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當圖海的精銳清軍進駐直隸之後,政治形勢變得微妙起來,北京一帶原本與漢軍稍稍接觸富戶豪門立即縮起了腦袋。俗話說“樹的影兒,人的名兒,”這個圖海大將軍可以說得上是一個赫赫有名的百戰名將,且不說前段時間平察哈爾、剿農民軍,就是原來在順治朝的時候,他也是一個知名度相當高的八旗將官,這次他一接過佟大綱的軍隊,馬上就進行了風風火火的防務整頓,努力把他自己的兩萬多部隊和直隸的駐軍整合成一個整體,而原本被漢軍全線壓制的原來直隸清軍彷彿也直起了腰桿,在得到援軍之後,天津衛的清軍甚至還乍着膽子出城與漢軍遊騎發生了小規模的戰鬥,此後,原本在幾處分別訓練的漢軍也立即做出了反應,收縮集結,整備糧彈準備作戰。

這個時候陳夢雷負責的間諜機構開始全力運轉,其實這個諜報網一直也沒有閒着,這段時間以來,林風除了在軍隊的建設上費心費力之外,同時也加大了對情報部門的投資,在銀彈攻勢下,諜報網的鋪設快得驚人,京畿以及直隸一帶作爲即將交戰的地區更是重中之重,在天地會的友情客串下,總共建立了幾十條單線的情報鏈,從販夫走卒到清軍內奸無所不有,所以圖海進駐後各種情報立即源源不斷的涌向漢軍總部。

閱覽過無數希奇古怪的報告之後,林風感覺很惱火,老實說他倒不介意跟圖海硬幹一回,雖然他的部下大多數都是沒上過戰場的新兵。

本來在他的心目中這個時代的打仗方式應該比較簡單,按他的想法就是跟圖海這小子約個時間找個場子,大家把小弟們一起拉出來火拼一場——當然在軍事上講叫“會戰”,但眼前的形勢似乎有點古怪,從情報上看圖海那邊的軍力和漢軍可以說是不相上下,而且那邊的的士兵多是久經征戰的老兵,騎兵也超過漢軍將近一倍,從戰鬥力的角度來看應該比漢軍還強些,原來林風以爲,圖海作爲康熙親自提拔的中央系將官,這會兒多半被怒火衝昏了頭腦,應當會不顧一切的全力進攻報答皇恩纔對,而且他的部隊爲了回家也一定會羣情洶涌,在近在咫尺的家門口拼死作戰,可在這個軍心可用的當口,他偏偏把部隊分駐在天津、保定兩處,針對京畿地區擺出了一個犄角防禦的姿態,面對這種烏龜搞法,林風感覺很難下口,於是不得不召開軍官會議。

這個軍事會議很沒有氣氛,有資格參加的大多數都是旅以上的高級軍官,林風一眼望去絕大部分面孔都相當熟悉,不是遼東老兵就是在臨濟縣入伍的挑夫,再不就是楊海生那夥土匪。這些軍官中能認識中國字的大概就只有周培公、施琅和列席的旁聽的李光地陳夢雷等人,其中軍事經驗豐富點的趙廣元劉老四等人以前是吆喝口號帶頭衝鋒的角色,現在忽然一下子參加這麼高層次的戰略戰術分析會議感覺很難進入角色,木吶的坐在那裡拿定主意打死也不開口,所以說雖是將官會議,其實也就是林風和周培公陳夢雷等人商量。

“主公,依細作所報,圖海大軍雖然號稱十萬,但其實只有四萬餘人,其中騎軍約六、七千人左右,其餘的都是步卒,”陳夢雷側着身子指着簡易地圖,向其他軍官介紹道,他手指移動,“前日傳來消息,圖海又從保定調撥了一批步卒到天津,和原來的駐軍匯合將至一萬六、七千人,消長之下保定則有軍兩萬三、四千人,其中還有七千多騎兵。”

“嘖嘖……”林風撇了撇嘴,這會他對古代戰爭兵力有了印象,他媽的三萬多人就敢號稱十萬,這個“號稱”還真的很便宜,看來是誰不是誰都可以瞎嚷嚷一回。他對陳夢雷點了點頭,扭過頭去看着周培公,“老周,你看出門道沒有?圖海這小子搞什麼名堂?按說他實力大過我們嘛,幹嘛還在那裡磨磨蹭蹭。”

“大帥,你可想過咱們的處境?!”周培公和施琅對視一笑,後者搖了搖頭,愁眉苦臉。

“知道啊,”林風笑嘻嘻的道,“咱們這邊是沒辦法,彈丸之地大軍無法迴旋,而且退無可退,不打不行——我們在京畿一帶沒有根基,老百姓不怎麼信任咱們,那些大戶人家也懷疑咱們扛不住,而且這回也是四面楚歌,南有圖海北有山海關,西邊就是長城察哈爾綏遠的不毛之地,東邊的出海口天津也被卡住了——是不是?”他滿不在乎的嘻嘻一笑,肩膀一聳,“但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我算看穿了,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當初咱們在臨濟縣不也是絕境麼——搞得老子發火照樣乾死康熙!”

