡愧疚。”
“這般的殷勤哪裡只是愧疚兩字,若只是愧疚遣御醫來送珍貴的藥材來已經足夠了,這日日來探望小姐,陪小姐用晚飯的,府裡其他的人都在傳話呢,說三殿下對小姐……”
蝶輕捂住了蓮芝的嘴,“你這丫頭,越說越離譜了,明一哥哥他……”自己說着臉也不自主的紅了起來,這些日子明一對自己的確與從前不一樣了,起初她也只是以爲可能是愧疚,但後來漸漸覺得還有些別的,想不清楚的別的。
鬆了蓮芝的嘴,手不自主的放在胸前,那裡少了些什麼,她一直未注意,現在纔想起,“蓮芝,你可看到有人取下我脖子上掛着的佛珠?”她明明記得被抓來薛府之時,她爲了怕佛珠弄丟,用紅繩懸起來掛在胸口。
蓮芝搖搖頭,“自我
進府伺候小姐,小姐昏迷之時都是我替小姐擦拭身子,沒瞧見有什麼佛珠之類的掛件。”
不是貴重之物,應該不會被之前伺候她的下人之類的拿走,那會在哪呢?莫不是……
“小姐何時信佛了?是不是三殿下給的信物?”蓮芝打趣着,沒有發現蝶輕臉色的不對,“不過這三殿下今日也太奇怪了,到底什麼事到現在還不來。”
蓮芝的嘀咕讓蝶輕收回了神,她望了望窗外,吩咐道:“蓮芝,取我的斗篷來,我們去前院看看。”
她也有些不安,那個傳聞中的祖父,她只見過寥寥幾面,但已覺得心思深不可測,明一在蝶輕心裡是那樣的純良,若是真有什麼事,怕絕不是他的對手,自己親自去一趟才能心安。
而此時在薛相的書房,明一正陪着薛相下着圍棋,薛相手指白棋,明一執黑棋,從盤面來看,明顯是白棋佔了上風,明一手握一子,正欲落下之際,薛相出聲阻止了他,“你可想好了?如此境地應前後思慮周全纔好下子啊。”
“我師父曾教誨,這圍棋若是步步思慮,那最後就算贏了也是輸了,從落第一子開始便要知道自己想走的是那些路。”明一將黑子落下,神情堅定,沒有絲毫的猶豫。
薛相輕笑了一聲,“你師父卻忘了告訴你,這樣的全盤思路不是適合所有的對手,有時候你要走的路不是你想要走的,而是對手逼你的!”落下一白子,顯然黑子岌岌可危。
明一將自己的黑子輕輕一放,原本略顯得意的薛相眉頭一緊,“好你個小子,竟在我後院放火!”聲音高了些,卻沒有絲毫怒氣,相反愉悅得很。
“我師父還說過,若打不過,就逃,若逃不走,就讓別人也手忙腳亂。”
薛相擡頭看向明一,他的神色亦如剛進門時一樣,其實一直都是一樣,沒有因爲差點要輸了而慌張,也沒有因爲這樣精彩的一步而得意,與人下棋往往能探知一個人的人品。明一的棋藝的確不如他,但好幾次他都能金蟬脫殼般起死
回生,就算是輸給他,也不失爲一盤好棋。
“你師父老夫日後一定要好好會會他,但先說你的事吧,今日繞道老夫這裡,說吧,有何事?”
“既然薛相大致猜到我的來意,那我也不拐彎抹角,我想請薛相助我去掉一個人。”
“你想去掉的人老夫在十幾年前也嘗試過,但失敗了纔會自甘退居深宅不管世事,老夫勸三殿下,三殿下如今剛回到聖上身邊,還是以天倫之樂爲先,而老夫年事已高也自求家人無恙,能享天倫之樂。”
沒有故作不知,薛相的回答很是明確,他不希望明一此時動國師。落下一粒白子,“你看,雖然你已經竭盡全力,但還是輸了。”
明一的手中握着一粒白子,他知道自己已迴天無力,但還是堅定的落盤,“自開局我便知道這個結局,但世事並非都像這盤棋一樣,就像四十年與大渝在隆林一戰,天下人都覺得我臨蘇必輸無疑,但卻贏了。”
明一說起的隆林一戰讓薛相的眼睛深邃了幾分,當年臨蘇三萬將士力戰大渝十萬大軍,一場毫無懸念的戰役,卻讓天下人驚歎,因爲臨蘇贏了,而當年臨蘇三萬將士領軍的正是薛相,自那一戰起,薛相的名號九荒人人皆知。
“我自知還不是他的對手,但也知道這些年薛相絕非甘居深宅荒廢光陰,與智者爲伍,輸贏便不可測。”明一起身,單膝跪下,“昭明不才,但求薛相相助!”
書房外,蝶輕將一切聽得真切,她望着窗戶上那背腰下跪的剪影,才明白爲何蓮芝執意要改了稱謂,此時裡面的那個人不再是傻乎乎的和尚明一,而是臨蘇的三皇子虞昭明瞭。
沒有進去,她手裡緊緊拽着斗篷,往自己的宅院走去,月光中她的思緒卻更加混亂。
你突然改變的心意,到底是因爲那粒佛珠,還是因爲我是薛府的孫女?
可無論選哪個,都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只是如果能選擇,蝶輕更希望是因爲後者,畢竟前者是別人的,而後者是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