周培公瞠目結舌,呆了半晌才苦笑道,“將軍真是樂天知命,”他轉過頭去面對諸將,“各位將軍,咱們現在雖然據有京師有錢有糧,看上去風風火火兵強馬壯,其實就如大帥所言,已經身處絕境!”

看着四周一張張驚疑錯愕的面孔,他苦笑着站起身來,指着地圖道,“剛纔大帥已經講了,咱們現在除了內憂外患地盤不穩之外,大軍也動彈不得——北邊山海關以及遼東各地是清庭龍興之地,而且氣候苦寒民風彪悍,客軍寸步難行,西邊是蒙古人的地方,茫茫大草原就可以拖死咱們,東邊的海路是想也別想了,現在不比從前,沒有拿下天津,數萬大軍想出海那是想也別想……”

“我說周先生,你怎麼老滅自己威風?咱們又沒打敗仗要逃跑?幹嘛又東又西的?”劉老四性格火爆,忍不住站起來駁斥道,“他圖海雖然兵強馬壯名氣大,但爺們也是吃乾飯的,咱們現在幾萬人馬,怕過誰來?眼下這地盤雖然小了點,但也是咱們弟兄流血流汗豁出命掙來了,怎麼還沒開仗就要丟了呢?”

“說得好!”周培公微微一笑,拊掌大讚,“老四,咱們這個地盤雖小,但卻萬萬丟不得——丟了可就成了流寇了,沒了錢糧事小,將來也會被天下人看輕,註定成不了氣候,”他解釋道,“剛纔我只是分析咱們的處境,兵法有云,夫戰,廟算多者得算……”

“好了好了!我說老周,拜託您呢,這會還掉什麼書袋子,”林風嘆了一口氣,拱拱手道,“您老有什麼高見就請直說了吧,你以爲這些傢伙真能聽懂之乎者也?!他們只會叫堂子唱十八摸!恩!——”

堂內一片鬨笑,軍官們笑得前俯後仰,一點也沒有引以爲恥的樣子,而旁邊的施琅李光地等人亦是忍俊不禁,周培公尷尬的擺了擺手,正色道,“圖海擺出這麼一個陣勢,是很有點意味的,他只要守出了咱們南下的通道,咱們可以說就是死路一條——雖然咱們現在暫時糧草不虞,但京畿人口繁衆,幾萬將士十多萬家眷,人吃馬嚼的總有吃完的時候,這順天府區區十幾個縣,是絕對養不起這麼多人的,而且現在我們的大軍也動彈不得,一旦抽調兵馬向北或者向西拓展疆土,他馬上就會趁機殺過來奪我根本,所以他現在深溝高壘,是想不損一兵一卒,活活困死咱們!”

“還有……”旁邊的施琅突然插口道,見林風詫異的轉過頭來,他馬上拘謹的拱手謝罪,見林風示意他說下去,便回首嘆道,“還有遼東各地現在正在整頓兵馬,一旦他們緩過勁來,找蒙古人借些兵,還可以從北面夾擊咱們!”

聽他們這麼一分析,原本心中樂觀的軍官們也沉默下來,臉色變得很有些難看,林風嘻嘻一笑,站起身來訓斥道,“瞧你們那副鳥樣,一個個閹雞似的,真他媽的丟人,這不就是開個會,怎麼,還沒打就草雞了?!”

“剛纔老周……還有老施只是說說最壞的情況,那我這邊就給大夥說些好聽的——不知道你們這些混蛋信不信,我林某人既然敢帶你們殺上北京城,就會帶着你們殺回江南!”

衆人顯然對他很有信心,聞言精神一振。

林風撇了撇嘴,輕蔑的道,“圖海是個什麼東西?咱們殺了多少韃子?從康熙打頭到各個王爺貝勒,哪一個不是聲名赫赫的大人物,不照樣宰小雞一般的宰了?和這些人比起他算個啥?”他嘻嘻一笑,“他要封鎖老子,老子就不讓他封鎖,破釜沉舟的和這小子幹一仗,順便拿下天津保定——他媽的,佟大綱這小子老子忍他很久了!”

周培公微笑着附和道,“不錯,事已至此,只有傾盡全力拼死一戰,拿下圖海這顆釘子,咱們南可下山東,西可與義軍呼應,北可以攻略遼東,想打誰就打誰,一子着目,全盤皆活!”

林風目視衆人,見再無其他意見,當即下令道,“傳我的命令,除了監視山海關的那兩個營之外,漢軍全軍集結北京,準備出征!”

衆將大聲應命,魚貫而出,待衆人出去之後,周培公忽然低低的嘆了一口氣,“圖海果然是一員名將!”

林風一怔,“怎麼了?”

周培公苦笑道,“不攻即攻,他老早就盤算好了,料定我們別無出路,擺出了犄角呼應之勢,修好了城牆等我們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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